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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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毅和小浩是高中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两家住的很近。平时,两个人都是一起上学。放学的时候到小区附近的篮球场打场球,小浩经常会去秦毅家打游戏。在班里,两个男孩成绩都不算好,倒也没有垫底,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一般孩子。
让两人在班里引人注目的是他们喜欢搞一些小恶作剧。一个月前数学老师因为坐在椅子上被胶黏住站不起来而大发雷霆,最后查出来是秦毅和小浩搞的鬼。两个孩子的家长们把两人关在家中几天,让他们好好反思一下。
经过关禁闭后,两人关系反而更近了。周六下午,小浩照例在秦毅家打游戏。从窗户看到路上一个老头提着袋子经过。小浩认识他,他是秦毅家邻居,就住在旁边一个小小的只有一层的独栋屋里。
老头七十多岁,身体瘦削,背微微有点弓,还算硬朗。秦毅告诉他,虽然做了好几年邻居,但自己几乎不怎么跟他说话,因为老头总是板着脸,沉默寡言,跟许多长期单身、脾气古怪的老头一样。听说,他的妻子好几年前就去世了,他一直一个人居住,经常到附近的店铺去买东西。
也许因为自从放了暑假后,天天打游戏过于枯燥无聊,秦毅看着经过窗口的老头,突然想了一个点子。他兴奋地蹦起来:“小浩,我想到个好玩的。我们去捉弄一下那个老头怎么样?”
“怎么捉弄?” 小浩半躺在沙发上,两手紧握着遥控器,眼睛半点不放松地盯着激烈战斗的屏幕。
“那老头一人住,如果半夜闹鬼,那反应肯定很有意思。”
“哦?要怎么弄?” 小浩仍然盯着屏幕,漫不经心地说道。秦毅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控制器,把游戏按成暂停,“你倒是认真听我说啊!”
“哎、你……” 小浩的遥控器被抢走,无奈地倒在沙发上,歪着头,看着朋友, “你认真的啊?”
秦昊脸颊发红,嘴角带笑,两眼熠熠生辉,因为自己想到的主意而兴奋不已。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们先趁老头出去买东西溜进他家里。他一般不出门,出门的时候往往会把钥匙塞到门口的花盆里。我们在他家里装上摄像头,在他家各个电器上装上可以被电脑操控的感应器。这样,我们就可以远程操控他家灯、电视,录音机等所有电器了。到时候,用摄像头看看他的反应,肯定超好玩!”
他嘻嘻笑着。小浩想了想,不知道老头那张看起来永远严肃刻板的面孔惊慌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他也笑了:“听起来是挺好玩。好吧,反正摄像头我们有好几个,用电脑软件控制电器也很容易。”
一天傍晚,从窗口上观察到老头出门后,两个少年溜到他的门前。门口旁摆着三个花盆,里面种着几棵茂盛的宽绿叶植物,秦毅在其中的一个花盆的根部,被叶子挡得严严实实的地方,找到了钥匙。
打开门,他们把随身带的背包里的摄像头拿出来。在老头的卧房,大厅,厨房,卫生间都装上摄像头。老头虽然一个人住,但房间里东西都收拾得还算整齐。这让两人有些意外,他们以为老头一个人住,几乎没有任何客人来,家里应该会不怎么收拾,很乱才是。但是,房间的地板上很干净,看来,老头在天天打扫。
厅里有两个布沙发,一个长的,一个单人的,都对着一个不大的老式电视机。单人的沙发旁边有一个立灯。茶几上摆着一个圆口茶壶和几个茶杯,其中一个茶杯里还有半杯茶水。电视柜旁边有个桌子,上面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收音机。厨房,卫生间都很整洁,一条干净蓬松的蓝色长毛巾在挂钩上。
摄像头本身就很小,不引人注目。个子高高的小浩踩着椅子,把摄像头装在房间靠屋顶的夹角处,这样可以俯瞰整个房间,又不容易被发现。客厅因为大一些,他甚至装了两个,这样就不会有死角。秦毅则忙着把老头的电视,收音机,立灯都装上感应器,这样可以用自己电脑上的软件进行操控。
他还把老头通往后院的纱窗门的活页上也装上了感应器。这样,用电脑不但可以操控电器,也可以控制门。他想象着当门自动开关时老头的惊吓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两个人学习成绩虽然一般,但跟许多男孩一样,他们很喜欢玩各种最新的电子设备。这些小东西的安装操控对他们俩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只花了二十几分钟,所有的装备就都装好了。他们嘻嘻笑着对视一下,锁上门以后,把钥匙放回原处,就溜回了旁边秦毅家里。一切发展的都非常顺利。
