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质的秩序与清晰的建造 》笔记与想法的整理

在翻到汤凤龙先生的这本书之前，一直对现代主义的建筑怀着某种偏见，总觉得那个时代的那些理论也好建筑也好，是当时那种独特时代背景锻造出来的，他们冰冷、机械、没有人情味，总让人联想到一个挥舞着用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巨大臂膀的怪物。现在想想，以无知为基础所做的判断和结论当真做不得数。

汤凤龙先生的这本著作可以说是读过几遍之后回想起来仍旧唇齿留香，初遇时只觉文章深入浅出，行文顺畅，文采风流，他把本来或许枯燥的理论研究写的如同推理作品般引人入圣。阅读时仿佛在聆听密斯在整个建造过程中内心深处的低语。再读时则是深深折服于汤先生对诸多细节资料的考究与合理的总结。

对结构，我们有着一种哲学观念，结构是一种从上到下乃至最微小的细节全部都服从于同一概念的整体。

结构是一种像逻辑一样的东西。

我相信我的作品对其他人的影响力是因为基于其合理性，任何人都可以以它作为基本原则来工作，而不至于变成一个模仿者。因为它是完全客观的。我想如果我发现什么事是客观的，我就会运用它，而它来自哪里并不重要

                                                ------密斯.凡德罗

在整本书的论述以及密斯对自己建筑理论体系的表达中不难看出，密斯最终想追求的是一种像数学定理一般精确的、优美的、清晰地、具有超越建筑功能与形式的一套普适性建构逻辑。而他追寻这套逻辑时使用的具体建构方式则是书中用诸多例证来证明的匀质的网格，用这些匀质的网格来形成一种操控整个建筑整体与细节的秩序，即密斯的结构。我们都知道匀质的网格本身是一个数学概念，组成这种匀质网格的直线段在理想状态下是一条宽度为零的线。然而在实际的生活当中任何的建材都是有厚度的，哪怕最为接近玻璃在实际建造中加上构造节点以后也是如此，这种现实的厚度与理想维度中厚度为零的控制网格组合在一起时，必然会有无法协调的地方。同样的，密斯所贯彻的清晰地建造逻辑在现实的重力影响下的细节处理成为了破坏密斯心目中匀质秩序与清晰的建造的又一大元凶。这种根植于密斯建构思想体系中的现实与理想化状态的矛盾和冲突也就成为了密斯在建造过程中设计思想的交锋点。

汤先生的书中提出了一个观点“密斯一生只做了一个建筑”而密斯自己也说过“要发明有意思的形式毫不费力，但是要让它合情合理则要付出大量额外的努力”密斯终其一生都在完善自己的建构法则，而这些法则所用的词汇则是基础的建构材料H型钢、工字钢、角钢、槽钢等。他的建筑将这些被无数人隐藏起来的建构元素搬上了舞台，让他们成了绝对的主角并且大放异彩。

而汤先生书中的脉络也就沿着这“一个建筑”成型过程逐渐展开，从巴塞罗那德国馆中先锋主义的形式与后來插入设计中并企图争夺控制权的匀质网格之间的博弈到范斯沃斯住宅中一片表皮引发的两个维度两个方向上的建造逻辑的混乱，以及以矩形网格作为控制建筑设计的匀质网格时本身所无法规避的两个方向上的不协调性。再到最终将表皮与作为结构的柱子共同外扩到建筑的外边缘达成表皮的完美建构的密斯心目中最清晰的作品克朗楼（它构思最好，也最简单。）。然而克朗楼同样有着它作为盒子体系自持的瑕疵即由于表皮外扩造成的顶板匀质网格边缘到表皮之间的间隙只能通过板的越界来达成建构的完整性。最后到密斯思想的集大成之作“解体的盒子”新国家美术馆，此时原先盒子体系中粘连在一起的承重结构与表皮再次分开，将表皮重新置与地板与顶棚之间，并有意识的把表皮对地板匀质网格造成的割裂进行控制，使其成为一种匀质的建构元素。并完美的解决了之前建筑中顶板建造的不清晰性，甚至可以说新美术馆中的顶棚是整个建筑的高潮部分。随着这条行文脉络的开展，一幅密斯思维的图卷也逐渐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在这幅图卷中始终交叉出现的便是来自贝尔拉格的“结构”和源于辛克尔和贝伦斯的“古典法则”的教诲，这两种思想对密斯的建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密斯的建筑中功能、形式均追随与“结构”。在他看来建筑的功能是无法预测的，与其被功能绑架倒不如创造出一种能够普遍适用于任何功能的结构体系，在功能与结构孰为本源的思辨中他选择了后者。

支撑他的这套设计理论的现实条件则是密斯对于建筑各个建造节点的精益求精，主框加辅框的玻璃表皮处理、从镜像手法再到角钢再到方钢连接的表皮转角处理、作为支撑的H型钢与表皮之间的连接手法等，正是由于密斯对材料特性以及对建构细节近乎着魔的把控，才使得他心目中那个精妙的普适性的建构逻辑所达成的匀质的秩序及清晰的建造能够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少即是多                    ----密斯.凡德罗

曾经的我对这句话的认识仅止于一个需要背诵的建筑理念，现在看来这句话就是密斯建筑生涯的完美写照，密斯终其一生去追寻一种至简的建构真理，而追寻的过程与将其付诸实践的过程中所做的功夫与无数细节处的考量打磨，说是至繁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