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三周年祭

2018-09-09  本文已影响628人  秋水无寒

    爷爷走了三年了,连同他的生活方式,也渐已被熟悉的人所遗忘。父亲偶尔深夜的叹息和动情的落泪,也让我偷偷抹眼泪,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安慰他。

    一个人活的那么热烈真诚,而离去的那么无声无息,总给我一种踏实平静的精神力量。

    爷爷去世那天,我刚结完婚,我被安排在门口,在细雨中流着泪磕头,然后被亲人规劝安慰着离开。我走下那条熟悉的小坡,我的爷爷躺在我身后,静静地躺着,躺在他熟悉的土地上。雨丝拉起了小夜曲,在舒缓的调子里,一切一去不复返,故乡只剩下了半程。

    父亲放声的哭了,一个男人对着给了他生命的另一个男人,才可以这样毫无遮掩的放肆的哭,天塌了的感觉吧!我知道,传统的男人总是对女人隐藏了太多的情感,我的骨子里对爱来爱去的话有一种天然的抗拒。

    知道爷爷得了胃癌后,我卷起被子蒙头大哭,我知道失去他近在眼前。

    我就再三邀请爷爷来我这里住一段时间,一辈子没出几趟远门的爷爷答应了。前后一月左右,大概我知道爷爷“大约大去之期不远吚”。我小心翼翼的抓紧一切时间陪着他,带他逛了他这辈子没有逛过的商场。他像个孩子,瞪大眼睛看着商家店门口的那些假花,问我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用手上去摩挲一会,说:“做的真好!和真的一样!人太能了。”他什么都不让我买,说太贵,看看就好,买了也用不完。我跟在他身后,就像小时候跟着他去吃席,眼前的世界变大变精彩了,而我却想靠他更近更紧。

    离爷爷回去的日子近了,有一天他突然盯着我问:“你工作好着吗?”我说:“都好着呢。”爷爷闭上眼不再说话,爷爷这辈子不大会问这样的话,他关心别人总是默默的,默默的把能替别人做的事都做好。

    爷爷留给别人的都是欢声笑语。他的人生经历我从没有在他的嘴里听到过。长大些后我问起他的事,他总是微微一笑“都是老古时人的事,有啥好说的。”话题随即被岔开。其实,他曾经过的很艰难,上老下小,生活无以为继,奶奶瘫痪在床,又时动荡的年代,所受的屈辱与打击自不在少处。有次他上山劳作,一个人放声哭了几嗓子,又重新担起了生活的重担。

    爷爷当过阴阳,文革时期差点丢了命。从此扔了物件,再也不做这件事。大概是怕因为一个人而牵连了一家子吧!不过听人家说爷爷阴阳先生当的不错,运动过去了,村里也常有人请他问医问卜,他总给别人说些吉利的好话,但既不收钱也不做法事。我从小体弱,有次去后院玩,房后的崖塌了,那时尚小,没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失色”的本领。因此被吓的魂飞魄散,整天恍恍惚惚,连听觉都下降了!爷爷破例为我做了一次招魂法师,说来也神奇,好像那魂真的被人用线牵引着回来一样,我又变得活泼了。

    结婚前,妈妈让我问爷爷我和爱人属相合不合?爷爷很仔细的问了她的生辰,手指头掐了一会,若有所思。忽然说道:“合的很,合的很”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我知道爷爷见过她喜欢她。也是奇怪,婚后的生活摧毁了婚前信以为美的东西,真真是坟墓。独独一样至今没变,那就是我常对妻说:“你是最适合和我结婚的人”。妻子说:“那是别人不知道,看起来如此精彩的你,在家却只把自己埋在自己的世界里,简直是个生活白痴。谁受得了?”因此,他曾抱怨我必须每天洗澡时,我打趣道:“我从汉朝来,你可不要逼着我把我的历史洗掉”(我用的是新疆调,就更惹她生气了),看她生气了,我又开始列举历史上那些名人邋遢糟糕的生活习惯,如:不洗头的贝多芬、法国历史上最知名的帝王亨利四世既不洗澡也不会洒点香水去遮盖身上的体味……她直接理我了,我又说你看看你,简直就是薛宝钗,非逼着我这多情男子做些经济文章的事,我要看电影要看书,哪有时间天天洗澡,而且还很浪费水,(这是真的,我洗澡的时候爱想事,特别废水)。她鄙视的简直要走开了,我学着孔乙己跳着和她说:“君子固穷。。”几乎快要学着孔乙己跳起来了,之乎者也的话一股脑都用上了。毕竟为了洗个澡,那用得着听你这么多大道理,妻子受不了了开口大骂:“人家有作品你有啥?你个伪文艺,假道学,真白痴!”骂的好不痛快!不过我的生活真的有赖于她的照料,还算过的去,也总算我的世界不因婚姻而毁灭,虽然让我相信没有什么爱情,但爱确是那么真实的存在。我的自由更宽泛了。大概我的青春期比别人都来的早,也比别人都去的晚的缘故吧,我保持着天真。感谢爷爷,谢谢妻子,我曾经想过不结婚。

