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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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起,我的睡梦中总会出现一个小女孩,约莫十来岁的样子,梳着可爱的公主头,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萌萌的小虎牙,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公主裙,就这样蹲在地上,乐呵呵地望着我。
一直以为这是在我受伤期间断断续续的记忆,就仿佛是在重伤濒死的状态,幸运地碰上了一个小女孩,她也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我已经离死去不远了,蹲在我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望着我,许久,也没有动一下。
这事儿我一直没有太去注意,毕竟谁也不愿意在遭受暴力行为之后,再去回忆那些细节。
直到我养好了伤,办理了转学,重新融入到新同学中去之后,才发现这事情令我意想不到。
或者,可以说,这事情一环扣一环,令人三观震碎。
我有几个同学,喜欢悄悄背着父母网购,快递小哥每次就把包裹留在班级的信箱里,待下课十分钟时,他们就嘻嘻哈哈地去取包裹,然后抱回教室里来,当着全班同学,以一种神圣的仪式来拆封。
这时候,挺多同学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快递箱,也有人表示兴趣不大,比如说,我。
我唯一感兴趣的时候,就是轮到我扫教室的时候,我挺怕这群人把包裹拆得满屋都是,我还得提着扫帚去慢慢扫。
结果,越怕什么事儿,就越来什么事儿,也不知道这群人是故意折腾我还是专门跟我过不去,每当我扫教室的时候,绝对会扫出来一大堆快递箱子,而且还拆得七零八落的。
我正是在这堆快递箱子上看到梦里那个小女孩的。
有些拆开的快递箱里会印着“宝贝回家”的公益广告,一般会印着一张孩子的照片,附上孩子的姓名、出生年月、长相特征、在何时何地走失、走失时的穿着打扮,最后还会附上一个联系电话。
这个小女孩的照片就被印在公益广告上——没错,就是我看见的那个小女孩,一样的公主头,还有一样的小虎牙。
我把这印有公益广告的纸板剪了下来,收好,揣回了家。
我妈不在家,大概她也没想到我又没等司机,自己搭了趟地铁回家吧。我觉得我妈就是对我紧张过度,觉得总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我看,于是她就搞一大堆眼睛盯着我:在家有她,有做饭的阿姨,还有家教小姐姐,以及陪我上体能课的猛男老师,出门有司机大姐,还有送课大哥……搞得我跟个另类似的,那排场比当红顶流还夸张!我给我妈说,我自己刷个共享单车就去了,搞这么夸张,我都快没朋友了。
我妈却不以为然,她觉得私立中学里的孩子们,都应该是非富即贵的,排场应该是每个人都有的。我心想人家贵派的同学们自然去XX机关级别的公立中学嘛,混到私立中学来的普遍土老肥暴发户,而且人家都知道“财不外露”这个道理,地铁和共享单车才是最佳配置。
我妈依然不信,当然,我爸就更不信了,他巴不得让送课大哥进学校进教室里去陪课,这当然遭到我的坚决反对,扬言道他若敢进去,我就逃课!
为了这事儿我和我爸赌气好久,连吃饭都分房间,坚决不见。我妈看了,既心疼我爸,也算是心疼我吧,找了个由头,周末安排了一家三口去绿道骑车游玩——背后还浩浩荡荡跟了一群人——算了吧,我勉强配合他们的表演吧。
我捏着公益广告回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扔掉书包在沙发上躺平,重新把纸壳子拿起来看:
《宝贝回家》向芸芝,女,走失时间:202X年春节期间,走失时年龄:9岁,身穿红色唐装过年棉服套裙。如有线索,请联系向先生,联系电话:136XXXXXXXX。
我莫名觉得这个电话号码很眼熟,就连对方接电话时,在拿起电话的一瞬间,会怎样说话都能在我脑子里形成一种预判——
“喂,你好,这里是向云山,请问你要报警还是替你拨打急救电话?”
我更加坚定了这个小女孩肯定是我认识的人,就算不太熟悉,起码能和她的家人也混个脸熟吧?
于是我拿起手边电话,拨了出去。
“喂,你好,哪位?”
一模一样的声音,只是语气听上去略显陌生。我倒吸一口凉气,开口问道:
“您……您好,请问,是向云山,向先生吗?”
对方顿了一下,回答道:“是我,请问找我有事吗?”
“您好,向先生,我……我看到你登记在《宝贝回家》上的寻人启事,我想……我可能见过你要找的小姑娘。”
“见过?”对方传来了翻纸和开笔的声音,“可以具体说说吗?”