到秦毅自己的房间,两个人赶紧把桌上并排放着的三个电脑显示器都打开,里面是几个监控摄像头显示的老头家里不同房间和角度的画面。
不久,老头回家了。通过电脑监控屏幕,两个人看到,老头进了屋,他把袋子放在厨房桌子上,打开冰箱,开始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冰箱里拿。他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装完东西,老头缓缓地走到厅里那个单人沙发前,慢慢地弯下腰,坐了下去。这两个布沙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印着蓝色小花的米色布纹因为时间长久有点发黄,有的地方也起了毛,但整个沙发都干干净净的,明显主人是个爱干净、会小心养护东西的人。
老头开始看起电视。小浩装在客厅的两个摄像头,其中一个正好直直地对着老头的沙发。两个人在电脑前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老头所有的动作和表情。
不管什么电视节目,老头子都面无表情,十分冷淡。他的眼睛阴沉冷漠,似乎藏着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有些发红的鼻子旁两道深深的皱纹一直延伸到嘴角,嘴角往下弯着,显得又严厉又不近人情。这是一张很忧郁、很不讨喜的老人的脸,没有半点慈爱的感觉。
老头手里拿着遥控器,换了几个台,最后挑了个综艺的知识问答节目看了下去。观察了一会儿,看到老头一动不动,两个人感觉有点无聊。
“什么时候开始?” 小浩托着腮问。
“等到晚上吧。起码八点以后。” 秦毅看着屏幕回答。
“那我先回家吃饭了。晚上我再过来吧。” 小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个暑假,他天天泡在秦毅家。两人一起打游戏,一起出去玩,一起吃饭,偶尔小浩会在秦毅家留宿。
秦毅父亲是船员,整年在海上,一年才回来一次。他的母亲是个私企的程序员,又是小组负责人,经常加班,忙得根本顾不上儿子。而且,秦毅已经是十七岁、又高又壮的少年,他们也就更懒得操心了。
小浩的父母对儿子也采取宽松政策。小浩的两个妹妹,一个青春期,一个小学,让父母操心得更多,更忙碌。他们知道小浩总会在只隔了两个街区的秦毅家,也就随他去了。
“回什么家?这不有现成的泡面吗?八点很快就到了。今晚有好玩的了。简直等不及了。” 秦毅搓搓手,一脸坏笑和期待。小浩也笑了。
晚上八点多,老头已经吃完了饭,坐回沙发上,继续看电视。厅里只有沙发旁的那盏立灯亮着,电视上正在放新闻。老头看着电视,两脚放在面前茶几下面的架子上。他抓起茶几盘子内的一把瓜子,开始不慌不忙地磕起来,把瓜子皮丢在脚旁的一个小圆筒垃圾桶里。
忽然,旁边的立灯开始闪烁起来,不规则地一明一暗,整个客厅里瞬间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氛。老头刚抬头看了看,突然发现眼前的电视上一片雪花,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整个房间里出现一个只有在鬼片里才能看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老头不由得站了起来。
秦毅的房内,两个少年正捂着嘴,忍着笑,盯着面前屏幕上的监视器,观察着老头的动作。老头慢慢走到电视旁,低着头观察了一阵,又看了看忽明忽暗的灯,他好像也觉得有点奇怪,伸出手拍了拍电视机。
让小浩和秦毅感到失望的是,他们期待中的因为闹鬼而导致老头慌乱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老人的神情仍然严肃冷漠,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显出一丝迷惑的样子。但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这迷惑的样子就从他脸上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冷静。而他所有的动作都不慌不忙,缓慢而稳定,跟原来一样。
他重新坐回到沙发,任凭灯泡疯狂地闪烁不停,屏幕上一片雪花的电视在黑暗的房间里发出刺耳的响声。而老头,就跟木雕一样,纹丝不动。小浩和秦毅不由得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他们只得停下自己的恶作剧,让灯和电视都恢复正常。老头也并没什么特殊反应,继续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电视。
“一般人至少会惊慌失措吧?” 小浩一脸疑惑。
秦毅揉了揉眉心:“是啊,他几乎没任何反应,真的很奇怪!” 接着,他眼珠一转,嘴角露出笑容:“没关系,还没来更厉害的呢。看后边的,保准把老家伙吓得屁滚尿流!”
