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爷爷睡着了

（好友 王伟安）

看到好友王伟安写的《爷爷睡着了》，可以想见好友紧紧握住爷爷满是邹纹、干枯的双手，一声声发自内心深处的哭喊，满脸涕泗横流的样子。让我想起在自己怀中安详而去的母亲，恨天无眼，悲从中来，想念我最亲爱的妈妈，却只能在梦中相见！

爷爷睡着了，就像午睡时握着我的手那样，睡得很安详，很平静，沉浸在甜甜的梦里。

我算是老人带大的孩子，还记得幼儿园的时候，爷爷总爱骑着自行车带我，我乖乖地坐在前面的横杠上，下雨的时候就躲在他宽大的雨衣里，一点都不会淋湿。上小学以后，爷爷会在假期带我出去玩，天南地北的旅行，我们拍了很多很多的照片，照片里他不是牵着我，就是抱着我。

高中的暑假，第一次看到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爷爷，我当时还安慰自己，爷爷酒量好，身体也好，这点小病肯定没啥事儿，那一次我喊得很小声，爷爷虽然麻药没醒，但是他说没听到我的声音。之后接踵而至的手术，我都会让他在苏醒阶段听到我的声音，可这也让我越来越心慌，还记得在沙河读书的时候，有时会半夜感伤，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却从来没敢流一滴眼泪，我怕他多想，更怕他为我担心，后悔的是来北京以后陪伴他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

近十年来，他坚强地和病魔对抗，亲戚朋友都说他顽强而坚韧，可是随着身体的消瘦和食量的变差，他仅剩的一点斗志也被消磨殆尽。在去年那台手术之后，他愈发的没有了精神头，我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已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我能看出疲惫不堪，我本已打转的眼泪也总是忍不住外溢。年后返京的前一天，我一如往常去医院给他送饭，那时候他还能自己吃饭，还能下床走路，吃完饭，他躺在床上，眼睛仍然闪着光，却满是无力，我看了一下下，眼泪就差点流下来了，我赶紧转向其他地方，但又舍不得，多坐了一会儿，顺道给他看了用他和我出游照片做的一个小视频，这些照片我一直收在我的背包最里面。奶奶责怪我，说我这样会给爷爷压力，然后轻声地哭了起来，可我想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机会了。

在疫情期间，爷爷的身体开始急转直下，我们经常视频，能看出他越来越没有力气，许久才能憋出一个字，大多数时候都是摇摇头。这次回家我真切感受到他的痛苦，连走路都需要靠俩人搀扶才能走稳，走一会儿就需要歇一会儿，吃完东西大多也会吐出来。昨天给他洗澡的时候，他躺在我怀里，由外婆给他擦身，他那削瘦的手臂还一如往常，然而满是刀疤的腹部已经明显水肿，往日那一道道分外明显的疤痕，仿佛被吞噬进了水窟窿里。他腿上的肉变得像水宝宝一样，稍一用力就会陷进去，显出五个指印。他虚弱的身体也终于在今天达到了极限，一夜没睡的他已经一点都动弹不得，七点多喂他吃了一些桂圆，然后就是一直坐立不得，直到一点多吐完所有的东西，他就虚弱地陷入了沉睡，这次他睡得异常舒坦，呼吸也不再连咳带喘，也不再呼喊着难受，家人却如临大敌，我也不自觉颤抖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多希望他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安稳如婴儿般，不再有痛苦和折磨。我又多希望他能突然醒过来，我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和他说会儿话。

可是他终究是沉沉地睡去了，连三个多小时的哭喊声都没把他吵醒，我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直到他的嘴唇由红变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