“我说不太清楚,但是,我想,应该……”
“不用着急,慢慢说。”
我确实有点语无伦次了,尽管距离我受伤已经过去一年多,但要想起当时的事情,确实有点令人后怕。
我原来有先天性心脏病,去年初,我还在原来的学校里读书,一天放学的时候,突然心脏不舒服,一不小心摔伤了。同学们七手八脚把我塞进了医院去,然后通知了我家里人。
我却没有见到我家里人,我也不知道来的那些人是用了什么手续骗过了医生护士,堂而皇之把我从医院里带走了,然后接下来,就是非人的三天三夜。
我被这群人饿了三天,打了三天,虐了三天,只用速效救心丸吊着我的命,直到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住院大半年,浑身上下动了无数刀,甚至连身上的内脏都被换掉了,才勉强保住我的命。
“去年,我被人绑架过,后来,警察叔叔们在城南一栋烂尾楼找到了我,救了我,从那之后,我就一直隐约记得,我好像见过这个小姑娘。我不确定是不是在那里见过她,可在我受伤前,我清楚地记得我不曾见过,但伤好之后,我就能记得她了,所以,尽管我不确定,但还是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电话的对方很轻地笑了一下,“谢谢你,其实,我们已经找到了。只是,广告没有撤罢了。”
“找到啦?”我松了一口气,“找到了那就太好了,一个小姑娘走失那就太危险了,更何况烂尾楼那儿地儿,坏人又多,万一……”
“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广告上有写的……呀……”
我说着,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广告,这时候我才感觉脑子一炸:
广告上只写了“向先生”,并没有写“向云山”!
“你真的叫向云山?”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了,“我刚才真的这样喊过你吗?”
“千真万确,”电话对方回答道,“你是认识我?还是认识我家芸芝?”
“我……我不认识你啊,我连你的电话号码,都是从寻人启事上找的。”我有些纳闷。
“哦,是吗?”对方停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芸芝找到了,她已经去世了。谢谢你的帮忙。”
“那真的不好意思,”我挠挠脑袋,说道,“我很抱歉,没能帮上忙。”
“但还是要谢谢你,再见。”
“再,再见!”
挂掉电话以后,我才感觉手心全是汗。
我为啥会知道联系人叫向云山呢?仿佛知道这个名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我大脑去过多思考,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就蹦出来了。
我不敢用家里电脑去搜这个名字,只好在第二天微机课用电脑时,开始上网搜索新闻,关键词就是这个小女孩的名字“向芸芝”,但或许是未成年人受保护的原因,啥都没查到。
于是我又换了个关键词,“向云山”。
向云山已经挂掉了电话,扭头同身旁的技术人员点了点头,后者回答:“已经定位到来电地址,并且机主是用一个未成年人的身份证登记的,也确实符合这个说话人的年龄。”
马上资料便递到了向云山的手里:
雷鸣,男,14岁,就读于X市私立中学初二。去年春节前遭遇绑架,家里被勒索近千万, 导致其父亲雷诚名下的公司出现资金周转困难的问题。被绑架期间,遭受非人待遇,致其重伤,住院近一年才康复。后转学至私立中学就读。
“好巧。”他自言自语。
“的确很巧,”技术人员说道,“他被解救的时间,和你妹妹走失的时间,几乎重叠啊。”
“可这是个未成年人,要不要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啊?向哥?”一旁的搭档小陈也接过了雷鸣的资料,看了一眼,“雷鸣?咋听上去有点耳熟?”
“绑架他的那批人挺多,事儿也闹挺大,他爸爸又是本市著名的企业家,”向云山说道,“所以,咱们都参加过抓捕行动。”
“那孩子不是伤挺重嘛?”小陈撇撇嘴说道,“居然救活了?”
“你要绝对相信当今的医术,只要你没断气,绝对能把你救活。”向云山笑道,“只不过,直接找上未成年人,也说不过去,不如咱们从他的父母以及公司着手,或者先查当初调查雷鸣被绑案的相关资料。”
“案件资料好查,但他父母的详细信息,还有他父亲的企业相关信息,恐怕得等等,走正规流程才行。”
“那就走流程吧!”
