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入夏
最近的夜晚,更多是在乡下度过的,睡在宿舍里,窗外是公路,只有车辆来往的轰鸣声。这次休假的日子,难得在家里卧室过夜,那吵醒我的,又是熟悉的蝉鸣声。想到每年都会在此时相遇的蝉鸣,又想到每年的蝉鸣都会在我的感知里,变得不同,又会有所感慨。
这个清晨,我仍在梦里,经过了一场不大的手术住院,回家后生活渐渐恢复正常的节奏,而晚睡晚起却成了这些天的习惯。我躺在凉席上,闭着眼睛,毫无意识,这时候,应该是在蓄积能量,为精神焕发的一天,做最充分的准备。奈何早醒已经根深蒂固,即便再怎么努力去睡,终究还是熬不过七点,就一定会醒,而如果再来点风吹草动,醒来就更早了。今天让我早醒的,就是蝉鸣声。
我只是觉得有吱吱的声音,闯入了我的睡眠,而这个无形无色无味的梦,没能被这仅仅一个奇怪的声音,而产生一个具体的梦境。我只是感到有个声音,在我头顶上盘旋,我怎么都看不到,伸手也抓不住。而这声音似乎也因为的防备和抵抗的行为,而变得暴躁和愤怒,它们变本加厉,从鸣叫变成咆哮,从独唱变成群体的嘶吼,终于,梦里的我承受不住这样的声压,我一下就睁开眼睛,醒了。
意识回归本体,我才感知到那些声音的源头,都来自窗外,后山上。在那里有一大片树林,树上有很多蝉,会在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准时到来,将这种吱吱呀呀的鸣叫声,传递到山林间,到处都是。这一年,它们来得正是时候,只是我感知到的有点晚。
想起前几年,每天都能回家,都躺在卧室的床上,当天热起来,那第一声蝉鸣出现时,我就会听到。那时,最初的蝉鸣,会很小,小到被忽视,直到它们适应了环境,数量和腔调都大起来的时候,会在某个清晨,突然将我惊醒,我才后知后觉,夏天来了。
而今,蝉鸣已经有多日,只是多数时候身处异地,蝉的到来我毫不知情,它们的鸣叫也只存在于记忆里。如果没有再次遇到这样的情境,或许再也想不起,还有蝉鸣的存在吧。而在家里休息,却又一次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蝉鸣声。
我躺在床头,闭着眼睛,去聆听这些蝉的声音。它们是如此不甘寂寞,是在扯着嗓子在叫,有些有强大的肺活量,就如同男高音,那漫长的一口气,能一两分钟不换气,还有些气短,如吐泡泡的鱼一声一声的。好像每一只蝉,都有自己的不同的音调,它们都在用自己最适合的方式,去惊扰夏天的清晨。
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听起来混乱,我分明感觉到一阵朝我席卷而来的海浪,近处的浪花拍打着岩石,声音铿锵有力,远处的浪涌翻滚出如有似无,虚虚实实的声响。那一阵接着一阵的浪,将我包围其中,我只能随波逐流。
那也是一场盛大的交响乐,每一只蝉都是一个歌唱家,它们都用自己独特的唱腔,站在一个独特的位置,共同唱出一首大自然的赞歌。风吹草动的声响,是它们的伴奏,蓝天白云,青山绿树,都是它们歌唱的对象,它们在赞美这仅有一次的生命里,绚烂的夏天。
它们的歌声里,好像还有一次凄婉,夏季是如此繁盛,如此绚烂,可又是如此短暂,好像几次日升月落,几场狂风暴雨,就悄然结束,而它们只是在这段时间里,去尽情歌唱,而夏季的离去,也会让它们离开,它们的歌声也将湮没在寒季里。蝉不知雪,它们注定只属于这一个季节,所以,它们卖力去唱,想唱遍整个夏天,唱遍整片山林,让一闪而逝的生命里,留下更多精彩。
日头渐高,阳光散落山林,光和热在大地上蔓延,蝉似乎感到劳累了,它们的声音便越来越小,直到有几个老农用锄头,在土地上劳作的声音传来,那些蝉的声音,才就此结束。不过短暂休息过后,那星星点点的声音,又开始在一阵清风过后,卷土重来。
我回忆着一年年的蝉鸣声,好像年年岁岁都是如此,具体从哪一年开始的,已经无从考证,但能想到这甚至是比人类诞生更早就有的声音吧。至少在文明史的漫漫岁月长河里,都有它们的身影,它们的鸣叫。
古往今来,在每一个夏季的日常,应该都能听到相同的蝉鸣,亘古不变。在文明进程里,人类创造的喧嚣声不断,钟鼓乐器的回响,战争里刀枪的碰撞,留声机里的交响乐,还有数不清的声音,都伴随着人类走向更高的文明。而蝉鸣的声音,却一直未变,始终保持着最质朴,最嘹亮的声音,去迎接和歌颂着每一个,自来自去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