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的爱情(2)-西蒙
(原创作者:暮荣司徒,未经同意转载可耻!必究!)
夜风凉如水。
城市如此安静。莫名的恐惧如黑夜中无名的影子,从远处美加交界的内海里窜出来,像没有形状的怪物朝我扑来。
我拉紧身上的外套,忽然觉得肺很痒,不由自主地咳起来。
空旷的夜空低垂着眼帘,被我尽量克制却带着回音的咳嗽惊醒。我赶紧逃回屋内,锁上阳台门。这个时候咳嗽,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让人惊悚。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失眠人的夜是按秒来推进时间的。
今天周五,西蒙12点下班,1点回到家,通常2点会上床睡觉。此刻他刚进入梦乡,好想给他打个电话。
打,还是不打?
万一他在同女性朋友约会?
万一他在同女朋友亲热?
万一他也寂寞聊赖?
万一我今天染上了新冠病毒,这种病毒这么可怕,顾虑这么多有意义吗?
......
“这位同学,你的生日是五月一日?”
我点点头补充道。“是的,金牛座。”
核对我身份证明的接待生对站在我身旁的一个高个子瘦瘦的男生说:“同你的生日是同一天。”
我抬头看了看他,样子清秀,小眼睛,寸头。
“好巧。你也是五月一日生日。”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好巧。”
“你们倆同月同日生,祝你们今天都考出好成绩!”接待生把证件递回给我,我迅速收好,千万别让他看到,暴露了我实际年龄。旁边这位小弟弟,看起来很青涩,估计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
“祝你好运!我叫艾丽丝,你叫什么?也是来考雅思的吗?”
“我叫西蒙。”他微微张了张嘴,身子向后微微退了一下,根据心理学分析,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表现,“我叫西蒙,来考雅思。”他的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也许是复习太用功了。
“你们倆交换电话吧,这么难得。同月同月生,还同一天考雅思,也算缘份。”接待男生笑得很爽朗,一点邪念都没有。
我从来没有这么快同意把电话号码给一个陌生男人,还是一个看起来比我小很多的男人。虽然天天被家里催婚,可撩汉的技术一窍不通。
“这。”我犹豫了半分钟,一来害怕耽误考试时间,二来西蒙看起来不像坏人,“这是我的号码。”我速速写下号码递给他,“你属什么?能问吗?”怀着心底那一点侥幸心理,我硬着头皮问他。
西蒙也没犹豫,快速写下一个号码递给我,“我属羊。”
考试间的空调一下降到了15度,我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接过他纸条的手更加冰凉了。
“有空联系。”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抬了抬嘴皮却没有作声。
我的考试综合症比老板发工资还准时地发作了,毫无悬念。
一进考场我的双脚发冷,肚子绞痛,头冒着冷汗。而站在报名处时我还生猛得可以打死一只老虎。结果是必然的,一定考砸了,心灰意冷地走出考场,头发散乱,灰头土脸。
“艾丽丝你考得怎样?”西蒙看到我苍白的脸有点意外,“你是不是不舒服?看起来脸色不好。”
他在关心我!如果不是因为比他大12岁,我真应该对他报以最妩媚的微笑。
“我有考试综合症,一考试就犯病,刚才在考场特别不舒服,头疼肚子疼,看来要重考了!”垂直的长发挡在眼睛前,黯然失色的目光穿过头发间直射到他脸上。
“真是同病相怜!我昨晚上晚班,回到家睡下都两点,今天困得不行,肯定也要重考。既然同病相怜,走,我请你喝咖啡,庆祝一下!”
什么鬼?