向云山笑了笑,妹妹去世已有一年多,这事儿上头一直让他避嫌,且由上头派人来调查,最后得出了“车祸”的结论。但他始终认为妹妹不是车祸那么简单的,这事儿本应该扯上人贩子团体的,却被一个“车祸”结论阻断了,最后不了了之。
只是没想到,当初在《宝贝回家》报名之后,印刷的快递箱会一直沿用到现在,更没想到这个叫雷鸣的少年居然会主动来电,提供妹妹当初的线索。
但愿这次是真的能抓住线索吧。
几天之后,我和同学们一起邀约参加了城南中学的足球邀请赛,跟我妈软磨硬泡,千保证,万起誓,才如愿以偿。说是如愿以偿,其实也就是放学之后,我和足球队的同学能一起乘车去城南中学罢了,中途不用司机小姐姐来送我这一趟,理由是,我想和足球队的同学们多多亲近,毕竟自己是本学期才转来的,当个替补已经是荣幸,所以要多沟通,多交流,上了场才能后有默契,不至于输球。
我妈对于我的话是将信将疑,不过她和足球队领队老师通电话之后,还是勉强同意了我的想法,但也叮嘱老师,不能让我脱离老师的视线,哪怕只有5分钟也不行。我说我的妈咪耶,万一我去厕所里蹲个大,老师不至于还叉着腰站门口陪着吧。
这倒是一个足够的理由,5分钟说不定也足够了,只要我找准了时间,我信我一定能在5分钟内办完我想办的事情。
我如此积极要来参加与城南中学的球赛,那是因为向云山警官所在的支队,就在城南中学的对面。
我居然一点也不吃惊向云山是警察,甚至在看到网络新闻里他的照片时,觉得一点也不陌生,所以更坚定了我要来找他的想法,毕竟,有些事情,警察去查,比我一个初中生去查,容易多了。
但我进不去他们支队,我只能踩着下班时间在这门口等他,5分钟,如果等不到他,我大概会被领队老师给拧回去。
小陈刚从档案馆拿了资料的影印件,来到向云山的车上坐下,“从资料上看,雷鸣的爸爸,当时为了赎他,实打实地凑了一千万,过户之后,对方就消失得悄无声息。后来上级去通过对这个账户的监控,顺藤摸瓜,才找到绑匪的线索。虽说雷诚……也就是雷鸣爸爸,对外宣称,他是东拼西凑,凑成的这一千万,但后来他的公司资金出问题也是真的,不知和那笔赎金有没有关系。至于他儿子雷鸣,被救出来的时候虽然还活着,但仅仅也是活着,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五脏六腑全都被打烂了,还遭到了性侵,连肠子都被扯出来了。也是命大,伤成这样都被救活了,还能转了学,继续当初中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孩子以后要是有出息,也不枉他爸花这么多钱救他了。”
听写小陈滔滔不绝地说着,向云山也只是点点头,直到听到最后,他才忍不住插话道:“他那一千万的赎金都是东拼西凑来的,那他救儿子的医药费又哪儿来的?”
“狡兔三窟,此窟被掏空了,自然有另一窟嘛,”小陈笑道,“这种土老肥,都是需要儿子继承家业的,所以儿子肯定最重要呗……”
说着说着,小陈的声音突然停了,指着窗外的支队大门口,一个穿私立中学校服的少年正站在那儿,仿佛正在下班的人群中寻找着谁。
“那,那不是他吗?”小陈叫道,“雷鸣啊!”
的确是雷鸣没错,自从他打来电话,一连好几天,向云山都在和他的各种资料打交道,其中就包括他的学籍档案,他穿校服拍的学籍照现在都还夹在小陈手里那叠资料里。
他将车靠边停在雷鸣的旁边,招呼道:
“你是在找我吗?”
雷鸣透过玻璃,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点头道:“是的,向警官,我就是来找你的!”
“上车吧。”小陈也对他招呼道。
“不用,”雷鸣摇了摇头,道,“我只有五分钟,我老师还等着我归队去踢球赛呢。我就长话短说了,向警官。”
向云山和小陈不禁对望了一下,随即两人齐刷刷地点头。只见雷鸣低下头,从书包里抽了一张作业本纸画的简笔画,递进车窗来。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看到你妹妹时她的穿着打扮,大概是穿着一身这样的裙子,和寻人启事里所形容的有些不一样,所以,我把她的裙子给画了下来,不知道对你们破案有没有用。”
画得很不好,只勉强能看得出来是条裙子。小陈瞄了一眼,就把纸条递给了向云山,只见后者花了点时间,从手机里翻出来一张向芸芝的旧照,并把照片展示给雷鸣看。
“是不是这身裙子?”
照片上的向芸芝梳着可爱的公主头,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公主裙,正对着穿衣镜照镜子,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咧开小嘴笑着,刚好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这是一身夏天穿的裙子呀!”小陈瞅了一眼手机屏幕,回头又对雷鸣说道,“你若是在她失踪后遇见的话,那应该是冬天。”
“对哈……”雷鸣挠挠头,仿佛恍然大悟一样,“难道我把时间记错了?”
向云山摇头,“芸芝去世也是冬天的事,如果,你确定是在被绑架之后遇见她的话,那也应该是冬天的事情,她不可能穿夏天的裙子,而且,这条裙子现在依旧在我家衣柜里挂着,是我给她买的。”
只见雷鸣挠着头,一副思索不出答案的模样,向云山接着说道:“谢谢你能来告诉我这些,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雷鸣摇头说道,“同学还等着我呢!”
