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当年海棠红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参加“馨主题”第七期征文活动

1.偶遇

“小陈，你不用和我们一起走。我们走得慢，你就让我们几个老太婆一起慢慢走算了！”82岁的许婆婆一头银发，精神却很好，唯一就是因为腿部早年受过伤，走起路来稍微有点不方便。和她一起的李大爷，脑梗之后恢复得不错，也是走得不快，但还是比较稳当。

“没有关系，就让我们慢慢走吧。我们不是来看花了吗？那我们就不能跑马观花，要慢慢地欣赏才对。”我说。

“对的哈，那我们就慢慢地看。不是下午才回城吗，我们回去只要赶上吃晚饭就行了。”我们三个人喜笑颜开地东张西望，穿过那条两旁都是花架的长廊都用了好几分钟。对于花，我没有什么研究，反而是两位老人告诉我很多许多关于花的品种生活习性等常识。两位老人互相补充，我听得津津有味，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我们穿过花廊，远远地就看见我们养老院的其他同事陪着各自组里的老人，准备沿坡道上山。李大爷说:“哈哈，看来我们这组人才是拖后腿的。小陈，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一起很考验你的耐心哦！”

我笑着说:“李大爷，既然你这么说，我可得好好磨炼磨炼。……”我还准备多说两句，突然发现对面红艳艳的海棠树下走过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这女人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我张着嘴，嘴翕张了几次，可是大脑始终没有把那个名字传递到嘴边来。突然，我灵光乍现，嘴里不自觉地喊了出来:“张二姐！张二姐！”本来应该小声试探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呼喊。

那个女人本来已经和我们错身而过，走出了两三米远，听见我的声音，竟然站住脚，转过身，看着我。她问道:“你是在和我打招呼吗？我们认识吗？”我本来只是怀疑，不敢确认的，这时看见她抬起头时下巴颏上那一颗肉痣，真的能够确定了。没错，她就是张二姐！

我笑了起来:“张二姐，‘一痣痣下巴，顿顿吃朒朒’，大姐一看就是有福的样子哦！”

张二姐听见我这样说，几步走过来:“我看看你是谁？嗯，抬头三条线，要吃全猪宴！哎呀，帅得莫法看，你是陈大哥得嘛！你这是干嘛来了？旅游吗？”

我笑着把两位老人介绍给她:“我们养老院今天组织老人出来郊游，我陪着许婆婆和李大爷一起走。你自己一个人来玩吗？”

张二姐亲热地向两位老人问好，又关心他们的身体情况，和我一起陪着老人晒太阳看花。走到山上，老人们累了，我们又在树皮盖顶的亭子下面喝茶聊天。

我看着侃侃而谈的张二姐，思绪却飘入一片火红的海棠红之中……

2.远行

那是三十年前的秋天，我还在老家种地呢。我们家因为外面有一点关系，连年都在育果苗。那会儿发展苗圃的在我们当地还不太多，主要是大量种植果树还没有形成气候。但是，就像我父亲说的，种了不一定能够卖到钱，但是手里没有货肯定卖不到钱。所以，我们年年都会种一点，想着“有枣无枣打三杆，一不小心就把肉拈”。这两年，我们种苹果苗，主要销往陕西和山西一带，品种是“秦冠”和“红富士”。

苹果是需要嫁接的，嫁接就需要有砧木和接穗。接穗好办，有专门从产地发枝条过来的，打电话让火车站附近的朋友定一些或者在别人那里匀一些就可以。可是，砧木这个东西就得要自己播撒种子自己培育。我们本地一般用海棠做砧木，当然山定子也可以。海棠的品种很多，适宜做砧木的也有好几种，本地的技术人员认为最好的是“大李子叶”，其次是“小李子叶”，最次是“花叶子”海棠。我们本地的海棠其实是最好的，可惜分布得太稀疏，要采集到足够的果实是不可能的。距离我们较近的采集地有几个，我决定去康定的甲根坝采集种子。

跟附近去采过种子的前辈了解了一下乘车的路线，发现居然要转几次车，途中需要在雅安和康定各住一个晚上。那个时候，成都到康定的车过来我家这边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所以到了雅安必须要停下来。而且，到康定去必须要翻二郎山，如果单日翻过去，那么双号就是车辆从泸定那边翻过来。

二郎山虽然不高 ，但是弯多路险，一入秋就有暗冰，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不过，虽然在二郎山上战战兢兢，但是一下山就有金灿灿的阳光迎接我，之前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 。同车的藏族同胞们也在这时打开了他们嘹亮的歌喉，一个开始唱，后面的也跟着唱起来。全车的旅客都受到了感染，所有旅途中的忧虑和不适都消逝得无影无踪。

