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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那些年打动我心灵的语文课

2021-12-17  本文已影响0人  高原行走的树

推荐编辑:枫叶丰泽

【编辑荐语】:语文学习是万科之本。遗憾的是,人的一生能够遇到合格或者优秀的语文老师的机会太少太少了,这不得不说是教育上的失败。本文描写了一位普通的高中语文宋老师当年讲课的往事。作者用不愠不火却饱含深情与怀念的语言,写出了宋老师对语文教育的热爱、执着,以及对学生的关爱与期望。听了他的课,人们不仅能有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更加深了对作品所在时代的了解和认知。这是学生们的福气,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全文没有一个煽情的字眼,却在朴实无华的叙述中,让人们体会出作者对老师的怀念与感激之情,读后令人动容。中国的教育需要合格的老师,语文老师更是重中之重。枫叶丰泽分享并推荐好文。

引言

人生沿河而下,懵懵懂懂就出发了。看过了上游的风光,穿越了中间的艰辛,有时竟忘记了出发时,有人在耳边的谆谆教导。退休后终于有了时间,不慌不忙沿河而上,回溯起点,品味人生,把所思所想攒成文字,也能成为快事。作为给予我语文启蒙的宋振儒老师,很久就想写一点什么,可是终没敢提笔,毕竟我自己中学时偏科数理化,有些辜负老师的期望和付出。直到有一天在《三义泉文苑》我看到了宋老师的留言:

“记忆中的王书文,小小的个子,一副俊俊的娃娃脸。不是很活泼但绝不死板,比较低调却很沉稳,脑子好使,聪明好学,品学皆优的一个好学生”。多年未见,这是我留给宋老师最初的印象,尽管我知道这是老师的溢美之词,我还是把它当作作文本上迟来的评语。记得巴金先生有一句话:“我写作不是因为我有才华,而是因为我有感情”。我也深知自己并不是能写多好,而是有一份感情希望表达。

我们走出中学校园不管后来能走多远,能攀多高,都不会忘记出发时吃过得那几个窝头,只是那个年代的学生太饥饿了,我们往往会记住狼吞虎咽地吃下的前三个窝头—数理化,而忘记了第四、第五个窝头—语文、政治,即使后面几个是白面馒头,也可能淡忘了,殊不知语文奠定了我们一辈子能行稳致远的基础。

时光流逝,转眼已是四十多年,当时许多的情景都淡忘了,唯有宋老师“不走寻常路”的语文课堂还印在我的记忆里。

1.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是当时高九班教室里与杜甫“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并列悬挂的鲁迅名言。也是因为这样一句话,鲁迅成为了当时的旗帜和斗士,他的作品在70年代也幸运地躲过了被封禁,大量出现在中学课本里。

宋老师可能是鲁迅先生的热烈崇敬者,我记得每当宋老师讲授鲁迅作品时,就像画像上的鲁迅走上讲台。他瘦瘦的身体,但是整个人精神焕发,眼神炯炯有神。酷似鲁迅般的平头上头发一根根直直地竖着。鼻梁上的眼镜使他显得凝重肃穆,不怒而威,一身干净的蓝布汉服,一看便知是以为人师表为己任的老师。他博论宏议,神采飞扬,可惜,我对鲁迅的杂文和小说都似懂非懂。

记得有一堂课是《记念刘和珍君》。老师首先把课文朗读了一遍,在老师时而激扬时而愤慨的通读中,同学们已经被老师带入到民国时的情景,眼前看到了那几个学者文人的阴险、庸人方面淡薄,和那仅剩下淡红的血色和微弱的悲哀,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彷佛是鲁迅来到我们面前把两周来自己感情的历程也坦诚在我们面前,大悲大爱、大恨大怒,造成了这种浓郁的抒情氛围。

接着老师按照惯例从时代背景、作者介绍讲起,然后解释生词、逐段分析,在黑板上写出段落大意,主题思想,写作特点。他的板书颇似张旭的狂草,写满黑板的每个角落。老师最后要求每个学生必须通篇背诵这篇文章,至今我都能背诵“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样的金句。

老师启发性的教学模式以及要求背诵鲁迅经典段落这些要求,那个时候的我其实也很不理解。那时对于我们这些知识饥饿的学生来讲,恨不得希望老师给我们一碗干饭,给我们几篇作文范文来背诵,或者分析几张语文考高试卷更加解渴止饿。老师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法,能快速提升高考语文成绩吗?甚至好长一段时间,我会把高考语文的失利归结为老师“不完全以高考分数为导向的”的教学方式。

但那时候毕竟中学前后几座大山挡着视线,我并不知道语文学习的真谛究竟是什么。后来在一次讲座中听到钱理群先生谈语文教育,他说“语文要给孩子以梦,给孩子一个精神的底子”。其立意可谓高瞻远瞩。但很难想象从小学到中学的十年间断断续续的语文课,如何让这个“精神的底子”在恢复高考后的一二年教学中铺就呢?

