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

民国初年青石镇有一郎中，姓戴，家里世代行医，到了戴郎中这一辈更是了得，戴郎中为人热情，医术精湛，每每有病人来求医问诊，他总是热情招呼耐心查看，病人走时他会再三叮嘱按剂吃药以及注意各种禁忌。如有病人，一时手头紧付不了医药费，他也不催促，拿账本记上并宽慰说不用着急，等秋后收了粮再还上。镇上众乡亲多受过他的恩惠，背地里提起无不竖起大拇指称呼一声神医，若是街上碰见，必以先生相称，因此戴先生声名远播，附近村镇的乡亲们有个三病两痛定不避路途遥远都来找戴先生医治，不到20年的光景，戴先生累积下丰厚的家产，置办下良田百亩。

戴先生治好无数的疑难杂症，但他自己有块心病却无从治起，眼看年过半百，却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偌大的家产与一身医术不知托付何人。前两年收下一个徒弟，小伙子是妻子娘家表侄，平日里十分机灵乖巧，戴先生甚是喜爱，一身技艺也倾囊相授。

一日下午店里无事，戴先生沏了一壶茶，坐在八仙桌旁给徒弟讲述过往的病例。却见门外远远的走来一人，抬眼一打量是尹秀才。两位先生相识多年性情相投，一位教人识文断字，一位救死扶伤，因而惺惺相吸，十分敬重对方，得闲时便小聚把酒言欢。

话说这尹秀才家里就两亩薄地，平日里教教镇上三十几个孩子识文断字，都是邻里乡亲的也没收什么学费，家境殷实的每月给两吊钱，家里拮据的给两斗麦尹先生也不计较。只是苦了妻儿，家里的日子过得比较紧吧，断无闲钱。这日早晨起来尹秀才觉得头晕、发烧妻子劝他去戴先生那儿看看。尹秀才说无妨，喝点白开水过两天就好。妻子也不便多劝，她知道尹秀才和戴先生的交情，更知道秀才的脾气，尹先生知道家中无钱，去了定要欠着戴先生的药石钱。尹秀才很敬重戴先生，他不想与戴先生的交情掺杂着别的东西。哪知第二天更加难受，头晕的更加厉害。妻子摸出下个月买米的一吊钱塞给尹秀才，尹秀才只好揣着这一吊钱朝着戴先生家踱去。

这戴先生见是老友来访，忙起身相迎：“老兄久不登门，今日定是在家里就闻着我这茶香了。”尹秀才强打精神哈哈一笑：“早就知道你买了两斤上好的陈店茗茶，今日特地过来替你品鉴品鉴。”刚一落座戴先生发觉尹先生神色不对，心里便已明白三分，他深知尹秀才为人，便开口问道：“老哥这颜色不对，莫非有所不适？”尹秀才只好据实道来。戴先生伸手搭脉，看了看舌苔，又问了问近日的症状，笑道：“无妨，感冒引起的急性鼻窦炎而已”。随即吩咐徒弟取来银针，在尹秀才左手虎口处扎上三针，约莫半个时辰后取针，尹秀山顿觉神清气爽，头疼之状已去大半。戴先生又道：“无需汤药，多喝水，连扎三日定当痊愈。”尹秀才正当道谢，戴先生连忙摇手制止说：“尹兄的墨宝我仰慕已久，老哥能否得空给我写一副对联，就当这诊费如何？”

尹秀山明白戴先生的良苦用心，哈哈一笑说：“那得看老弟你的陈店茗茶品质如何。”二人相视一笑，戴先生随即吩咐徒弟沏茶并准备晚饭。

要说这戴先生手段确实高明，三日后尹秀才果真痊愈。这尹秀才也早早写好了一副对联:妙手回春真神医，仁义无双大丈夫。戴先生看着这幅对联心里十分欢喜，请邵木匠将对联刻于木匾之上挂于门口。往来乡亲知其由来无不称赞戴先生的仁义与医德，自此戴先生的医馆更是忙碌日进斗金。

一晃数月已过，这日杂货铺的张掌柜晨起身感不适来到戴先生医馆，戴先生热情招呼，入座后一番望闻问切，戴先生说：“这是夜里受凉，染上风寒，拖了两日寒气已入肌理，因而头晕恶心。”张掌柜听罢大呼神医呀，原是前日贪凉没有盖被子，后半夜寒气四起，由此受凉，又因店里生意忙碌，拖了两日，所以才病至于如此。戴先生依病开方，并吩咐徒弟抓药，药抓好后叮嘱张掌柜：“此药七日一个疗程，四个疗程准保药到病除。另外病愈后身体弱需要调理，我再赠送你一副提高免疫力的药。”张掌柜付了12个大洋，提着满满一大包药回家去了，虽然有些心疼，但也感念戴先生的仁义。

忙碌了一天，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徒弟吩咐伙计上门板打烊，又叮嘱后厨给师傅加两个菜。晚饭时分平日里聪明机灵的徒弟神色凝重地低头扒饭，戴先生看出徒弟有心事，便关切地询问。徒弟不解地问：“师傅，张掌柜与数月前尹先生的病情症状一样，为什么却是两种不同的诊治方式呢？”

戴先生沉默许久，叹了口气说：“小了”

“什么小了？”徒弟疑惑地问

“格局！”

“格局小了？”

戴先生点点头。

“师傅，我还不太懂。”

“尹先生是我多年好友，我给他免费义诊不止因为我们多年的交情，尹先生家境贫寒，万万付不起药石费的，因此，我卖他一个人情，他送我一副对联，照顾了尹先生的颜面，难道我们就一无所获吗？”

“收获的是友情？”

“只说对了一半。”

“还有名声？”

“对，这名声可抵千金。”

“那为什么又给张掌柜开了一堆的药？”

戴先生微笑着摇摇头，夹起一根鸡腿放在徒弟碗里说“因为这个。”

“这个？”徒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