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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30  本文已影响3567人  别山举水

我一直在走,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知道会到哪儿去,人生横看直看已过去大半。我不是神,不是妖,没吃过唐僧肉,注定不会长生不老。

其实,说不知道走多久,这不是诳人,就明显是装糊涂嘛。我诳不了人,往往谎话没说一半,舌头就打了结,脸就烫得似火炭。我多数是厚着脸皮装,不光现在装,从小一直就装。

小时候,分明没什么东西吃,分明吃不饱,在母亲面前,我可以暗暗运气,挺起肚儿将裤带绷得紧紧的。我吃饭吃得很慢,而母亲却总比我更慢。待到我的碗精光时,母亲会用手指点点我的头,让我别装傻,然后将她的饭往我碗里扒。

而我在放下碗时,早蹦着瘦猴般的身体,几步跑开了,与一些伙伴玩得不知日头在哪。

现在的我,吃饭依旧很慢,但依旧慢不过母亲。每逢大年三十,元宵节,祭祖之时,留在桌上母亲的一碗饭,一柱香后,也看不到母亲动一口。

只是,我的饭扒得精光时,再也等不到母亲来拿我的碗。

读书时,碰到问题回答不上来或者没考好,有些同学的眼神发出红红绿绿的光,带着刺的力度,往我的前胸后背,眼窝处扎。我不摇不晃,将笑容一层一层向脸上抹,我的热情带着夸张,将每一个同学当作学习的榜样。

只在没人的墙角,我蹲下身子,任眼泪渗出指缝,如一颗颗石子,砸得尘土飞扬。然后一起身,我攥紧了拳头,谁也看不出我红过眼眶,碎过心肠,任苦闷在尘埃里淌。

也有些时候,我得到了赞扬,收获了褒奖,我依旧不惊不乍,稀松平常。我将快乐暗暗地揣进兜里,反正它一直在那儿,不会长脚跑得慌里慌张。

我只想,张开更长的臂膀,创造更大的希望,让更多的快乐粘在身上。此际的我,只能像平时一样,更加用心,蓄起更多的力量。

母亲在一旁,将一切看在心上,张开宽容的胸怀,归是那样,去是那样。

而我,也觉得没什么必要跟她讲。

打工后,在外面其实一直伏着地底爬行,每一时,每一天,都过得不是想象的模样。但一旦有老乡来访,我必将自己收拾得溜溜光,一副在云端上徜徉的冠冕堂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屑一顾地谈着漂亮的姑娘,傲慢地谈着金钱如一堆翔,指手划脚地谈着诗和远方,将沾满油腻的头发豪爽地一遍一遍向后扬。

曲终人散后,摸着干瘪的口袋,看着潦草的字稿,我又不得不像狗一样,对着不同的人,昂着渴望的眼睛,细心地汪汪汪。

而在夜里,一边幻想着心爱的姑娘,一边跟母亲说,我在这边很好,吃得好,睡得好,出人力干人活。别急,今年年底,我一定带个女孩回去,让她在你面前喊一声娘。

我还扯起面皮对着电话乐呵呵地笑,顾不得别人的讶异和紧张。

窗棂上,爬满了白月光。

静静地,忧伤地向里张望。

那年年底,我没回去,我来不及,知道消息后,我撕着自己的双肋,恨不能生出日飞万里的翅膀。

等到清明,我匆匆而回,倒是有个女孩祝我一路顺风,但她却不愿与我一路飞翔。

在一抔隆起的土丘前,上面插着花圈,纸扎的花朵大多掉落,还有三两朵萎缩着,在风中轻碰着已发黄的竹竿,沙沙地,似乎随时会坠下。

上面已有些草芽冒了出来,尖尖的,带着黑色,我在上面挂纸钱。草芽扎进我的布鞋,像扎着我的心,刺痛。

它们似乎认识这双布鞋,又好像不记得。

我燃了一柱香,用力地插进土里,香烟袅袅,往我鼻子里钻。我双膝一软,跪在坟头,嚎啕着,如一个找不着娘亲的婴儿。

眼泪,鼻涕,尘土,烟灰,都粘在我的面颊。行人,山雀,纸花,草芽,都睁着眼看我。

我头摇晃着,肩膀起伏着,哭声如一阵一阵的风,由山洼攀上山头,朝远方飞奔。

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即使嚎得出血,也无法拼出两个人的模样。

在母亲面前,我第一次没有装。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也无从想象。

此后的我,孤独而自由,像一只大鸟,不停地飞,不停地栖上一个一个枝头,领略不同的烟火。

我时不时戴上面具,却又不由自主地装了。

我一直在走,走过四季,走过无人走过的山丘,走过春花秋月,走过海誓山盟,终于将人生走过了一大半,回不了头。

不知还能走多久,不知还能装多久。只在无数个夜里,依稀拉着母亲的手,一边流泪,一边希望将快乐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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