爷爷对庄稼有着超出一般农民的热情,四季春秋代序中何时耕种,作物的培育方法,他总爱跑到天里看他的庄稼,他的这种十分丰富的经验就像大象家族的生存经验,传给了我的母亲。也大约是因为爷爷的这种近乎痴迷的态度感染了我,我喜欢闻泥土的味道,春天的泥土清香,夏天的泥土热烈,秋天的泥土松软,冬天,泥土落了霜雪,坚硬的像忙碌了一年的农民,不张扬,不冷漠。

庄稼在泥里生长,我也在泥里生长,我像庄稼。我们都受到了山川河流的哺育,以及爷爷的亲切的抚摸。

我曾经给爷爷读郭文斌的小说《一片荞地》,从未见过掉眼泪的爷爷,竟然流着泪说:“唉,过去的人真苦”。有一天给学生讲艾青《大堰河――我的保姆》,读到: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我强忍着眼泪,下课后,我跑进卫生间大哭了一场,我曾经把这些都当故事,后来发现,自己就是局中人。这种对于苦难的体认,已成了我的生命密码,他天然的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我能感受到传统留在我身上的记忆。

莎士比亚曾说:“最好的戏剧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缩影,或许,由纯朴的人演出的戏剧,正代表着人生的真相。”

爷爷,我已不能哭泣,那一剖黄土,曾也覆盖在我心上,扶去尘土,您和您所生活过的依然是那么的清晰真实。

爷爷爱讲鬼故事。闲余的夜晚,总能给我们孩子极大的刺激和兴趣。爷爷点上烟锅,深吸一口吐出来。然后那些故事就以各种场景出现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鬼”却以各种面目出现在我们的脑海里。吓得我们紧紧搂住奶奶的腰,围坐在她的周身,几乎要屏住呼吸了。爷爷看一眼,笑一声,又如我们期待的讲了下去,讲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睡着了……后来长大一点,从别人那里听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夜行,遇到过几次蹊跷的事,一度让我搞不清是否真的有“小鬼”在捣乱,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监视者我们,而爷爷总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总之,那些鬼故事大多生动有趣,总让我怀疑爷爷如果写小说,肯定不比任何作家讲故事的能力差。

然而,那些故事在记忆中已经变的模糊,唯有那情景,那笑声,那些夜晚在风中摇晃的梨树,冬天的突兀的树的枝桠,还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如昨日……

父亲在爷爷奶奶都走后,不断催促着让我修家谱,还很严肃的说,你好歹也念过中文,总得写几个字吧!

过了今年,这份责任在我身上逐渐增加了分量,为着已被忘却的人和事,为着逐渐麻木势力忙碌的大家。往事并不如烟,为何要让他们消散呢?

爷爷的故事太多。

爷爷得的是胃癌。这么大的病,没听见爷爷哭爹喊娘,他一米八几的个子,手掌是我的两倍大,肩膀宽阔有力……放佛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多承载苦难。

生命末期,他也只是骂了一句:“死了他奶奶的,人竟然吃不下去一口饭了”。他一声没有哭叫,我那时候觉得一个男人真的可以撑下全世界,只要他足够坚强。

爷爷临走前一个月,有一天我突然心意烦乱,眼前冒黑,我感觉我可能要失去我的爷爷了,我要失去他了。请了假,急忙忙赶回去。走进小院,我几乎跑进了他的屋子。听见三爸招呼我,我看见爷爷吃力的用劲爬起来,一把紧紧的拉住我的手,说:“哦,强儿回来了”。眼睛里泛起了一丝亮光。我强忍住眼泪问了句:“你好吗爷爷”,爷爷的眼角微微湿润了。奶奶见状立即说:“你好好的,娃娃要结婚呢,你不要害了娃娃”。按照习俗,如果爷爷去世了,我的婚礼也就要延后了。爷爷慢慢的说:“放心,我不会耽误娃娃的事”。我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一个月后我的婚礼如期举行。第二天,爷爷走了。奶奶说,爷爷跟着三爸去参加了我的婚礼。来吊唁的人说,这老人真坚强,真私心这个孙子硬是撑过了这一天。也有人说爷爷命大,临走前还得了一个孙子(我堂弟生了个儿子在月中)。我不知道爷爷命大不大,我的爷爷走了,走了。走回了他劳作一生的大山,他在大山里长眠了!很长时间,我对故乡的山不敢正视,看见山,就想起睡在山里的爷爷,悄悄叫一声,没有半点回应。