我已不知现在高中语文如何上课,老师主要讲解什么,回想起来,宋老师在中学语文教学的每一个手段,都是活生生的,有着具体目的。只可惜那个时候自己阅历疏浅,对老师的讲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语文课上老师每篇课文差不多都要分段和总结中心思想,那时候总觉得没必要,高考也不考这些,为何要不厌其烦地这样做?后来文章读多了逐渐明白,分段和总结中心思想这其实是一套思维训练方法,是为了告诉我们好的文章是有层次、有肌理的。这些操练像手术一样解剖开前人的文章,打开内在的脉络,才能看到他们是怎么展开自己的表达的。

这不仅仅是阅读的手段,也实际上是在试图教会学生写作的办法。事件、情绪、感觉、思考可能都是复杂的、一时间涌起的,千回百转,千头万绪。但语言就是线性的,它逼着你把那些事件、情绪、感觉、思考理成一个头绪。

2.

中学时我最怕上作文课,听着老师荐读几个同学的优秀作文,我这个数理化科目还算优秀的学生,却始终找不到学习语文的感觉。每次拿到作文题目不知如何下手,搜肠刮肚也没有多少素材可以写出来,大脑里文学素材几乎一片空白,那些语言淳朴的诗经、富有想象力的唐诗、自由而奔放的宋词和辞巢华丽的汉赋,以及情节曲折的元杂剧、明清四大名著章回小说好像没有一本在列。只是把课本上或报纸上的句子编在一起,没有观察,没有情感,更谈不上文采,干巴巴地如流水账。那时候同学们喜欢用“发令枪一响,运动员像离弦的箭/脱缰的野兔一样冲了出去”这个比喻来描写运动会百米运动员。虽然新鲜生动,可架不住打开作文本差不多每个学生都这么描写。

刚恢复高考那几年,大部分的作文题目都是记叙文和议论文,例如,一件小事、在红旗下、每当我听到国歌的时候…,等等。而且每次给学生们布置作文题,宋老师都要自己亲自写一次,为同学们做示范。老师还鼓励写的好的同学向报刊投稿。

而就是那篇作文“每当我听到国歌的时候”,在作文课上破天荒地得到老师的点评。现在记不起来全部,大概的内容是这样的。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每当我的耳畔响起这雄壮的声音时,我的思绪都会不由得飘向那段峥嵘岁月。国歌是一种力量,激发了无数战士们的雄心。当战士们遭遇困难的时候,正是国歌,如同一种强烈的动力,让战士们将困难斩于马下;当战士们面临危险的时候,正是国歌,如同一种无穷的力量,驱使战士们勇往直前;当战士们命悬一线的时候,正是国歌,让战士们形成一种永不泯灭的献身精神,使战士们拥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的信念;当战士们挑战强敌的时候,正是国歌,让战士们拥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斗志,使他们无所畏惧地战斗。

……

我又不禁想到,如今我们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住的……;无一不是革命先烈们,用鲜血,血肉,生命换来的。我们更应该努力学习,用行动来回报先烈们的牺牲,才不枉费他们的心血。

……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美妙的旋律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停止而静止了,当革命战士的精神,永远不会停滞不前”!

如此青涩的语言,却彰显出那时候的年少纯真和无知无畏。直到后来走过许多路才慢慢体会到:语文,特别是写作文就是生活的再现,可惜的是当时既没有生活,也没有大量阅读, 能写出这样的作文几乎是对范文的背诵。

3.