到了康定车站，我先买了去甲根坝的车票 ，然后就在车站旅馆住了下来，并让工作人员记得第二天早上按时叫我起床。那天晚上，我思虑着去了那边之后如何开展工作的事情，很晚才睡着。第二天，去往甲根坝的车上，我基本上都在打瞌睡，车过新都桥我都没有醒来 。差不多要到甲根坝乡了我才醒过来，赶紧掏出自带的麦饼和柑橘塞进空空如也的肚子。那一天，到得比较早，记得还不到中午十二点。我带着手表，因为要出门几天，我把父亲的老红旗表带了出来。看看时间尚早，我便想在附近找一个老乡的房子住下来，因为我要堆放海棠的果实以及晾晒种子都需要一定的场地。我得租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地方，同时还需要临水，毕竟种子还需要淘洗才能弄出来。

东打听西打听，我终于在西让卡村找到一户合乎我要求的人家。主人姓张，因为上一代人就来到此地避祸，虽然不是藏族，也算得是土著。老张四十多岁，弟兄姊妹五人，他是老大 ，他同时也是生产队的队长。老张家里是一栋木板楼，基本上就是汉式风格，有一个用木材的边角余料围起来的大院子，院子外面沿着河边都是他们家的青稞地和菜地，房子后面的坡地种了许多苹果树。老张收了我四十块钱，他说以前也有人来弄海棠种子，他一般都收五六十块钱的，我这么年轻，一个人出来不容易，就少收一点钱。后来，老张见我没有带炊具，就说干脆不要自己开伙，干脆跟着他们一家人吃饭算了。我想着做饭弄菜确实耽误时间，就说每天给交三块钱的伙食费，老张说每天就交二块五得了。

老张自己长得比较干瘦，爱人拉姆却非常健壮。对老张作出的决定，拉姆没有什么意见，倒是立即就指了一个房间做我的卧室，里面没有床，不过老张很快就找了一些木板帮我搭了一个床。十月的天已经比较冷了，更何况是山区。老张媳妇儿直接给我铺上了厚厚的垫絮，还扔了一床八斤重的被子在我床上。

3.帮忙

当天晚上，我就和老张一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桌子上摆了一荤两素三个菜，菜不多量很大。尤其是那钵腊肉，切得比较薄，可是每一片足有我的手掌那么大。另外两个素菜，一个是辣椒炒土豆片，一个是炝炒圆白菜。几个菜都很下饭，不过腊肉我没吃几块。因为啥呀，因为桌子上坐着两个姑娘。老张一共三个孩子，老大是儿子在政府开车，桌子上的是老二和老三。吃饭之前，拉姆给我介绍过，老二叫张明红，足有一米六五，身材高挑，皮肤好，在家里帮着她母亲种地，比我大半岁，也是二十岁。老三张明慧，也是一米六多，略微有点丰满，可能是因为经常赶牛羊的缘故，皮肤要黑一点。

“小陈呀，收购海棠子的事情，明天小红出去跑一趟，给老乡们打个招呼，让他们摘了送过来。你只需要在我们家等着称重付钱就可以了。现在你就把单价确定下来，我记得前两年那些人收的价钱是五分钱一斤，今年什么价你自己来定。”饭吃完了，老张主动说起了我的事情。

我想了一下，说:“张叔，太感谢你了。你们出面打招呼，比我出面要顺当得多，那些老乡可不认识我是谁。不过，就要麻烦张二姐帮忙了。至于价格，我是这样想的，给到老乡手里还是按五分钱一斤。张二姐就按这个价格和老乡们说；我这边呢根据最后收购的总数量，按每一斤一分钱的跑路费给张二姐。”

“小陈，你不用给小红钱。都是年轻人，她给你帮帮忙是应该的。我们也是希望你早点完成任务， 因为收到海棠子这个活才刚刚开始，后面堆沤和淘洗以及晾晒还要花很多精力。”老张确实是真心为我好。

“张叔，正是因为后面的活路多，早点收够海棠子才显得很重要。我给张二姐辛苦费，就是要她尽全力给我帮忙，早点完成收购任务，也许还需要她跑很多路呢。”

张明红听出了我的意思，她洗完了碗筷，抱着一摞碗放进橱柜:“老汉儿，我是听明白了。陈大哥是赖上我了。既然这样，我就帮忙帮到底 ，要让他晓得张二姐还是能够办成事的。”

就这样，我们就愉快地确定了海棠子的收购大计。第二天早饭之后，我在家陪着老张烤火吹牛，张明红背了一个背篓拿着一把柴刀就出门了。中午，快要吃饭的时候，张明红背着一背篓柴火回来了。刚刚放下柴火，她就嚷道:“陈大哥，我今天跑了很多地方帮你宣传，明天我们看看收购效果。如果来的货不多，我再多跑两个队打招呼。我们这儿的海棠子不大个，一个人一天最多也就摘几十斤的样子。我想的是用五天到一个星期帮你把货收够。”我当然满心欢喜，也真诚地感激她的帮助。