按照习俗,我无法参加爷爷的葬礼。我在赶回银川的车上,落泪。像我第一次离家远行时那样,只是,这一次,故乡真的远了,车过偏城梁的时候,别人昏昏欲睡,我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座位里痛哭……

爷爷不避讳死亡,生命最后他苛求死亡,他没有在医院做过任何治疗。别人问他,看好地方了没有?他说人家都说哪块哪块地不错,他也看很好。唯一的问题是那有一截陡坡,他死了,如果下大雨,棺材恐怕抬不上去。没想到,爷爷出殡那天,雨似滂沱,抬棺的人无论如何爬不上那段泥泞的坡路。眼看时辰要到,三爸急得跑到棺前跪下,烧了几张纸,痛哭到:“大,你走吧!”然后大喝一声:“有!”十几个族人丢下桑棒,一拥而上,终于抬上去了。爷爷如期落了葬。

可是谁又真的愿意死亡呢?即使不惧怕,但对于曾经深爱的一切,又如何轻易就放下呢?

人生无处不上演着告别,真的告别不是离开,而是把你深埋于心底。

回银后,我把自己丢在工作里。丢在庸俗的生活中,生儿育女,人情世故,度日如流水……但总会在某个时间里,某个夜晚,某个街头,突然停下来,想一想我的爷爷。我更不愿意把这些倾诉出来,我愈加内心沉默,好像这是我和爷爷交流的秘密的方式。

他总是说:“你好好过日子,想那么多干嘛”。

三年了,按老家的习俗,三年后再烧纸就要到九年了,九年!我心疼不止,谁也不能隔断我的这份思念,坐在银川的屋中窗前,打算写这些时,我已泪流满面,写字时,泪流满面,稚嫩的儿子一脸疑惑的看着我,当我准备停下来时,我的累早已湿透了书纸。爷爷,难道我能用这样的小儿女的方式怀念您吗?

爷爷睡的那片地是我家的,这给了我某种心理上的安慰。那片地,也曾是一片荞地,荞麦花是时间最香最美的花。

爷爷走后,奶奶熬了最后几个月也走了。(他们的故事另叙)

奶奶在爷爷去世前曾做过一个梦:梦见门前坡道上上来两个人,一僧一道,掺上爷爷三个人并排走了,走到快看不见了,爷爷忽然回头,让奶奶收拾他的木匠工具他要带上。拿上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走了。

爷爷生前是木匠,会写毛笔字,家族的春联都是他写的,他的字体简疏有力,是过年的那种味道。后来有了卖的春联,我仍然喜欢爷爷手写的春联。他能做很漂亮的桌椅,家里的家具大多是他手做的,谁家有了白事,他便会被邀请去做棺材。那些棺材上有莲花,有祝福的字,也很好看,让人忘了死亡,放佛要出嫁……

爷爷熟悉村子周围的每一道路,每一条河,每一个沟,包括他们的名字。可能是做过阴阳吧,天文地理也都在他的手掌心里。我上大学有段时间痴迷《易经》,略知皮毛,回来向爷爷显摆,没想到他伸出手,六十四卦、天干地支、十二属相,都在他的手掌里灵活的对应结合了起来,还不乏一些谶语之类的……看着我的爷爷这么有学问,我悄悄的惭愧着有自豪着。如果我家有一点文脉,大概就是从我爷爷这里吧,我父亲在当时读书也算村里最好的了,小时候翻看他的日记,也是满满的情愫。

爷爷谈鬼不信鬼。谁家做法事,他总说:“哄鬼呢!”然后抄起农具走进了田地。后来读到孔子“未事人焉事鬼”,我觉得智者话说的虽然不一样,但道理是相似的,我觉得孔子很亲切,我也对思想不再觉得神秘,觉得高大上,好像只有伟人哲学家或者什么什么家才会有。卑微的出身,更容易让人学会尊重他人,也让我相信,高手在民间,民间不只产生“劳动者”,也产生思想。对于轻易鄙薄底层的人,我总不屑于他那虚假的优越感。对于劳动敷衍了事而又自以为高贵光荣的人,我总觉得做作丑陋。对于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我也觉得活的虚浮无力。爷爷让我明白,用全部的精力去认真,踏实的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

爷爷在身体不好的时候嘱咐过父亲他们,丧事一切从简!要买最便宜的棺材,不要花圈,花圈让他看着胀气;可以烧几张纸,但不要哭,他听着烦。大家基本遵从了他的嘱托,唯独哭,姑姑哭的死去活来,我想爷爷口头那么说,心里总是安慰的。

爷爷没有临终遗言,奶奶也没有。我曾自私的想,他们那么爱我,总会给我独独留下只言片语吧,哪怕临终喊一声我的名字,然而没有。或许真的如马克思所说“没说够的傻瓜才有临终遗言”一样,就让他们安安心心的睡吧!

