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讨人嫌的流浪狗
冬日的小镇上,寒风循着每一处空隙沁人肌肤,痛感钻入骨髓。电线杆纵横交错,把天空戳裂成碎片,乌泱泱的黑云推搡堆挤着往风浪小的地方躲闪。刚下过雨的路面上坑坑洼洼,蓄积着泥水,光秃秃的树枝上已榨不下几片树叶,菜市场入口大马路边棱上残存着许多泥块儿,那是来往行人鞋上刮下来的。严寒似乎并未驱散人们赶集的热情,他们紧裹着大衣,在冒着白汽的早餐铺前吃着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或三三两两围在街边叙谈。菜市场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人群来来往往。
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只狗来,人们似乎有意识避让,由此在人群中衬得显眼。一个小孩指着狗大叫起来,他用手捂住了嘴,两只眼瞪得像牛眼睛一样,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钻到大人怀里。他母亲充满慈爱地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抱起来走开了。小孩放下蒙住眼睛的手,远远望着原地,嘴巴微微张开,目光呆滞。
小镇上的吆喝叫卖声并没有被压下去丝毫,我顺着那孩子的目光走过去。目睹那画面,内心早已翻腾逶迤巨浪迭起,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一块布条裹在一条黄狗背上,缠绕着半边身子,侧面粗粗打了个死结,远心端一大片的毛都秃了,中间一大块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上还沾着些脱落的毛球球和污泥水,狗儿全身被淋透了,毛发结了团块尖尖儿,一个个崇山峻岭。它哆哆嗦嗦地挪动着,穿梭在屠宰场的砧板下方。来往的人都避让着,生怕它弄脏了自己的衣裤。
“这狗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简直丧心病狂,开了阎王的眼界。
走远了市场,阿姨才说出真相,那只狗儿背上的伤是被一个姓胡的屠夫用刀砍的。
“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那狗才那么小,他怎么下得去手?”我知道阿姨是怕得罪那宰肉的,所以隔了这么远才小声告诉我。
“据说是那只狗偷吃了他的肉,但实际上是他自己不小心把肉掉地上了。”狗吃了猪肉要用血肉来偿还,那么人呢?
“那伤口也不新鲜了,这样处理也太粗暴了,为什么不把它送医院里呢?”在杭州时曾见过一只猫因为一点小毛病被好心的学生送进了医院里,众筹了好几千块钱。
“谁会出那冤枉钱啊,有钱也不会使到狗身上去,病死由天,何况是只流浪狗。”小镇上哪有宠物医院,这些狗从来是任打杀的,谁会真心爱护它们,而且也怕狗会咬了他。
“给它缠上点布巾巾止血,怕还以为能抵消自己的罪恶?晚上杀人放火,白天烧香拜佛!”简直想当着凶手的面对峙。
“这也不算什么特别新奇的事情了,有一次有条狗跑进茶馆里,那茶馆老板嫌人家脏,用扫帚给打出去了,还用泡茶的开水淋了它一头,狗的眼睛都给烫瞎了,也没有人犯得着去得罪茶馆老板一句。”
茶馆里打牌的人像急了眼的斗鸡,骂骂咧咧,有人把手里的牌往桌子上猛的一甩,像看牌的人递了个眼色,脸上露出得意又满足的笑,三五只湿袜子搭在靠墙边的铁丝上,有人悄悄把脚踩在旁边人的“龙头”上,想借此诅咒对方输牌。果然很脏的狗,干净的人。
第二天,那只狗冻死在菜市场街口,被车压成了肉饼。街上虽不似前日赶集般热闹,但来往行人依旧不在少数,胆子大的直接从尸体上边踩过去,胆子小的远远绕开,嘴里念叨着“伤德,阿弥陀佛”。小学生散学后,回家路过那里的小女孩难过得哭了起来。同伴劝她快些走,她不听,哭了许久才鼓足勇气从书包里拿出绣着梅花图案的雪白手帕子裹着黄狗两臂,几乎把腰佝偻到了地上,吃力地将它抱到路旁草丛里,再轻轻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