4.上山

当天下午，没有什么事情做，张明红便领着我去附近的山上玩。因为天气凉了，他们家的牛羊都在圈里，她便牵出她放牧时骑的枣红马给我骑，说骑着马上山人不累。我推迟说自己不会骑马，她则告诉我那匹枣红马很温驯不会耍性子，让我放心骑。于是，我学着她上马的动作上了马。马背果然很平稳，她让我放松缰绳，跟在她的白马后面就行。

开始一段路很平，马儿走得比较快，两旁的高高矮矮的野草上面覆着一层白霜，那些刺杉青色里略带一点焦黄，菜园子里凡是有菜棵的地方都顶着霜。过河的时候，马儿直接从浅浅的河水里走过，我看见下游的岸边还有几个背水的姑娘。过了河，地势就逐渐高起来，山脚这一段树并不多，稀稀拉拉的，隔不了多远就是一丛一丛带刺的灌木，这些灌木颜色紫红，好像一个个火把，在冷冽的冬季里让你的眼睛感觉到灼人的温暖。

上山的路是为了方便当地人砍柴或者采摘狩猎等需要开辟出来的，路不宽也不平，马儿走没有问题，只是路上不时可见凸起来的石头。随着山路的延伸，路逐渐变窄，林木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粗壮。张二姐说当地人伐木修自己的房子基本上都在边缘地带，再往里面就是原始森林 ，那里面有许多凶猛的野生动物，当地人一般也只是在外围活动，人多呢偶尔深入一下。不过，就在外围我就已经看见很多海棠树，这些可比我们家乡的海棠粗多了，大的一个人肯定围不过来。这些海棠树上果实一簇一簇的，非常多，我感觉要是全摘下来，起码几千上万斤还是有的。不过，海棠树上刺太多，估计只能站在地上摘或者用什么杆子打，反正树子顶部的果实很难摘到。

既然来了，我就想尝试一下自己采摘。我和张明红一说，她就笑了。她从自己的马鞍下面扯出来两只麻袋，递给我:“给你，张二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今天自己摘一点，多少还可以节约一点本钱。”接着，我们便一起开始采摘。我们先摘了在地上够得着的，然后骑在马上摘，然后站在马背上摘，最后我们找了两根枯枝敲打海棠树枝上的果实。太阳下坡的时候，天气开始冷了，听得见山谷中风呼啸的声音，高处的树林顶端也轻轻地晃动。我们两个人一下午竟然弄了两个大半袋子海棠果实，张明红把袋子扎紧然后把两个袋拴在一起，我们把袋子抬起来放在我骑的那匹枣红马上。

枣红马驼着东西，张明红就让我和她合骑她那匹马。她作为骑手当然要先上马，可是她骑上去之后，我纵了几回都没有纵上去。最后，张明红让出马镫，又拉了我一把才上了马。下山的路，显得有点颠簸，我扶着张二姐的腰总感觉不自在，想在我和她之间留出一个空隙来，又总是被颠簸着向前向她靠拢。好长一段路，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后来，可能她感觉到了我的尴尬，主动对我说:“陈大哥，你要把我扶紧点，下面一段路更陡。”说完牵着我的一只手往前面移动，我便把两只手来环住她的腰。一路上不再感觉到颠簸，可距离太近让我感到从未体验过的紧张，我居然微微地出汗了。因为距离近，我闻到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香味儿，看见她的耳朵红了，我的脸也好像红了。从山腰到山脚，我们都没有说话，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好像享受着这一路上的静默。

到了山下，等马儿趟过小河，我便让她勒住马，从马上跳了下来。我扶了一下枣红马驼的麻袋，准备去牵枣红马，张明红说话了:“别管它，让它自己走，牵着我的马！”我牵着那一匹白马，走在那一个天色渐渐暗下来的傍晚，马上骑着一个漂亮淳朴的姑娘，脑子里出现一帧在电视里看过多次的画面，仿佛不远处就是我远方的家……

5.种子

第二天就陆续有人来交售海棠子，张明红热情地招呼这些当地老乡，并帮着我给他们背来的海棠子过称，我则负责记账。没有人来交货的时候，我帮着她用胶鞋底子给玉米棒子脱粒。休息的时候，张二姐会递给我和她脸庞一样红润的大苹果，或者从灰堆里掏出一块烤洋芋和我分食，再不然就拿一块牛干巴切成薄片给我吃。我们一边工作一边聊天，谈我们的过去，谈对未来和远方的向往，甚至聊到了喜欢的诗歌……张二姐的眼睛里溢出了烁烁的光和灼人的热。

第一天开始收购，我们就收了一千多斤海棠子。不过，张明红还觉得不满意，于是下午又出去跑了一圈，第二天我们的入货量就稳定在两千斤以上了。最终，我用了五天就完成了任务，总收购量达到了一万二千多斤。