向云山点了点头,礼貌地笑笑。“你不是受过伤吗?还能来踢球?养好了?”
“我修养了一年多,早好了!”雷鸣笑道,“我运气挺好的,当时伤得特别重,据说内脏都被打烂了。我原本还有心脏病,换心之后,连心脏病都好了。”
“要同时等到这么多可替换的脏器可不容易啊,”小陈不由得鼓掌道,“要知道除了有人愿意捐献,还得在合适的时间里进行手术才有得救,最最重要的是,捐献者和被捐献者还得配型成功啊!”
雷鸣点点头,接着说道,“我运气真的很好,除了肾脏有轻微排异之外,都恢复的很好,要知道在我住院的时候,就有小朋友因为没等到合适的肾源,结果没能撑下去。”
“那你去踢球可得注意,别运动过量,注意休息。”向云山也笑道。
“那……这是我的电话,”雷鸣又撕了张作业本纸,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如果你妹妹的事儿还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可以给我打电话。”
“初中生,你上课还带手机啊?”小陈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不禁摇摇头,“老师就不管管吗?”
雷鸣也摇摇头,向二人展示着自己的手表电话,说道,“上课的时候,接电话不太方便,但悄悄低头看个讯息,总还是可以的。”
“好的,谢谢。”向云山接过了纸条,再次对他道谢。
“那就,再见!我得走了!”
言毕,雷鸣头也不回地跑了,直奔进城南中学的校门去,在那门口,看得到一小队中学生正在列队,大概是已经做好准备应战了吧。
向云山目视着这群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渐渐消失在远处,然后开门,下车。
“向哥,干嘛?”小陈在车上喊着。
“寻人启事,你还记得吧?”向云山回头对他问道。
“记得,咋啦?”
“我记得,我在寻人启事里,并没有说明,我和芸芝的关系。”向云山接着说道,“并且,我和芸芝的年龄差别这么大,为什么这个雷鸣一见到我,就知道芸芝是我的妹妹,而不是女儿?”
“对啊,她是你父母收养的孩子,你们兄妹俩差了二十几岁!他为什么会觉得你是哥哥而不是爸爸?”小陈恍然大悟。
雷鸣点点头,表示小陈说道点子上了。小陈只好朝对面城南中学的大门努努嘴,问道:
“看看去?”
尽管雷鸣说自己恢复得很好,但球场之上还是能看得出他和其他健康同学的差距,作为替补队员,他只上场踢了一小会儿,就被老师换了下来,不过,看得出来他和足球队的同学们相处得很融洽。
向云山和小陈站得挺远,也没在校园里留太久,只简单看了一会儿雷鸣在球场上的模样,便转身离开了。
“他说,在他住院的时候,就有孩子因为没能等到肾源,而导致死亡。”向云山自言自语道,“可他却运气极好地在段时间内,换了心脏、肝脏、肾脏。”
“如果按照案件卷宗里的登记内容,他还应该等到了适配他的肠道、眼角膜。这可不是吹嘘现在的医术有多高,但要同时等到这些资源,除非在他出生的时候,他爸就让医学机构提前克隆一个他,备在旁边,以便随时取用器官。”
“不可能,”向云山摇头道,“克隆人就算是克隆的,只要他活着那也是有人权的活人,又不是小白鼠,从克隆人身上切器官照样是犯罪的!”
“那雷鸣同学这情况,只能说他运气太好了。”
没有结论,他们也没有放弃,只不过,他们有了新的方向,那就是雷鸣当时住院的医院。
比赛结束之后,司机大姐直接把我从球场拧回了车上,油门一踩,把我拖回了家。
家里还是那样,爸妈各有各的事业,左右不过是煮饭和打扫的阿姨们陪着我。我扒拉了几口饭之后,无聊地翻出老师留的习题,开始假装奋发图强起来。
大概是手术之后,我很容易困,习题没做多少,干脆趴桌上睡着了。
这次,小姑娘向芸芝的模样更清楚了,但奇怪的是,好像不再是记忆中的一般,她仿佛穿得和我一模一样,并用与我同样的姿势趴在桌上,注视着窗上玻璃中自己的影子。
我吓的一个激灵,撑起身来,望着窗上的倒影——不对,我分明已经醒了,但窗上的倒影依旧是向芸芝!
“嘿,别找了,”她竟然开口说话了,“好不容易见到了我哥,怎么不多聊两句?”
