庶女风华录（十七）

知府后宅的花厅里，探春与知府夫人对坐饮茶。窗外细雨霏霏，衬得室内更加静谧。

"周安人昨日送来的金陵绣品，妾身甚是喜欢。"知府夫人王氏轻抚着衣袖上的芙蓉花纹，眼中带着怀旧，"离家多年，难得见到家乡手艺。"

探春微笑："夫人喜欢就好。听闻夫人娘家与金陵王家有亲？"

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不错。不过自从家父与王侍郎那一支闹翻后，便少有往来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探春一眼，"周安人突然来访，不只是为了叙同乡之谊吧？"

探春放下茶盏，决定开门见山："实不相瞒，周家近日遭人陷害，而幕后黑手正是王侍郎。"

王氏并不惊讶，只是轻叹一声："我那表姐夫一向心狠手辣。他盯上周家，恐怕不止为了海贸利益。"

"夫人明鉴。"探春压低声音，"王侍郎与青龙帮有染，而周家协助朝廷剿匪，断了他不少财路。此番陷害，既是报复，也是杀鸡儆猴。"

王氏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周安人可知'海月号'上搜出的'兵器'是什么？"

探春摇头："周家的船从不运兵器，必是栽赃。"

"是十把倭刀。"王氏的声音几不可闻，"上面刻着青龙帮的标记。"

探春心头一震。倭刀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兵器，若坐实周家走私倭刀，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知府大人可知此事重大？"她急切地问。

王氏苦笑："正因知道，才称病拖延。此案牵涉太广，一个不慎，连我家老爷都要搭进去。"

探春明白了知府的为难之处。王侍郎来头太大，知府既不敢违抗，又不愿成为帮凶，只好暂时称病。

"夫人，"探春忽然起身，郑重行了一礼，"恳请夫人指点一条明路。"

王氏连忙扶起她："周安人不必如此。其实..."她犹豫了一下，"若能有证据证明王侍郎与青龙帮的关系，或可反败为胜。"

"证据难寻啊。"探春叹息。

"未必。"王氏凑近她耳边，"我听闻青龙帮内部分裂，副帮主与帮主不和。若能找到此人..."

探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她懂。

离开知府衙门时，雨已停了。探春坐在轿中，反复琢磨王氏的话。青龙帮副帮主...这人会是谁？又该如何联系？

回到周府，周公子正在书房焦急等待。见探春安然回来，他长舒一口气："如何？"

探春将谈话内容简要告知，唯独隐去了青龙帮副帮主的线索。不是她不信任丈夫，而是此事太过冒险，她不想让他担心。

"知府虽暂时拖延，但王侍郎不会善罢甘休。"周公子眉头紧锁，"为今之计，唯有主动上京，向靖海将军求助。"

"不可。"探春摇头，"你我若离开海疆，正中他们下怀。况且..."她顿了顿，"我有个想法。"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帖："三日后是巡抚夫人的寿辰，我收到了请柬。"

周公子不解："这与我们的危机有何关系？"

"巡抚是王侍郎的政敌。"探春眼中闪着锐光，"若能借寿宴之机接近巡抚夫人..."

"夫人外交？"周公子恍然大悟，随即又担忧道，"可你现在身份敏感，贸然接近巡抚家眷，会不会..."

探春轻笑："正因我是涉案之人的妻子，又是诰命夫人，才更方便打探消息。这叫灯下黑。"

周公子还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管家慌张跑来："少爷，少奶奶，圣旨到！"

探春与周公子对视一眼，急忙整衣出迎。院中站着一位宣旨太监和几名侍卫，府中上下已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海疆贸易事关重大，特命六品安人贾氏协助巡抚衙门核查海疆各商号账目，以肃清积弊...钦此。"

探春叩首领旨，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朝廷竟命她协助调查海疆商号，其中自然包括周家！这是要将她置于何地？

送走宣旨太监，周公子脸色阴沉如水："好一招离间计！让你查自家账目，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探春却渐渐冷静下来："未必是坏事。这诏书虽意在为难，却也给了我名正言顺调查各家的权力。"

"你打算怎么做？"周公子紧盯着她。

探春沉吟片刻："秉公办理。周家账目清清白白，不怕查。至于其他家..."她意味深长地说，"尤其是与王侍郎有往来的商号，更要仔细查。"

周公子神色复杂："你这是要利用朝廷赋予的权力对付王侍郎？"

"他先对我们下手，我们不过自卫。"探春反问，"难道你希望我徇私？"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周公子烦躁地踱步，"只是...你现在有了官方身份，行事就不能完全站在周家立场上了。"

探春一怔，突然明白了他的顾虑。作为诰命夫人，她要对朝廷负责；作为周家媳妇，她又必须维护家族利益。这两者如今产生了冲突。

"显郎，"她第一次在私下唤他的字，"无论身份如何变化，我始终是周贾氏。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周公子凝视她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我只是怕你为难...也怕..."

怕什么，他没有说出口。但探春明白——他怕她在权力与责任的天平上，最终倒向朝廷那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