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

梧桐树下 偌大古城的一隅，有条窄窄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

光滑破碎的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路旁斑驳露出青砖的石灰墙，仿佛都在诉说着巷子历史与沧桑。

窄巷的尽头呵，听过往的老人家说，原先是座古庙，后来解放了，改成了一所小学，校园里操场四周，至今还零星的散落着炉台、莲柱等物，但是仿佛，它们却又像围绕着操场的中心，一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错落有致的存在着。说起这树的来历，巷子里可就没人说得清了，或许古庙在的时候就有树了，或许又更早，谁知道呢？唯一只知道是，当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时，树下便会瞬间成为顽皮孩童们嬉戏打闹的天堂；而随着上课铃声的奏响，孩子们意犹未尽怏怏走进教室，树下却又再度恢复宁静，如同墙外寂寥的雨巷一样，只剩安详。

我要说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一个地方。

那时一个夏日的午后，年轻的实习班主任领着一个瘦弱的女孩走进了课堂。女孩的头深深地低在胸前，乌黑的头发随着头颅一直垂到了胸前，使任何人都看不清她的脸庞。

班主任首先开了腔：“同学们，这个学期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希望大家能与她和睦相处，下面请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女孩把头垂得更低了。

过了许久，女孩才从嘴里吐出了一些声音，那话语不清晰中却又带着怪异。

“大家好，我是。。。。。。蓝卡。”

课堂里随即哄笑声一片，还是坐在前排一位眼尖的女生察觉出来异样，大声喊道：“老师，新同学耳朵上戴的那是什么？”

还是班主任最先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气氛，摆了摆手，教室里再度恢复了安静。

“新同学名叫蓝佳，在她出生的时候，一场可怕的病魔突然来袭，医生虽然经过全力抢救挽救了她幼小的生命，但从此双耳也就失聪了。但蓝佳同学并没有被病魔所吓倒，成绩在学校里也一直是名列前茅，现在她能够凭借着耳朵上的助听器，和同学们一样在坐课堂里正常的交流与学习，我提议，大家向蓝佳同学学习。”

掌声再度响起，老师指了指后排的一个靠窗的空位说：“蓝佳同学，从今往后你就坐在那里吧。”

女孩缓缓的向那个座位走去，此时的她才看的清楚，她的同桌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正眯着眼睛望着窗外，默默看着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缝隙投下斑驳的树影。此时，男孩的心思完全不在女孩身上，只想着下课飞出教室，爬上树顶。。。。。

小学的课堂里，总是那么有趣。

男生女生坐一桌，相互画好“三八线”，老死不相往来，但窗边的那桌是特例。

男孩是从心底鄙夷女孩的，因为他家附近便是一座福利工厂，每次放学时都能瞧见工人下班，望着形形色色怪异的人群，男孩加快脚步飞奔回家里，在他心目中，先天有缺陷的人都是可怕的，肮脏的。所以，男孩一直望着窗外，女孩也一直低着头。

直到一位顽皮的同学大声喊出男孩的名字，相约一起爬树时，他才真正的活了过来，窜了出去，没想到却绊倒蓝佳的板凳，女孩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怎么又是你这个哑巴聋子？”顽皮的同学没好气的吼道，男孩木然的看着女孩坐在地上，抚摸着肩膀上的擦伤，一句话也没说，出门了。

转机出现在那节美术课上。

美术老师让大家用水粉颜料作画，男孩不小心碰翻了颜料，五彩的颜色全部泼洒在他那充满抽象的画作上。男孩心想，这下可完了，时间临近下课，再画一副显然已是不可能。这一切，早就被邻桌的女孩看在眼里，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看着男孩痛苦却又沮丧的神情，情急之下，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将自己的画作写上男孩的姓名，交了出去。老师数着刚刚提交的作业，数来数去总是缺少一份，便把女孩叫出教室，直到放学，女孩都没有回来上课。男孩是后来才领到那份女孩的画作的，画面上，高大的梧桐树下，有一位男孩在奋力的向树顶爬去。。。。。。看到这里，小小男子汉的眼睛湿润了。

从此之后，他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从闲聊中得知，蓝佳初学说话时，是摸着妈妈的喉咙学习发声的，所以造成她说话吐字不清。放学后男孩总是把女孩平安送回家里才肯放心的离去，而有时女孩却突然的躲在男孩的身后，借此抵御流浪野狗的袭扰。

一日体育课后，女孩发现放在教室抽屉里助听器突然间不翼而飞了。虽然老师动员大家找遍整个教室，但依然没有任何线索。想到不富裕的家境，想到妈妈的责骂，女孩伤心的哭了，男孩一言不发的望着她，却想不出用什么样方式去安慰，他第一次感到她是那么的无助。

当第二天女孩得知助听器出现在她的课桌上时，是那样的喜出望外，男孩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碰了碰眼角的创可贴，轻轻的笑了笑。

下课后，女孩坐在梧桐树下，安静眺望着远方，缓缓说道：“其实，当我取下助听器，我能清晰的听见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爬上树枝的男孩一脸惊讶：“你说啥？没有助听器你什么也听不见，又是在吹牛。”

“只要用心去听，便能听得见。”

男孩第一次见到女孩笑了，笑的是那么美丽与灿烂，清秀的脸庞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毕业的日子总是来的那样的飞快，别离的时刻甚至来不及道声珍重。男孩心比天高，一心要想逃离古城，便匆匆奔赴远方求学。漂泊远方的日子磨练的心智，淡化了时间，儿时的记忆逐渐的在心底尘封、腐烂。

再次踏上古城的土地上时，他发现一切都变了。

归家的途中，他赶上了下班常坐的那趟地铁。下车后的站台上，一个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当他转身看时，一个清瘦的女子映入眼帘，连耳朵上的助听器都变的小巧了，很难察觉。

“还记得我吗？我是蓝卡”，女孩不经意间的莞尔，露出了深深的酒窝。

后来他们谈起了工作，谈起最近的经历，女孩还谈起最近去过他们曾经就读小学，说她当时还在梧桐树下流连。。。。。。

“我要移居国外了，听说那里可以治疗我的耳聋。”

“哦，那是好事”男孩慢慢的说

地铁站里短暂的谈话后，他们就此分别，从此往后也未曾再见。

我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个故事的，这个故事或许是一位平凡上班族的一段人生经历，或许只存在于无聊人们臆想，谁知道呢？我只知道的是，这个事关乎感情，无关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