完成了收购，只是完成了前期工作，距离最后出种子还有许多活要做。我们第一天收购的海棠果实，经过几天的堆放，已经变软了，还散发出酸酸的发酵味儿。我和张明红就用马把这些果实驼到河边，找一个水深适当的地方，准备淘洗。老张帮我找来一个方形的大筛子，上面有着很细的筛网。把大筛子放到河水里，我就和张明红用手慢慢地搓洗这些海棠子，果皮和渣子很快就浮在水面上漂走了，留下的种子则沉淀在筛网上面。

尽管我们都戴上了我托人买回来的橡胶手套，可是不一会儿我就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清鼻涕往下掉。我就和张明红说让她回去休息，我自己慢慢弄。张明红“嘁”了一声，说:“你自己弄，等你弄完，春天都来了。你就明说你想在我们家过年算了。”我笑起来:“嗯，我想在你家里过年，你欢迎不嘛？”她瘪瘪嘴:“我肯定欢迎你，不过我说了不算。你要是做个事情拖拖拉拉的，恐怕我们家谁都看不惯。你不要考虑我的事情，我们本地人哪个不是摸这个河水长大的，我们早就习惯了，你看看我有没有流清鼻涕嘛？”我一看，真的就那么奇怪，人家张明红就是没有掉鼻涕，就是不怕冷。我脱掉她的手套，只见她的手也冻红了，不过我很少摸这么冷的水身体还不适应罢了。

我们俩干一阵休息一阵，给自己灌半杯热茶又继续干，最后得到粘连着一些杂质的种子。每天下班之后回去，再把这些种子放这塑料布上摊开，待稍稍晾干再轻轻地用把那些杂质搓下来。我和张明红辛苦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把所有的海棠果实变成了种子。这下只需要带回去储存就可以等到来年正月下种播撒了。这中间我还感冒了一次，还是老张上新都桥卫生院帮我拿的药回来。张二姐虽然不怕冷，可是连续一个星期的劳动，手一直都在水里泡着，几天下来脸庞也清减了，看起来更俏丽了。我心疼她辛苦了，她却不在意，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好不容易有机会减一点肥，就当锻炼身体了。”

种子淘洗出来了，我决定休息一天就回家去，这回出门耽搁的时间也够长了，也想家了。这天晚上的饭桌上，老张说第二天让张二姐带着我在附近玩一天。

第二天，张二姐和我牵着她的白马出门了。出门不远，张二姐就爬上了马背，然后把缰绳扔给我，我便牵着马在粗犷的村道上行走着。我笑着对张二姐说:“二姐，你说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回娘家？”张二姐“嗤”了一声:“你倒想得美 ，你呀，最多也就是一个赶马的马夫！再说你才多大岁数呀，就想娶老婆？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没有，暂时还没有。我可怜呀，没有老婆疼，也没有女朋友疼。”

“为什么要疼你啊，你吃得跑得，身体壮得像一条牛，你疼别人还差不多。再说了，你这回把海棠种子弄回去，明年春天就可以下种了，种出苹果苗不是就有钱了吗？我们这里去年运了几千棵苹果苗来，卖价一块五一棵，不到一天就抢光了。明年你就有钱了。”

“没有你说的这么容易。明年夏天，如果海棠苗长得又高又壮才可以嫁接，要不然的话就只有等到后年春天才可以嫁接。所以，明年春天和夏天的管理很重要。但愿我运气好一点，有钱了才能娶老婆。”我憧憬道。

张明红用鞭梢敲了敲我的头:“你娶谁做老婆呀？”我回头看着马上英姿飒爽的张二姐，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娶你呀！”张二姐可能没有听清楚，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娶你做老婆呀？”这一回她听明白了，脸一下子就红了，用手蒙着脸娇滴滴地说:“你要死了，谁要做你老婆了！你这个人不老实！”

我一面牵着马向前走，一面认真地说:“张二姐，你看哈，我们年纪也相当，志趣也相投，好像也是郎才女貌的样子。能够认识你就是一种缘分，这些天我们在一起做事，相信你对我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真的，你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未必会大富大贵，但我肯定会一直对你好。”

张明红听我说得认真，也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好一阵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后来，她说:“陈大哥，我相信你和我说这些话是认真的，是有诚意的。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我也了解了你的为人，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但是，我不能马上答复你。毕竟我一旦答应你，以我们现在的年龄，可能一两年就需要考虑结婚的事情，那我们就相当于定下了婚约。这个事情，我还是要告诉我父母，征求他们的意见，征得他们的同意。我希望我的婚姻得到父母的祝福，这样的婚姻才会长久和幸福。你说呢？”

虽然张二姐没有马上答应我，但她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她心里面也有我，而且是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我感到很欣慰。我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对她说:“张二姐，谢谢你对我的认可。我认为你在这件事的考虑上是很成熟的，倒是我有点冒失了。对的，我也希望你的父母能够赞成我们在一起。我也希望你能够争取到你父母的支持！”