刚刚恢复高考,课本中除了鲁迅的作品,其他政论性文章比较多,如何让学生更快吸收到新鲜的文学滋养和了解外面的世界,宋老师在课堂上常会选读当日报纸上的一些很有争论的文章,启发我们不要死读书,而是如何学会思考和分析,而不是背诵一些标准性的答案。

当时一个上海中学生的作文《大光明并不光明》,作者讲到大光明的门口有乞丐在要饭,走出影院的门口路灯也觉得灰暗,她就在作文里感叹大光明并不光明。这篇作文在当年曾引起轩然大波。大光明是上海的电影院。30年前,人民广场周边的电影院剧场有很多,当然最著名的就是被编进儿歌的“上海音乐厅大光明……”。这些都是在三四十年代建造的,有气派的大厅和休息厅,新中国后继续为当时娱乐单一的人民大众服务。

宋老师及时捕捉到这个信息,带我们阅读了这篇文章。一方面启发我们如何看待一个中学女生的天真朴实,另一方面如何看待她作为中学生对社会现象理解的片面。光明永远都存在,但是有些地方光明也有照耀不到的时候。以及我们如何看待成绩和不足、光明面和阴暗面,如何辩证地分析社会问题,不能因为一个乞丐而否定我们优越的社会制度。

又过了几天宋老师带我们阅读了作家卢新华的《伤痕》,那是我上语文课唯一一次眼泪沾襟的经历。我记得小说篇幅很短,情节也很简单。小说开始已经是1978年春天,女知青王晓华坐火车回上海,然后展开了9年前的回忆。当年她是在学校还没有毕业,就报名上山下乡,因为她母亲被打成“叛徒”。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革命多年的妈妈,竟会是一个从敌人的狗洞里爬出来的戴愉式的人物。而戴愉,她看过《青春之歌》——那是一副多么丑恶的嘴脸啊!

由于妈妈的罪名,她受尽了歧视。转眼8年过去了,粉碎“四人帮”以后,某日,王晓华接到妈妈来信,说冤案已经昭雪,真相已经大白,原来不是“叛徒”。跟莫泊桑的小说《项链》一样的结构,原来是假的,但是代价已经付出去了。妈妈重新当了领导,但是生病了,这就回到了小说的开端——火车。

等晓华回到上海,赶到医院,说母亲今天上午去世了。她发疯似地奔到2号房间,砰地一下推开门。一屋的人都猛然回过头来。她也不管这是些什么人,便用力拨开人群,挤到病床前,抖着双手揭起了盖在妈妈头上的白巾。 啊!这就是妈妈——已经分别了九年的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她用一阵撕裂肺腑的叫喊,呼唤着那久巳没有呼唤的称呼:“妈妈!你看看吧,看看吧,我回来了——妈妈……”。她猛烈地摇撼着妈妈的肩膀,可是,再也没有任何回答。宋老师读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环视静默的教室,一些女孩子已在擦眼泪。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文学这般美好,并不完全是那些充满火药味的文章,原来还有让人心潮澎湃的功效。

特别最后一段让我产生无限的遐想,彷佛此刻和晓华一起站在浦江外滩感受着:“夜,是静静的。黄浦江的水在向东滚滚奔流。忽然,远处传来巨轮上汽笛的大声怒吼。晓华便觉得浑身的热血一下子都在往上沸涌。于是,她猛地一把拉了小苏的胳膊,下了石阶,朝着灯火通明的南京路大步走去……”。这段结尾,当时我印象非常深,后来我在上海工作时,每次路过熙熙攘攘的南京路就想起这句“朝着灯火通明的南京路大步走去”。

我记得宋老师在语文课上还为我们阅读了陶斯亮的《一封终于发出的信》等一系列当时热点的文章。宋老师通过一张张新鲜出炉的报纸,为我们这些在偏远山区里的孩子及时打开了闭塞的窗户,引入新鲜空气。

尾声

北大陈平原教授有句名言“一辈子的道路,取决于语文。”无独有偶,著名的语文教育家于漪老师也说过:“语言文字是人的终生伙伴,人的整体气质就是靠语言文字以及它所蕴含的人文素养来滋养的。”这些话我颇有同感,但肯定是他们当人生成熟时才悟到的。

重新打开那些封闭多年的对中学语文课的记忆,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原来老师们很早很早就埋下了文学的种子,只是我太迟钝,那么晚,才想起浇水施肥,让它破土而出,希望慢慢拱出芽儿来。我也为自己庆幸,毕竟曾经上过那么多打动我心灵的语文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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