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慢行】福英
福英，是我的表姐，比我大几岁。名为福英，其实，至今与“福”没沾上边儿。
福英姐是二姑的二女儿。我小时候一到放假就去二姑家住，因为可以和表姐表哥玩儿。二姑父死的早，做童养媳长大的二姑一个人担起了抚养四个子女，照顾婆婆的重任。在那些缺吃少穿的年代，不知道坚强的二姑是怎样咬着牙把日子硬撑了过来。记忆中的二姑总是面带笑容，一副满足生活的乐呵样儿。
1.换亲
转眼间，大表哥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因为家里穷，大表哥的婚事耽搁了又耽搁。看看老大不小了，婚事没有着落。那时候农村有种风俗，穷人家只要有儿有女，就兴“换亲”和“转亲”。“换亲”就是双方交换女儿给对方的儿子做新娘，给自家儿子娶新娘。“转亲”就是三家相互换女儿给自家儿子娶个媳妇。记得最初是有媒婆给二姑提了个转亲的方法，二姑回来和父亲商量，父亲坚决不同意，因为那两家是山里的，太远又太穷，怕表姐过门吃更多的苦。二姑悻悻的走了，紧锁双眉，满脸没有喜色。为了儿子的婚事，她熬尽了心思，愁白了头发。
过了几个月，表姐来我家送了麻糖（麻花、油条）篮，说是婆家来瞧（瞧亲戚，双方定亲后第一次串门），父母都一愣，没听说可定亲了。原来，这一次，二姑没有来征取我父亲的意见，她自作主张给俩孩子换了亲。对方是东边山下东白园的，并且和我们村还有亲戚，舅家是我们村前扪儿的。我想起来了，每年春节初二三，他家有两个外甥个外甥女来瞧舅家。那两个孩子都是个残疾啊？！背上有个疙瘩，走路时，趔着腰，头和胯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个子矮。听说是先天性心脏病，这怎么会中？
父亲一听就火了，非要去二姑家说说，把婚退了。结果是：姐弟俩吵了一场，婚也没有退。因为，家里都难，谁也拿不出钱给孩子们盖间像样的房子，说个像样的媳妇。只能这样凑合了，这，就是命！
二表姐没说啥，她脾气好，人是个呼啦汤，没心秤。她听二姑的，因为她明白这些年二姑吃的苦，掉的泪，做的难。为了给哥娶上媳妇，她啥也不说了。
按照两家的约定，表姐先嫁到东白园，隔两个月，对方的女儿嫁过来。婚事就这样在我家乡南山下的两个村庄进行了。嘹亮的唢呐声回荡在乡间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两个月后，我参加了表哥的婚礼，那天，二姑家石头圈起来的院墙内喜气洋洋，喜庆的红对联，满地的红鞭炮花，熙熙攘攘的说笑声，香飘满院的婚宴酒肉味儿。二姑很高兴，笑的合不拢嘴，忙着招呼亲戚们。
新嫂子穿着一件红色上衣，蓝裤子，满脸喜气走进了这个院子。个子不高，走路一颠一颠。
后来，二姑回娘家来告诉我妈，媳妇勤勤，针线活做的也好，一年半载能生个孩子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们也都盼望着二姑家的好消息。
不久，二表姐添人了，给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我们更盼望大表哥家也生个孩子。
一天放学回到家，母亲神情凄伤地说：“你表哥新娶的媳妇死了，已经怀孕了……”我听后呆呆地立着，眼前又浮现出新嫂子喜气的脸。
这门换亲，换来的结果是大家都没料到的，新嫂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加上畸形，这可怜的人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走了……
我难以想象二姑经历了怎样的心里折磨和思想斗争，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让二表姐离婚！
婚，并不好离！人家女儿嫁过来死了，换亲任务完成了。两边谁也不吃亏不占便宜。可，二姑心里难受啊！两个健康的孩子换了两个残疾人，女儿还给人家生了男孩，有了后代。自己家人财两空！这心里的难受和谁说去！二姑的头疼病更厉害了，止疼药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抓火罐也不大起作用。每次回来，额头上总有一个圆形的暗红色抓痕。这，都是为儿女操的碎心啊！
我们乡的离婚案件都是在白元法庭审理的，这件离婚案持续了一年多，最终有了结果：婚，离开了，孩子归男方。表姐又回到了娘家，成了单身。偶尔，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2.再次换亲
门外的椿树一年长一大截，院里的槐花树一年比一年开的繁盛大表哥，小表哥，都是该结婚的年龄了，真愁人啊！
有媒婆给二姑家提亲了，这次还是换亲，不过，对方男的太大，女的比小表哥大几岁，年龄基本相仿，身体都健康，只不过人老实罢了。这次，大家都同意了。只能这样了，大表哥的事就搁一搁吧！
婚事顺利办了！二表姐又给小表哥换了个媳妇，两家都满意，条件也相当，都是两间多年的土胚子瓦房。这家的女儿常年在外打工，有缝纫的手艺，能干！和小表哥也般配，这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3.祸不单行
二表姐嫁过去后生了一女一男，生活虽然贫穷，但表姐夫也是个实在人，农忙了收收种种，农闲了打些杂工挣个小钱，日子虽然清贫，却还说得过去。
可，连这样的日子，老天爷也妒忌！二姐夫再给同村一户人家帮忙垒墙时，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脊柱受伤，虽然送到医院治疗，但却落下了终生残疾。本来中等个儿的人，背一弯，竟似个武大郎。这样一来，地里十来亩的庄稼都落在了二表姐的肩头。没有牛，地，得一个人一撅头一撅头盘，粮食，得一个人一架子车一架子车往家里拉……当牛做马不过如此！
有天表姐去地干活，家里竟不知什么原因着了火，本就贫困的家被烧的只剩下黑咕隆咚的四面墙。烧断的椽子檩条横七竖八的斜躺着，冒着难闻的青烟……斑驳的墙上模糊的看到小孩子们写的满墙的字，最醒目的就是那笨拙的大大的写着的妈妈的名字——福英！老天啊，你咋这么忍心看着这可怜的一家遭罪啊？
真是生活越艰难艰难越不断！表姐又添了三娃，是个丫头，别人都劝她送人吧，她却不舍得，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女孩两三岁时，家里出树，倒下的树砸着了孩子头，落下了后遗症，至今还行动稍有不当。
一年三百六十五，哪天才是个头啊！
4.阳光来了
表姐四个孩子，俩男俩女，孩子们都健康，学习也都不错。大女儿高中毕业后上了师范学院。大儿子为了供姐姐上学，辍学打工了。两个小的都在上学。
这几年党的政策好了，精准脱贫的好政策到了表姐家，政府帮忙盖了两间砖墙平房的上屋，两个大孩子每人住一间。房子虽然盖起来了，没有门窗，寒冷的冬天用塑料纸钉住了，赖好算是有个温暖的窝了！在乡政府的关怀下，家里又分了两个贫困指标，每个月还能领到一些生活补助。大女儿在师院，上的是免费师范生，享受着国家的资助，学习生活也都不用作难。看到表姐家的生活在一点点变好，亲戚们都替她高兴，我们都相信福英姐会有福的，一定会！因为，我们头顶有党的光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