爷爷是秋天走的,他和奶奶都说夏天太热,奶奶在那段时间煎熬着,盼望着天气一天天凉下来。后来有一天,爷爷突然精神很好,着急着要出去,问他干嘛去?他说下地里看看去,看看洋芋长大了没?高粱长了多长了?别人来看他,他总自我安慰说,:“让我再熬一熬,把今年这茬高粱割了再死也不行。”

秋天那么迷人,它让你想到收获,收获总给人信心和力量!爷爷最终没能收割那茬高粱,那茬高粱就一直在我的心里疯长,放佛他们永远不会倒下,非得要碰到爷爷的镰刀才肯就范。

爷爷走了,故乡的凄清的迷蒙的秋天,我喜欢秋天的一切,我也想死在秋天。

爷爷唯一最后和我分享的一个话题是:因果。躺在炕上,他问我:有没有因果报应?我没有回答。他说,要说没有吧,某某某人年轻时候风光无限,整人无数,老了却得了一种怪病,死的难肠的很;某某某人尽做恶事,偷鸡摸狗的事也不少,晚年儿女都先他而去,一个人西皇的很;还如某某某人,文革的时候到处告人家黑状,眼睛后来无缘无故瞎了……我仔细的听着,爷爷慢慢的讲着,从村东到错西,家家户户有此类的事都讲了一遍。他突然一停,说,要说有吧,某某某人总算个恶人了,但一辈子好到了头,没听见有啥灾害;某某某人扯皮溜慌,没个实话,但混的有油有水。说了几个,他又停下,说:你再说没有吧,这些人的儿女后人上又都不太好,吃了亏……我已忘了那些人名和事情,只记得最后爷爷叹口气说:“唉,总体还是做坏事没好报,人还是不要做亏心事。”我说:“嗯!”

爷爷别过头看看我,“你是当老师的人,不要把人家娃娃哄了,不要打人家娃娃”。这句话让我心中一震!当老师,原来时时刻刻都在造着因果啊!这几年,我唯一在不断追求进步和反省的就是我的课堂。不敢说没误人子弟,但却始终在用一颗真诚的心笨拙努力的去雕刻那些美好的时光!

父亲以前说我身上有匪气。大概在我未上高中之前,未上大学之前,未接触更丰富的世界和伟大的灵魂之前吧!我是一匹野马!内心彪悍,容易发怒,冲动而又好斗。爷爷经常严肃的盯着我说:“你娃娃还不知道啥叫个怕哩!”如今,早已褪去了那份躁动与不安,心中的敬畏感与日俱增,在谦卑自处中,我明白了什么叫懦弱,什么叫逞能,而什么又是真正的强大。在不断的自我反省和鞭策中,我没有远离爷爷的要求。最终,我把自己的生活活的有趣而自足,我像极了种庄稼的爷爷,细心呵护着自己的精神园地。

三周年了,爷爷,我曾经不想给你写下这些文字,我怕文字成为我们之间告别的最后仪式。但当我写下这些的时候,你又变的那么清晰,放佛坐在我身边抽着烟看着我写字。后来,当我经历了许多告别后,我才明白:那些真正让你难过的,不是告别,而是来不及告别。我怕这样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淹没,我要用笨拙的笔去记录。

爷爷,你是否做了天堂的工匠?无论如何,来这世间本是修行来的,不是来享受的,人生只不过是一个道场,你说对吗爷爷?

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和三爸聊天,他说:“你永远也不知道你跳进坟坑里整理老人遗容的那种感觉,心疼的很,你舍不得啊!”呜呼!哀哉!痛哉!爷爷,失去你,固然痛心,可是失去一个亲人,不是眼泪哭的回来的。你教给我的,也不是哭哭啼啼。三周年了,我在这个城市里,遥远的祭奠您!我过得很好,正如您所希望的那样!人生是一出拙劣的悲剧,但我愿在这场冗长的短戏中,满眼好人,满心好事。

我爱您!

呜呼觞飨!!!

                  2018年9月9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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