6.午餐

那一天，我作为张明红的马夫是尽职尽责的。我牵着马，一面听马儿踩踏着枯草上的白霜，听着那“嚓嚓嚓”的声音，一面听她指挥着我上坡下坎。我走在马儿旁边，听着张明红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沉温婉的声音；我牵着马儿走在前面，不时地回头看着她的身段眉眼，感觉自己正走在一个朦胧美好的梦里面。我抓住时间来倾诉，倾诉我内心的的喜欢；我努力地说明，说明我此刻心里的甜；我憧憬着未来的梦，畅想着那些春风沉醉的画面。张二姐下巴上那颗肉痣，总在我回眸时映入我的眼帘，好像代表着她的承诺和我的福缘。

我和张明红骑着马涉水过河，又上了山，我要把美丽的山林景色留在心里。那些森林的颜色从青黛过渡到金黄，再从金黄染成红色的树木，让这个严寒的季节多了很多温暖。我骑在马背上，搂着她的腰，听她讲述一些有关近处山林和远处神山的故事。那些神秘的传说那些远去的圣灵 ，在空气里弥漫着，让我的精神恍惚着，好像那些宫殿那些盛宴，都不甚远，好像只需要轻轻地挥动一下皮鞭，就可以穿越回去，进入驰骋想象的空间……我和她可以成为那些王子公主故事里的主人公，可以幸福地相爱和相伴，被人们祝福礼赞 ，被传说和艳羡。

那天中午，我们在山上弄饭吃。我在一块空地上用三个大石头垒了一个灶，又在附近拾来一大抱干树枝，用枯叶把火引燃。张明红拿出一个茶壶，去山沟里装了一壶泉水放在灶上。她又从怀里掏出半块藏茶，用刀子削下一些放在茶壶里，开始熬大茶。茶水烧开了，又过了几分钟，藏茶那种淡淡的清香就散逸出来了，只要撒一点盐巴进去就可以喝了。张明红在马背的袋子里摸出两只古朴的木碗，摸出一小袋糌粑面和一大块牛干巴来。糌粑是我们的主食，我们在木碗中倒入半碗糌粑面之后再倒入一些清茶，然后用洗净的食指与中指和面，再用拇指以外的四个指头沿着碗的边缘抓捏，直到糌粑面成为一个软软的面团。我已经忍不住了，我抓起糌粑团就啃了一口，因为实在太香了。糌粑面本来就是一种炒面，更何况里面放了许多酥油，热茶把酥油的香味也激发出来了，我的肚子就更饿了。张明红看见我饿急的样子，摇摇头，笑着说:“慢慢吃，来，我给你倒一点大茶在碗里头，咬一口糌粑，喝一口茶。”

张明红从那一大团糌粑上分出一小块搓成汤圆大小的丸子，放进慢慢嚼，然后又搓了一颗递给我。我吃了这一颗，也学着她的样子给自己服务，喝了一口茶之后，又搓了一个稍大的糌粑丸子塞进她的嘴里。她鄙视地白了我一眼，意思是嫌弃我搓的大丸子。哈哈，我没有管她，继续搓丸子。糌粑吃完之后，我主动舔起了木碗，这个不是陋习，我在张明红家看见他们一家人都是这样干的，这样就节约了粮食。然后，接着喝茶，用小刀子削牛干巴上的牛肉，放在嘴里慢慢嚼。这种自制的牛肉干码入了一些味道，吃起来很香，所以需要慢慢品尝，我便和张明红一面喝茶吃肉一面聊着天。

吃完饭，又烤了一回火，时间差不多到了下午两点钟。这个时候是这里最暖和的时刻，天上的太阳有了一点暖意，可以抵御一些寒风里的冷意。我们把马儿放在一片草坪上，让它自己去啃食地上的干草。我和张明红去溪涧的泉水边洗了洗手，就沿着泉水边的小路开始散步，我甚至抓住了她的小手。那条小路是那样的静谧，旁边是细细柔柔的水，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我俩脚下的枯枝发出不堪承受的碎裂。我们的头顶是崖子上的海棠树，虬枝纠结，刺立森然，唯独那没有采摘过的海棠红得耀眼。我想，这也就是山区特有的景致，不入山就发现不了这样的地方。

那一条小路并不甚长，我们在上面徜徉，牵着手，激荡着彼此心中的暖流，让这小路有了旖旎的风光。时间在这里慢慢流淌，不知不觉就到了红日西斜，我俩才骑上那匹白马相拥着离去。拥抱着她的离去，在寒风中共骑，是我一生中记忆犹新的时刻，即使现在还那样的鲜活。那一天的晚饭，十分丰盛，除了腊肉和时蔬，老张还亲自下厨做了一个蚂蚁上树一个梅菜扣肉一个粉蒸排骨。我和张明红回去的时候，她妈妈拉姆正好出来张望，我们就骑着马到了小河边。看见她们家屋顶飘起的炊烟，看见在路口张望的拉姆，我轻声对张明红说:“你妈妈应该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吧？”她看了一眼她妈妈，说:“我可说不好，希望她不要反对吧！”