庆祝考砸了?人生中头一遭,管他呢,反正回到家也无事可做,还不如潇洒走一回。
西蒙点的是普通咖啡,星巴克里最便宜那种。他不加糖不加奶。
黑咖啡。
他坚持要请我喝咖啡,我便也点了最便宜的普通咖啡,自己去加了一份糖一份奶。
“你也是因为申请移民才被要求去考雅思的吗?”我主动问起,虽然这听起来有点突兀,却也是打开话题的好办法。
说实话,同陌生男子聊天的事情我很不擅长,不然也不会每次相亲都不成功。又或者是因为自身的其他什么原因?与其去难过因为外表太普通而被男人拒绝,不如坚持认为我不会聊天,这样我那点本来少得可怜的自尊心才可以保留下来。
“是啊。我的移民顾问特地强调我一定要考高分,不然申请很悬。”他老老实实地回话,认认真真地品尝着黑咖啡,中间皱了一下眉头,不知是因为咖啡太苦还是移民申请太难。
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刚通过移民公司递了申请,自身条件一般,而那移民申请打分标准,就像天气预报一样忽上忽下,我们的心也是七上八下。
那家从未去过的星巴克特别小,顾客来来往往,噪音不小。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地说话,近到我看清他的内双眼皮,他也一定看到我明显的眼角纹。
还好他一直没问我的年龄,或像我一样耍小心眼问属相。他一定是对我不感兴趣,不然怎么不想办法了解我?
人家说不定已经有女朋友。我忽然有点失落。
“你的肚子还疼吗?看你脸色还不好。”我半天没吭声,他一定是以为我肚子疼。
“没事了。谢谢你的咖啡。一起努力加油吧。你要是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复习。”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男孩,可惜太小了。
“没问题。只不过我在餐馆打工,下班一般都半夜了,你可能早就睡下了。白天我睡觉。”我低头悄悄看了看他的手,白皙嫩滑。
西蒙看到我在看他的手,笑了笑:“我在日餐厅打工。”
我不好意思笑了,我们之间忽然有了种默契,他猜得到我在想什么。
“我在一家地产公司上班,客户服务部。你要是想买房,我可以帮你介绍地产中介。靠谱的呢。“他的笑容里有种神奇的气体,钻到我的鼻子里,我的头疼肚子疼全好了。
西蒙自嘲地笑了,“买房?那么遥远的事情。我现在能有个睡觉的地方,每天吃饱饭就满足了。温哥华房子那么贵,想都不敢想。”
我把挡在前额的长发全部拨到耳后,露出眼睛,努力对他眨着,“梦想一定要有,万一实现了呢。”
......
胸口那丝痒忽然消失了,我闭着眼睛靠着沙发,还在想西蒙。
电话响了八声,在我挂掉之前他接了。
“喂,几点了?”隔着话筒,他低沉的喘气声向我的耳膜传递者男性荷尔蒙。他的身边有没有一个她?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给你。我可能感染病毒了。”
“病毒?什么病毒?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依旧迷糊。
“新!冠!病!毒!”
“别瞎说,那病毒这么容易染上吗?”西蒙好像忽然清醒过来。他那暗暗的担心让我的虚荣心小小膨胀了一下。
“今天坐公交车,一个貌似中东裔男子不停地咳嗽,我没戴口罩。”我重重地叹口气,“刚才忽然从梦中惊醒,肺很痒痒,很想咳嗽。你说,假若不是染上病毒了那是什么?我好担心啊。万一染病,他们说很快就没了!”
眼泪像春夜里下起的小雨,止不住往下流。我轻轻抽了一下鼻子。
“爱丽丝你别哭啊!冷静!冷静!听我说,你一定没事,一定不会感染,更不会没了!明天我要上班,我同老板请个假,早点下班,过去看你。听我的,你现在乖乖去睡觉,好好睡一觉,睡醒什么烦心事都没了。乖!”
我停下了抽泣,电话里的西蒙成熟冷静得好像一夜之间因为我可能染上病毒成熟不少。
挂了电话,我的胸口忽然不痒了。我甚至怀疑刚才的咳嗽只不过是想找一个给西蒙打电话的借口。
虽然身上披着外套,我还是打了个冷颤,为了省电,晚上我并不开暖气。假如真的得了病毒,我一定会后悔死前对自己这么刻薄。我一咬牙开了暖气,调到23度,管他呢,要死也要做个暖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