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修饰的假牙——评《华盛顿的假牙》

《华盛顿的假牙——非典型的十八世纪法国文化指南》是由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历史教授罗伯·丹顿撰写的，作为研究法国文化的知名教授，罗伯·丹顿从一个极其微小的问题——华盛顿的假牙入手，向我们剖析了十八世纪法国的历史文化。刚翻开这本书的时候，便被其哲学性的探讨给迷惑了。不过往后看就渐渐觉得这并非是一部纯粹的哲学著作，正如其标题所写的那样——非典型的法国十八世纪指南，因而它更多的是讲历史——那个在教材中被称为伟大时代的启蒙运动时期，只不过作者所描述的是非典型的。

作者在书的开篇举了华盛顿的例子——华盛顿的牙齿原本是缺了的，所以他戴了假牙。但在其头像画中却看不出痕迹，这自然归功于画师的技巧，而在这个层次上，画师和历史学家似乎具有同样的特质——善于加工，并且具有可利用的机会。

书中列举了很多启蒙运动时期的哲学家，包括卢梭、伏尔泰等等。作者通过查阅大量资料向读者展示了启蒙哲学家的另一面，甚至对启蒙运动的目的产生了怀疑，这是课本无法告诉我们的。狄德罗和卢梭几乎是宿敌，而卢梭本人也并不那么高尚。这让我不由得想到底是什么让那些品行并不端正（他们的所作所为更多的可能是为了在落魄中生存）的人掀起如此浩大的运动，或者只是后来的人为达到某种目的而对他们所造成的影响和意义进行了夸大？

书的第一章列举了后现代主义者对启蒙运动的质疑。其实后现代主义哲人的生活早已不同于启蒙运动时代，他们生活在对资本主义的失望中，却把仇恨指向启蒙思想家们，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是可笑的。启蒙思想家们对人权的提倡并未涉及到具体的层次，因而也就给后现代主义哲学家留下了批判的口实。在后现代主义者看来，启蒙运动为资本主义世界描绘了蓝图，但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矛盾日益激烈，于是他们便把这一切归因于启蒙运动，反对和批判启蒙思想家所提倡的一切——包括其合理性。对理性的反驳最终也导致了其自身的非理性。启蒙运动控诉了对旧社会的不满，不管有没有成功，他们的行动都获得了反馈。而后现代主义的哲学家们却在极力逃避令他们不满的现实，他们的反理性最终导致的结果也只是极端的消极。

作者认为，改革和宗教战争使幸福作为在人世间所期待的圆满变得不可能。启蒙运动的哲学家们把幸福作为一个人的人生目的和一个集体的社会存在之目的。对幸福的追求逐渐成了价值观的导向，无论是政治家还是哲学家，他们对幸福都有自己的定义。在杰斐迅看来，幸福是静谧的生活，可以畅所欲言，随心所欲。而伏尔泰的幸福则表现为对核心社会的追求，是一种带有理性色彩的理想化追求，但对普通人来说却存在很大的距离。但事实上，在那个时代幸福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逐渐与财富相连，这也直接促进了物质至上观念的发展。每一阶段对幸福的定义与追求造就了这一阶段和之前与之后都不相同的时代特色，但幸福到底是什么并不能简单地从时代中找出答案，时代的变迁也无法彻底改变幸福本身最本质的内涵。

在书中作者还对法国十八世纪的信息社会进行了描写和解说。通过这些内容可知虽然言论自由在当时的法国受到了极大限制，但这并不能阻挡信息在社会中的广泛传播。让人惊异的是那些得以快速传播的信息更多的是关于上层社会的八卦和丑闻。或许这是由于报复心理所致，又或许普通人民的生活本身就需要这样的乐趣。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可否认这种社会环境对启蒙思想家的影响，无论是上流社会的伏尔泰还是下层社会的卢梭。

那些启蒙哲学家并非生来就是哲学家，更多的可能是他们想成为哲学家。有些人他们追求自己所反对的，利用各种手段让自己出名，却又声称不在乎。看上去有些可笑，却并不值得惊讶。那些哲人们，他们的思想如何伟大，他们自身都无法达到乃至超越这种程度，因为他们的反抗不只有理想还有生存。正如作者最后说的那样——历史学家无可否认地创造了生命，他们把生命注入到他们挖出来的泥土中，他们还要对死者作出判断。生命是一束矛盾，而试图把一致强加于上是错误的。

作者通过与法国毫不相干的华盛顿的假牙和画像引出了自己对启蒙运动的思索以及对历史学家工作的质疑，或许他的表达有些反传统，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有它的意义，历史研究本身的求真精神需要我们去怀疑，不盲信传统。历史本身是严肃的，而在历史中产生了为后世所知的影响的人，他们既已为人，不管他们是否伟大，他们始终都会具有人的特点——不完美。因此，我们在研究他们的时候除了表面的伟大也不该忽略隐藏的特点。这本书，不管它所探究的是否真的就是当时的历史现实，它都为历史研究注入了人的特征，而它最大的意义，我想就是书中所表达的质疑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