那一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离别就在明天，从此就和张明红分开，我们还有缘再相见吗？我不知道，也不敢太自信。我只是希望她都父母不要太反对这件事。这个时候的我没有任何优势，家里穷房子破兄弟姊妹多，出路和思路都没有清晰的构思。可是，我又是十分舍不下这个勤劳善良的姑娘，不想辜负她的一片真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主动和她的父母提起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听我说了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我愁肠百结，辗转反侧，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明红就起床做饭，老张则把他们家自己的老腊肉和花椒装入我的行囊。拉姆悄悄地对我说:“小陈，张老二昨晚上给我们两口子说了你们的事，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俩保持联系，有空你也可以进山来看她。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有能力娶她了，你就来娶她。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你只要把你们家的房子换成楼房，我们就同意你们结婚。”这时老张也走过来了，他也表态:“我们就是这样想的，希望你多多努力，不要让我们家张老二等太久。”

吃过早饭，我和老张一家挥手告别。张明红和我骑着白马，那匹枣红马驼着我淘洗出来的海棠种子，前往甲根坝乡去赶公共汽车。山里的车发得比较晚，张明红陪着我等了一阵，那些去康定方向的旅客才稀稀拉拉地到来。我们把那些种子放到车顶的行李架上，张明红拉住我的手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也很少不舍，只好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告诉她明年秋天我会早一点来采集种子。因为种子拿回去之后，我会很忙，苹果苗出售之前我是没有时间出门的。

车子终于开动了，我开着车窗，模糊的泪眼看见张明红使劲地向我挥手，我也向她使劲地挥手 ，直到车子转过弯道，一点都看不见。

7.远去

辞别了张明红，归途中的我归心似箭，也确实一路顺风。我出门采集海棠种子的旅程是圆满的，除了自己播撒所需，还可以余下一部分种子卖给同行。我回到家之后，又对种子进行了一些清理，让准备出让的种子少一些杂质。几天后，闻讯而来的同行们把我多出的种子一抢而空，我开心地笑了，明年种苹果苗的薄膜接穗以及农药钱都有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我就给张明红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已经平安到家，告诉她我对她不尽的思念。我给家里讲了我和张明红的事情，又把她赠送的照片给家里人看，大家都夸她长得好看有福像，一致支持我的选择。我总是不等她给我回信就给她写下一封信，所以有的时候她写一封信就能答复我的三封信。即使这样，我在农历新年之前还是收到了三封张明红写来的信，在信里她还是热情如火，而且毫不掩饰她对我的感情和想念，甚至说想来看看我。我告诉她暂时不用来看我，我现在需要先把海棠苗育出来嫁接成功，有了钱才有和她在一起的资本，否则我们在一起就只能是一个梦。明年秋天甚至11月之前，我都会很忙，但是无论如何我会坚持给她写信，我让她有机会再照一些照片寄给我。

忙起来的我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第二年从二月下种覆膜开始，因为管理得好，我苗圃里的海棠苗七月下旬就可以嫁接了。到了十月份，普遍的苹果苗都达到了六到八毫米的直径，高度也达到了六十到八十公分，这样规格的苹果苗已经可以作为商品苗出售了。既然这样，我便忙着联系陕西那边的客商过来拉果苗。这年头写信比较慢，打电话则需要到邮电局去排队，很多时候电话打过去还找不到人。可是，没有其他办法，打电报也要一两天，还不如在邮局老老实实候着打电话。我和父亲轮流着邮局候着打电话，总算是联系上了那边的客商，和他们确定了大致的价格和他们过来出货的时间，剩下就是等待的时间。这会闲下来，我才发觉自己有大半个月没有给张明红写信了，她也有差不多一个月没有给我写信了。趁着这段时间还不忙，我便赶紧联系张明红，看看她那边是怎么回事儿。

我赶紧给她写了一封长信，问候了她和她们全家，然后解释自己这段时间如何的忙乱，以至于忘了给她写信，希望她能够谅解，并且保证以后都会按时给她写信。在信里，我又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月左右没有收到她的来信，自己在心里揣测，或许她和我一样都在忙，我自己就是连头发都没有时间去理，劝她忙归忙还是要注意休息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我告诉她，今年苹果苗质量好价格也不错，我距离和她在一起的目标前进了一大步。我想在今年把苹果苗全部交付了之后去看看她，还想和她一起骑着白马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贡嘎雪山的日出。