“你是在和我说话?”我问道。
“要不然呢?”她反问道,“我现在可是借你的身体在活着,自然只有你能听得见我。”
“什么意思?”我摇头问道。
“我怎么知道?”她说,“我也是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你,而我自己却不见了。然后,我想说什么,做什么,也不行,因为你这副身体根本不受我控制。后来,我才发现,你看得见我,你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只不过,你不知道那是我在想,你大概以为,是自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念头吧。”
“比如?”我诧异了。
“其实你已经信我了,”她接着说,“比如,我哥哥的名字,还有,他工作的地方,和他准确的下班时间,以及,哪一天在支队门口蹲点,可以不用浪费时间就能等到他。”
这是事实,我顺手拿了白纸和笔,开始写起来:
寻人启事上的联系人留名是“向先生”,而我在打去电话时,却准确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向云山”;
我从没见过向芸芝,却能准确地画出她穿的那件绿色公主裙;
我从网上只查到了向云山的工作照,并没查到他的相关工作信息,但我却知道他所在的支队,以及支队所在的地址,也就是城南中学的对门;
与城南中学约战的确是我向球队的老师提议的,并且约战的时间也是我建议的,然而老师居然轻易就同意了,现在看来,这个时间是正好可以等到向云山的时间。
“那,在你发现变成我之前,你还记得些什么?”我问她。
“我,被人绑架了,一群坏人。”
她说着,说得咬牙切齿的。
向芸芝并不是走失的,她是被人从学校里领走的,而领走她的那个人,她也不认识,老师把她从教室里叫走,然后把她的手塞进了那个陌生人手里。
“老师,我还没放学呢,我不走。”她说。
“可是,这位叔叔还等着你拯救地球呢。”老师说。
“拯救地球那是超能陆战队的任务,我又没有大白,我不去。”
她警惕地想从陌生人手里挣脱,这个陌生人却直接把她抱走了。再往后,她就问道一股香味,就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变了一个人,一开始她非常地恐慌,但奇怪的是,自己所在的这副躯体根本不受她思维的控制,而自己就好像是借了躯体主人的眼睛,在看他每天的日常生活一般。半年之后她逐渐熟悉了现在的生活环境,也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叫雷鸣,并且当他入睡的时候,仿佛就能看到她一般。
于是她开始与他对话,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家庭住址,家人的姓名和工作地,终于,到几天前,雷鸣拆开那个快递箱时,她看到了印在箱子上关于自己的寻人启事。
“我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哥哥?”我问她,“可他会相信吗?”
“不相信,制造条件也得让他信!”
我哭笑不得,“我跟你哥又不熟,我该怎么让他信我?”
“告诉他我喜欢吃的海底椰西米露,告诉他我最喜欢的不是艾莎公主裙而是妈妈给我买的小阿诗玛,告诉他我最喜欢抱着睡觉的不是雪宝不是玲娜贝儿,而是大嫂为他设计订制的警察娃娃……”
“等等,”我摇头,“你说,你大嫂给他订制的警察娃娃?”
她说:“是啊。”
我:“仅此一个?”
她说:“是啊,大嫂自己画的设计图,再找人订制的。”
我:“就这个!”
既然有了计划,就得马上实施,第二天晚自习课时间,乘老师们不在,我便开始给向警官发消息。
我:向警官,我想再聊聊你妹妹的事儿。
我便将手表的光线调暗,生怕被窗外悄悄路过的班主任发现,然后低下头,拿着笔开始演算上节课留下来的几何题,算了很久还依旧原地踏步,其实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手表上。
好久,向警官才回话:
“请讲。”
我:“她说,她喜欢的甜点是海底椰西米露,她喜欢妈妈给她买的小阿诗玛,她最喜欢的也不是玲娜贝儿,而是大嫂专门为你订制的那个警察娃娃。”
其实我也觉得我这样说会显得很突兀,我也不敢想象对方看到这样的话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我就是绑架他妹妹的罪魁祸首?
