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的清明节

我想讲一讲我的姑姑和清明节的故事。

小时候，清明节给我的印象是十分深刻的。

每年那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姑姑会带我和哥哥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去村西的棉花地里给奶奶上坟。姑姑会挎一只竹篮，里面放着一壶白酒、几块点心和一卷烧纸。

姑姑十分善感，容易流泪。我们兄弟俩总是一左一右随姑姑一起跪在奶奶坟前的土地上，看姑姑点燃烧纸，她嘴里念叨着：“妈，我来给你上坟了，还有你俩孙子，家里都好……”然后，说着说着，她就会流下浑浊的泪来。再然后，她就会仪式性地哭几声。一切都好像是顺理成章的，是她熟稔多年的样子。有眼泪，却不哀伤，也不绝望。

姑姑哭完以后就会站起来掸干净膝上的土沫子，把篮子里剩下的祭品分给我们吃。回家的路上，她照样笑容满面地与田野中放羊回家的街坊寒暄，背后就是红彤彤的夕阳。

姑姑是个十分普通的农村妇女，除了种地再没有什么别的生存技能。她这一生，含辛茹苦地养活了三个儿子。最穷的时候几乎就要到了要饭的地步。很多时候，我都惊讶一个女子是怎样度过那样的日子的，但是回忆起小时候清明节上坟的经历，我心里也就有答案了。

听说在我出生前就已经早逝的奶奶也是个勤劳能干的女子，她曾经在新中国穷得几乎人吃人的那几年里靠几亩地和一双手养活了满堂儿女。她的早逝或许也与她生前的劳苦有关吧。她大概品行极好，以至于她死后这些年，街坊一直对她赞不绝口。

读安妮宝贝的《素年锦时》，发现这样的句子：“他们容易故意忽略生活底处所有阴影的层面，也无视命运的流离。是十分坚韧的生命态度。​”

姑姑在奶奶的坟前哭过以后，站立起来拂袖而去的一瞬间，背对着一轮惨淡的落阳，眼前看到的却是沿途遍生香花荼蘼，万物盎然。春风挟着希望在田野上欢快地四处奔跑，抚摸那几座低矮枯萎的坟。被葬下的将安息，仍活着的，则予生活付以勇气。

这就是我的姑姑和清明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