信发出去不到十天，陕西的客商组团来了。那个时候虽然有银行转款和邮局汇款，可是喜欢用现金的人还是非常多，比如这群来进货的客商们，他们全部都是腰上缠着现金来的。他们来了，要的数量还比较多，除了我自己种的苹果苗之外，我们又帮着他们联系了几个农户才堪堪满足他们的需求。那几天，我硬是跑了一个脚不沾地，夸张一点说就是忙了一个四脚朝天。人虽然忙，很多时候都是晚上十一二点才睡觉，可是头沾着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又是神完气足的。这样一个多星期以后，终于忙完了，等那些客商陆续装车走人，我就清闲下来了。张明红还是没有信给我，我现在有理由相信一定是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得去甲根坝的西让卡村一趟。

轻车熟路地到了老张家，他们一家人正在吃午饭，唯独没有看见张明红。我便问她去了哪儿？老张告诉我，上个月康定劳动局招收一批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的年轻姑娘去珠海的电子厂，张明红被录取了。通知张明红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时间给我写信，就这样随便带一点行李就出发了。本来老张不想让她去的，可是她听说珠海是一个特区，就想出去看看开开眼界，当然也听说那里的工资待遇好，希望能够多多挣钱，给自己闯一条路出来。

我勉强在张明红家呆了两天，晚上住在她的房间。看着她挂在墙上的照片，思念的泪水禁不住掉下来。时隔一年，本该见面的两个人，再一次分隔千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面。我的心里不仅仅是惆怅，我更多的是害怕。因为这一只风筝放得太远，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风浪也很大，远不是我能够预料的。张明红真的能够回到我的身边吗？我真的感到了深深的惶惑。回到家，面对家人的询问，我还是把实情告诉了他们。他们都安慰我，说现在出去打工的人那么多，未必都会变心。我说，我不担心她会变心，我只是担心会发生我意料之外的变故。

过年之前，我终于收到了张明红的来信，地址是珠海的泛亚电子厂。她在信里告诉我，说她因为走得匆忙来不及给我写信，到厂里之后又忙着学技术适应打工生活，所以拖到现在才给我写信，希望我能够原谅她。她高兴地告诉我，说她这个月被提拔成生产组长，工资比之前高了足足一百块钱。随信还附了一张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站在厂门口，背景远处是工厂的大楼，近处是花岗石上刻着的“泛亚电子厂”几个大字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属电动门。张明红穿着一身蓝色的工装，一脸开心地笑着。

她的来信让我的阴郁阳光了不少，成为我的新年礼物。我便兴奋地给她回信，首先祝贺她在新环境里取得的成就，希望她继续努力， 同时也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同时我告诉她，我去她家里找过她，我很想念她，非常非常地想，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珠海看她。还有，我们去年一起弄出来的海棠种子，我自己种的那几亩长得很不错，今年卖了一个好价钱。今年我已经预定了一些今年还没有嫁接的砧木，翻过年就可以移栽，明年又是一笔收入。说不定，明年我就可以修新房子了。修好新房子，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8.惊变

我和张明红的书信互动又开始了，这让我很欣慰。第二年，我收罗了许多合格的砧木移栽到自己田里进行春接，成绩还不错，秋天的时候绝大多数苹果苗的高度都在80公分以上。由于苗木的规格品质比较好，这一年的单价比往年高了足足三毛钱一株。苗木卖完，我就兴高采烈地筹备修楼房的事情了。

九月，我又没有收到张明红的信，又写了两封过去也是石沉大海。我那一段时间忙着联系客商来出货，只好把这些事情放一放。我想张明红也许是遇上什么特殊的事情吧，只要有空了她一定会给我写信的。我开始投入到筹备修房子的大事中，忙于去砖厂定砖拉砖，去门口的小河沟里面掏砂石，请亲戚朋友帮忙在自己林子里面砍伐木料。待一切就绪，又去咨询当地的土建筑队，从他们当中筛选一家出来为我施工。工程一开始，我从打基础开始就要监督工程的质量，要采买工程队吃喝的粮油肉菜，不时还要拉水泥买五金件……总之，我忙得一塌糊涂，坐着就开始打瞌睡，顾不上去联系张明红，更没有时间去远方看她。过了一两个月，我的楼房竣工了，我的体重锐减至一百一十多斤，人又黑又瘦，只有两个眼睛在滴溜溜地转。

房子修好了，终于有了一个漂亮而结实的家。这下，我终于可以停下来去关注张明红的事情了。我决定休息几天就上珠海去看她，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她辞职，把她接回来和她结婚。到时候，新的房子新的家，一对新人，新的征程，想到这些我的心中又充满了力量。

就在我收拾好行李，准备过两天就出发时，我突然又收到了张明红的来信。我珍重地拿着信，上了楼，坐在阳台上慢慢展开。

“陈哥:你好！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今年又有了一个好的收成。你选择种苗木是一个不错的路子，比单纯打工要强得多。种植苗木，你不但要考虑适销对路的品种，还要在技术上精益求精，本质上已经是一种经营。能够在这一行取得好成绩，已经说明了你的能力。你在这一行越走越稳越走越顺，也说明我当初的眼光是没有问题的，你值得起我的青睐。