我心里就这样七上八下地一直在打鼓,直到下课,放学了,也没有等到他回复的消息。我只好懒懒散散地收拾了书包,背着,走出了校门。
坐在司机姐姐的后面,我的脑袋一直都耷拉着,一直低头望着手表屏幕。坐在前排的送课大哥回头瞅了我好几回,反倒被大姐驳斥了:
“小孩子等个女朋友回消息,等得揪心,你就别瞅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大姐,只见她正望着后视镜里的我在好笑。
好吧,我觉得现在我应该将计就计,把手机里关于向警官的一切都删掉,反正我已经记得住他的电话号码了。
等我回到家,冲完澡走出来,发现我放在枕头上的手表果然被动过了。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司机姐姐告诉了我妈,说我早恋了,等女朋友消息了,我妈一个见风就是雨的,肯定风风火火就来检查我手表电话了。
不过,我手表里很干净,里面除了学习软件的使用记录,什么都没有。
向警官一直没有回话,我也不敢冒然再去消息,就这样悬着心里的所思所想,睡了。
收到雷鸣讯息的时候,向云山正坐在医院的档案室里,仔细查阅着雷鸣的病历。不过,他的这份病历,就算是普通人也看得出里头的毛病,上一页刚记录了体内每一个脏器的受伤情况,诊疗结果均是需要移植,下一页就是心脏移植的手术纪要,再往后就是出院证明,关于其他脏器的移植情况,只字未提。
“按照这份病历记录的话,雷鸣这个人早就会因为等不到脏器移植,就已经死亡了,但实际上他不仅等到了捐献,还正常进行了移植手术,并且,还伤愈出院了。”
未等向云山说完,小陈还指着病历上一行黑体字说道:“而且病历上还记录,雷鸣在入院的时候,头部遭到钝器的重击,也是受了重伤的,甚至大脑的损伤也很严重,这种程度的损伤,会导致他的记忆功能、语言功能受损,甚至活过来也不见得能重回正常人的生活。但实际上我们碰见的雷鸣,不仅恢复得很好,并且也没让人觉得他什么记忆受损、语言功能受损,说话做事和健康人是一样的,而且他还能踢球,还能参加体育运动。”
主治医生的额头上在流冷汗,看得出来他其实已经很紧张了。
“我知道现在我暂时没有权利来调查雷鸣的相关信息,但是,我觉得雷鸣本人他有权知道。”向云山对主治医生说道,“你老实地告诉我,雷鸣除了移植过身上受伤的脏器,他是不是还接受过大脑的移植?”
“是,”主治医生擦着汗发着抖说道,“可就算我告诉了你,他确实接受过大脑的移植,但没有任何记录和证据,能够证明他接受过这台手术啊!那么捐献者更无从查起啊!”
“证据?当然有。”向云山说,“你知不知道,捐献者的记忆,现在可能已经属于他了?”
“啪”,厚厚的病历本,从医生的手中掉落,掉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捐献者是谁,”医生摇着头说,“所有的器官、大脑,都是雷鸣家里人找来的,我们只是负责帮他移植上去罢了。”
“都移植了哪些?”向云山追问道。
“心脏,肝脏,肾脏,胰脏,还有一部分的大脑,一部分的大肠,还有整个两只眼球。”医生回答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些器官肯定都来自同一个人,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而且是提前就与雷鸣配过型,这些器官在移植成功后,只有肾脏出现过极小的排异现象。”
听着,向云山脸色一沉。小陈没注意到搭档的表情在变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器官是从活人身上摘下来的?”
医生一听,惊得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可是三甲医院,怎可能干这种事儿!就算是遗体捐献,一下子摘这么多器官,尸体都要被摘空,而且连大脑都给人家摘了,家属恐怕也……不对,大脑移植给雷鸣,那大脑一定得是活着的,移植给他才有用,是吧?”
“你是医生,你问我?”小陈把病历捡起来,举过头顶很想照他脑袋拍下去,回头又将病历收了起来,“向哥,咱们是不是得把雷鸣的爸爸好好查一查?”
“不,”向云山摇头,“对他,我们无从下手,但是,我们可以从绑架雷鸣的那帮人下手。”
就这样,向云山也没来得及再给雷鸣回讯息,和小陈两人又赶回了局里。好在雷鸣被绑这起案件并不是什么涉密案件,很快,他们就从档案库里把卷宗翻了出来。
半夜时分,手表在我的脑袋边跳了起来,我爬起来摸了手表,一看,熟悉的电话号码,是向警官。
我跌跌撞撞爬起来,摸黑躲进了卫生间里,我也不知道卧室里头有没有监控,会不会随时随地被我妈瞅着,也许只有卫生间里,我妈肯为我留一点隐私。
“喂,向警官。”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没有,”我摇头说道,“我等着你回电话呢。”
“我问你一个问题啊,”他说,“你,在被绑架之前,有没有做过,配型之类的检查?”
“配型?”
我莫名其妙,这都啥跟啥?
“就是,你在被绑架之前,你有没有得过什么病痛,到了需要配型换脏器的程度?”
“我……我以前有心脏病,算不算?”
“请你,再摸一摸你自己的脑袋,看看你有没有动过头部手术的痕迹?”