第二天,天色刚黑。老头拿着那个圆口茶壶,到厨房里,把刚烧热的水壶里的水缓缓倒入茶壶里。用抹布把滴到台子上的水擦干净。厨房出口的地方有个后门,直通屋子后边的花园。因为夏天天热,老头把后门打开,只关上纱窗门。老头手端着茶壶,慢慢从厨房里踱步出来。
这时,旁边的纱窗门突然挣脱了挂钩,自己打开了。老旧的合页随着门打开发出细细悠长的“吱呀——” 一声。老头停下了。刚打开一半的纱窗门,又“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随后,它又开了。
门外空空的,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着它。纱窗门随即像疯了一样,快速开开合合,门页发出“吱吱”的声音,伴随着"砰砰” 的关门声,就像是黑暗中的恶魔在嬉笑着玩游戏。
看着这个不断开合的纱窗门,老头端着茶壶,陷入回忆……
五六年前,正要出门去买菜的妻子,他的老伴,对在沙发上看报的他说:“这个纱窗门坏了,你能不能修一下?”
跟往常一样,老头沉默着,充耳不闻,好像没听见一样。妻子用手把一缕掉下来的灰白头发掠到耳后,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又大声说了一遍。仍旧是一片沉默。老头像是已经睡着了,但他眼睛睁着,只是盯着报纸。老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走了出去。
厨房顶角上有一个小小的黑色摄像头。摄像头所连的屏幕后,小浩和秦毅紧紧盯着似乎是僵住了的老头,看着他的反应。他们看到老头在纱窗门前呆滞了一会儿,随后放下茶壶,走进了地下室。
两人对望一眼。当时,他们溜进老头家里安装摄像头的时候,地下室门被锁住了,这也是老头家里唯一上锁的地方。他们无法进去。所以,地下室是没有摄像头的。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老头顺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了下去。过了一会儿,老头上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斧子。他走到仍然在不断开合的纱窗门面前,举起斧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劈了下去。
老头挥动着斧头,一下又一下,木屑飞溅,几分钟,纱窗门就被劈得七零八落。碎裂的木板、木屑、纱窗片顿时撒了一地。一片寂静,除了老头累得呼呼的喘气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屏幕前的两个少年惊呆了。他们看到老头做完这些后,提着斧子,蹒跚地走到沙发旁,一屁股沉重地压了下去。他把斧子横着放在腿上,喘着气,脸上显出疲惫的神情,却并没有一丝恐惧和惊慌。他仍然面带冷漠。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老头起身,带着斧子重新走回地下室。他在里面呆了整整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晨,天色大亮,他才又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
小浩和秦毅看了好几遍摄像头的录像,确认一整晚上,老头一直呆在地下室没有出来。地下室究竟有什么?为什么他会在那里呆一整晚?小浩和秦毅不禁起了疑心。难道那里面有什么秘密?他们决定继续观察。
一天中午,一个女人按响了老头的门铃。听到声音,正在玩游戏的小浩和秦毅赶紧丢下遥控器,跑到电脑的监视器面前。他们在老头的门前也按了摄像头。除了每天来送报纸和信件的邮递员,这个孤僻的老头,家里从来没人拜访。这个女人是谁?
他们盯着监视屏幕。这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银灰的短发,身上的套裙穿的一丝不苟。他们看到屋内,老头通过猫眼往外看了看,接着从里面轻轻地把门上了锁。女人按了半天门铃,又使劲敲了敲门,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提包里拿出一个黄色的大信封,放在门口,转身离去。过了好久,老头才把门打开,捡起门口的大信封。小浩和秦毅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是谁?为什么老头不但不开门,反而把门上了锁?这个大信封里又有什么?
他们正在猜测着,却看到老头关上门后,并不打开信封,而是毫不犹豫地把大信封干脆地撕成好几片,扔进了垃圾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过了两天,凌晨三点,一阵闹铃声把小浩吵醒,他烦躁地趴下,把枕头盖在脑袋上。房间里灯却大亮,枕头一下子被人给抽掉了 “快起来!要给老头加点料了!” 秦毅的声音。
“ 只是捉弄人而已,用不着这么拼命吧? ” 小浩揉着眼,勉强坐起来。他弯着背,半睁着眼,看着秦毅的背影,笔直地坐在电脑面前,正不服气地哼着:“这次看看老家伙是不是还能那么稳当。”
老头的客厅里,靠茶几的桌子上那个长方形收音机,蓝色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在一片漆黑中像鬼火一样一闪一闪,接着一阵悠扬的歌声瞬间回荡在客厅内。声音很大,几分钟以后,老头就走出了卧房。
小浩一下坐到秦毅身边,笑着说:“夜半歌声啊?”
秦毅紧紧盯着屏幕,嘴抿着:“我就不信了!这次他不可能不怕!”
录音机上的蓝光随着歌声的大小闪烁着,老头的黑色人影在录音机前呆呆地站立着。看着这熟悉的场景,老人的思绪又飞回到过去……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深夜,已经睡着的他同样被录音机的歌声惊醒。他摸到客厅,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看到妻子随着录音机的音乐在客厅起舞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