陈哥，很多次我都后悔，不该跑到珠海来，不该离你那么远。搞得你也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我只是一时冲动想去远方看看，看看特区，看看国家的经济前沿是什么样子。现在，该看的我是看到了，可是我真的后悔了。眼前的繁华，并不属于我们这些打工者，属于我们的只有经常的赶货和加班。我们的青春只属于那些冷冰冰的流水线。你知道的，我们山区的生活节奏很慢，开始的时候真的不适应，只是凭着自己的倔强坚持了下来。给父母写信，都说我过得很好，工资也高。

陈哥，很多时候我真的想离开工厂，回来找你，和你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或许，我有很多农活不会干，学起来也慢，但相信你会包容我。我想，你现在或许都开始筹备着修楼房的事情了吧？这是你给我父母的承诺。我相信你说到就一定可以做到，甚至有几次在梦里我都梦到自己穿着大红的喜服成了幸福的新娘。醒来的时候，我想起和你一起劳动和骑马的时光，眼泪禁不住滴了下来。幸福，曾经就在我身边，陈哥，我好喜欢。

可是，陈哥，我可能要辜负你的情意了。你也别着急，我马上就讲给你听。我在厂里还是算比较有能力的工人，以前我当了组长，今年我又当上了线长，厂里面就有很多年轻小伙子追我。我呢，不管是谁，我都告诉他们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时间一长，很多人就淡了心思，可是就有一个人老是纠缠我，甚至在我下班出去购物的时候来堵我。因为我经常都是和几个小姐妹一起进出，倒还是没有什么太过分的举动。可是，两个月前的某一天，我和同事阿霞一起出去买生活用品，正遇上那个人在路边的大排档和一群烂仔一起吃小龙虾。那个男的就叫我过去和他们一起吃饭，我拒绝了。可是，他仗着人多就跑过来拉我，阿霞斥责他还挨了他两耳光，说她多管闲事，让她滚。我挣扎着离开，又被他和另外一个烂仔拖了回去，他打我，骂我贱，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害怕极了，大声呼救，可是那些人站得远远的，没有人出来为我说话。就在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一个小伙子站了出来，他用手里的啤酒瓶打翻了那个堵我的男人和另外一个烂仔，拉着我就往工厂的方向跑。我们使劲跑，那些坏人使劲地追，我使出全身力气还是跑不快，那个小伙子便拉着我跑，可惜距离厂门口还有三百米左右的样子我们被追上了。小伙子拦着那些人，让我快跑。我在危急关头突然有了神奇的力量，跑回厂里呼救。我带着厂里的保安和工友出来找到那个小伙子时，他已经浑身是血。

陈哥，为了救我，他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可是，那些流氓那些烂仔却跑了，警察也没有找到人。那个在我们厂上班的坏人也从此不来上班了。陈哥，我把他送进了医院，白天委托护士照顾他，晚上去陪他。我不能不管他，因为他也是一个独自在外面打工的人，家乡很穷，还有一个弟弟在念初中。陈哥，我爱你，原来也打算嫁给你，伴你一生的。可是，这个人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或许我就被玷污了。所以，我必须要报答他 ，要给他一个家。之前我一直在纠结，我这样做究竟好不好。可是最近，我想明白了。以你的能力，没有我张明红，你会找到李明红赵明红，总之，你还是会幸福。可是，我如果不报答他，我这一辈子都会纠结，毕竟我是欠他的。所以，我只好请求你的原谅，你把我忘了吧！    ——爱过你的张明红11月24日”

信写到这里，就完了。我的心由接到信时的火热滚烫变得冰冷，脸也开始麻木僵硬。我慢慢地把信纸攥起来捏成一团，仰起头，让我的眼泪不要掉下来。半晌，我擦了擦已经模糊的眼睛，一声长叹。

9.尾声

张二姐告诉我，当年那个救她的小伙子两年后和她结了婚。两个人用在广东打工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回到小伙子的家乡，然后做小生意。生意时好时坏，但是家里的日常开销还是没有问题，读初中那个弟弟最后也考上了重点大学。后来，他们又努力了几年 ，修了一栋楼房，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

最近几年，因为他们的儿子大学毕业了，经济压力没有了。这不，在快速通道旁边修了一个生态农庄，叫做“云芽牧歌”，距离这里不远，也接待一些游客，生意还不错。

张二姐邀我去她的农庄玩，我欣然答应，只要有时间就会去。说实话，当年接到她的信，我是流着泪掐灭了心里的火苗。可是，我明白她是对的，若是我和她易地而处也会作出相似的选择。因为我和她同样心地善良，同样不会辜负以良善待我们的人。现在，知道她的日子过得红火，跟当年的海棠一样红，我真的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