这是啥意思?我虽然有些不解,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直到在头顶靠右后方的位置,摸到了三个指尖大小的疤痕,就像微创手术留下的疤一样。
“虽然我不记得,”我说,“但好像真的有。”
“那你知道绑架你的人,和你家里有什么关系吗?”他又问。
这话题转得,我也有些糊涂,“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爸为了救我,给了他们很大一笔赎金,而我是被警察救的,至于那笔赎金后来有没有被追回,我就不知道了。”
电话的那方陷入了沉默,我也不敢吱声,生怕又错过了他说的关键性信息。
“算了,没事儿。”好久,他才开口说道,“你安心读书吧,剩下的,我来查。”
然后他便挂掉了电话。
我在卫生间里呆了好久,也没想明白他还需要查的是什么。我删掉了手表上的通话记录,才悄悄回到了卧室里,却辗转难眠。
“嘿,睡不着的话,陪我聊聊天呗。”
我知道,向芸芝已经无聊了很久了,我和她的兄长通电话,她听得见却回不了话,心里有多着急,这种感受我能理解。
“你被绑走的那天,早上我刚被警察救出来。”我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某个医生,为了救你,也为了救我,把你的脑子安给了我,然后,我没死成,你也活着?”
“科幻小说么?”她嫌弃道,“那是不是抽你一管脑髓,里头就可以查出我的DNA?”
我笑了,“小姑娘,懂挺多呀!”
她耸耸肩道,“一般一般。”
我:“那在你家里,是不是应该留有带你DNA的东西?我去找你哥哥的话,是不是可以查得到——如果,我们猜对的话?”
“可为什么我的大脑要给你呢?”她说,“我又没死,如果大脑给你了,那我不就死了吗?”
“那,让我们一起陪你哥哥破案,好不好?”
于是第二天,我又给向警官发去了信息,提出建议查一查我身上的DNA,他同意了,告诉我他会在中午过来接我,到时候就以配合调查的理由接我走。于是我规规矩矩写了请假条,交给老师,然后溜到校门口,等着他来。
“你好啊,同学,请问,你是雷鸣同学吗?”
我刚到校门口不久,就已经有穿着警服的人来到了我面前,我抬头看去,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看上去挺陌生,但又好像有那么点印象,不知道是不是在刑警队门外等向警官时偶然见过。
“不是。”我摇头,马上就否认了,我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却不代表向芸芝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她仿佛在我的脑子里撕咬着,绞尽脑汁想要提示我一般。
说完话之后,我便转身走向了校门的另一侧,手指头悄悄在手表上敲了敲,拨出了电话。
“可是我收到的照片,就是你呀,”这个人依旧跟在我的身后,对我说道,“是向警官让我来接你的。”
“向警官又是谁呀?”我也懒得回头,更加快了脚步,“你说什么呀!”
“雷鸣同学,你先别跑吧,你听我给你说,”这个人还是不罢休,地跟在我身后,还想要伸手拉我,“向警官有新的发现,所以脱不开身,你就好好听话吧,不然真的会有危险的!”
“你不要跟着我!你想干嘛!”
我终于忍不住吼了起来,这时候我已经来到了门卫室的门口,门里的保安叔叔抬头看了我一眼,看到我穿着学校的校服,便起身出门来了,才刚挡道我的面前,正要开口问对方话,哪知道对方手里闪出来一把匕首,重重朝着他的腹部就是几刀捅了下去。
血溅上了我的脸,我被惊呆了,两眼扫过他衣服上的警察编码,并尖叫着快速念了一遍,刚一念完,那把带血的刀已经扎进了我的肩膀,仿佛要把我钉在墙上一般。
“都怪你,乖乖跟我走,哪儿会死人啊!”
言毕,他直接把我扛了起来,扔进了街对面停着的面包车里。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20分钟,向云山便叫小陈带着查找的资料上了车,小陈一边和查检DNA的医生确认时间,一边抱着资料小跑着跟在向云山身后,直到上车,才刚挂掉电话。
“约好了,”他说,“我们这会儿去学校接上小雷同学,就可以直接去做检验了。你妹妹的呢?”
向云山没有回头,只用眼神示意箱子里,小陈打开储物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装了一支做得很精致的毛笔,一看就是新的,从没用过。
“这是当年芸芝满月的时候,她亲生父母给她做的胎毛笔。”
小陈听罢,赶紧规规矩矩把笔给放了回去,不敢再去动。
这时候,向云山的电话响了,小陈赶紧把电话接过来,一看,果不其然是雷鸣这小同学打的,看来小朋友等久了,等得不耐烦了吧。
“喂,雷鸣小同学,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对面没有回答,只传来快速的脚步声。
“喂,雷鸣?”小陈愣了一下,把手机开了免提,架在了车载支架上,随即赶紧拿了自己的手机,播了个电话:“喂,技术部,帮我定位个手机号!”
“可是我收到的照片,就是你呀,”向云山的电话里继续传来声音,“是向警官让我来接你的。”
“嘘——”
向云山把免提音量开到最大,再按下了录音键。
“向警官又是谁呀?你说什么呀!”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雷鸣的声音,听到这里,小陈不由得给这孩子默默点了个赞。
“有人想冒充你我带走他,”他说道,“这孩子可得挺住啊!”
“叫增援!”向云山说,“他虽然只是个初中生,但十几岁的男孩子又不矮,一个人哪儿能带走他?肯定是一群人!”
小陈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喂,求助——”
电话的那方已经传来了撕打的声音,又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出现了,紧接着,传来了雷鸣的惊叫声,而且他还清清楚楚地读了一串数字,小陈赶紧记了下来,一看数字很眼熟啊,再一看,这不是自己向大兄弟的警号吗?
“都怪你,乖乖跟我走,哪儿会死人啊!”
对方这声音听着瘆人,这时候,他们已经接近校门了,向云山伸手一指,那保安室的门口,被捅的保安正躺在那儿,至于雷鸣的手机定位,正在继续往前移动。
“你下车,救人!”
“你也等着大队人马,别自己冲啦!”
未等小陈说完,向云山已经关上了车门,油门一踩,跟着定位上指示的方向奔去。
电话依然通着,传来对方的对话。
“你们……是谁?找我干什么?”
雷鸣的声音,听上去他大概已经受伤了。
“那得问你爸啊!”
“是啊,你爸砸重金给你从头换到脚,却不肯付钱啊!”
“为什么……要给你钱?”
“你以为,你爸要给你换个心,容易啊?”
我听得有点糊涂,换个心?我以前是有心脏病,先天性心脏病,但我从没听说过需要换心这个话题,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面包车上总共有五个人,除了开车的,坐副驾驶的,捅我刀的,还有一个正在和我对话,说着一件震碎我三观的事情。
“你有心脏病,所以,从你生下来开始,你爸,就在给你寻找心脏源。向芸芝这个小姑娘,身体健康,从她出生的脐带血检测显示,和你配型成功,因此,你爸当时就打算把她弄过来,但出了点意外,向芸芝的父母死了,成了悬案,她也因此被破案的警察收养了,也就是向云山。”
“那不是,她的哥哥吗?”我问。
“为了这个小姑娘,我们在向家蹲点蹲了九年,你爸,却一直在拖欠我们的费用。反正,一不做,二不休,如果把你给做掉了,咱们不要钱也算两清。”
“所以,你们绑了我?”我问,“不对,去年,就是你们!”
他们一齐笑了,笑得很诡异,“这孩子果然贵人多忘事啊!”
“是啊,替死鬼也发挥了最大作用,他爸爸根本就没扯到咱们身上来,还不是照样找咱们做生意,哈哈哈哈哈……”
“你们,你们还绑了向芸芝?”
“去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大概不记得了。”和我对话的这个人伸手过来,抓住了我受伤的肩膀,“向芸芝这个小姑娘,不愧是在警察家庭里长大的娃,够警惕,要不是买通了她的老师,我们还带不走她!你们两个,一人躺了一个手术室,就在隔壁,你需要哪个器官,就摘她的哪个器官,直到把你的肚子给塞满,把她的肚子给掏空。最后,在你的脑袋上打了洞,微创手术,把她的大脑也换了一部分给你。要不然,你以为你头都被砸开了瓢,你还能活到现在?”
伤口很痛,血也一直在流,我感觉到头很晕,身子也很冷,这些事情已经颠覆了我的世界,我甚至可以听得到向芸芝的哭声,听得见她疯狂喊着“凶手”,我却一点都动不了。
这时候,十字路口上突然有车撞了过来,刚好撞在我座位的旁边,我们这辆面包车几乎被撞翻了几个跟头,然后我感觉我被支离破碎的车身压在了下头。
切割机飞快地将车身切开,把车上的人抬了出来。雷鸣车祸受的伤还没有绑匪捅他那一刀来的严重,直到被医护人员抬出来,他都一直保持着清醒。
他一直把手表电话放在耳边,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自己虽然没有回答,却能够一直保持着清醒。
“向云山你这种险招不许再用了,万一把人质也给撞死了怎么办!”
他看到向云山在担架的旁边蹲下来,询问着旁边医护情况,而在他的背后,有人正在一刻不停地批评他。
他早就看见了,十字路口上,向云山的车故意踩满油门闯了红灯,朝着他们的面包车冲过来,他还下意识地挪了挪位置,让自己不被撞得那么严重。
他笑了出来,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满脸血污,一定笑得很难看。
“哥……”
他轻声地喊道,听见他说话,向云山向他点了点头,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怕。”向云山接过护士递过来的被子,帮他盖上,“没事儿了!”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