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师春话题
《春秋左传》为什么记述卜筮事?有两个卦的,有一个卦的,为何?从中能弄懂算解卦吗?
一、《左传》卜筮事的抄书
魏晋人杜预的《春秋左氏经传集解》,有后序,言:“集解”完稿后,见到“汲冢书”,有七十五卷。虽有可供参考的内容,但不再改注解了。写后序,略作交代。
其中,有一交代:“又别有一卷,纯集疏《左氏传》卜筮事。上下次第,及其文义,皆与左传同,名曰《师春》。”
可见,有人将《左传》中的卜筮事,摘抄下来而成一本书。为何不叫《师左》?按杜预在“前序”所讲,流传下来的《春秋》,其后附《左传》。也就是说,《师春》带有了,
孔子信卜筮吗?既信,又不信。《春秋左传》的结尾部分,讲到一件事:
鲁哀公十八年,“巴人伐楚,围鄾。初右司马子国之卜也,观瞻曰如志,故命之。及巴师至,将卜帅。王曰:‘宁如志,何卜焉?’使帅师而行。请承,王対曰:‘寝尹、工尹,勤先君者也。’三月,楚公孙宁、吴由于、薳固败巴师于鄾,故封子国于析。
君子曰:惠王知志。《夏书》曰:‘官占唯能蔽志,昆命于元龟’。其是之谓乎!《志》曰:‘圣人不烦卜筮’,惠王其有焉!”
上文,大致意思:当初,楚惠王看好子国,也就是公孙宁,决定任用他为右司马。子国不自信,劝谏惠王,任官龟卜。结果,龟兆与命辞一致。这次,巴人攻打过来,惠王决定子国挂帅迎敌。子国又提出龟卜。惠王说,卜也是一样结果,不用卜了。于是,子国率队出征,一举击败巴人。
左丘明给出评语:楚惠王的行为,就是《夏书》所说的,即:只要自己有把握,占不占,不重要了。并且,楚惠王领悟到《志》所说的,即:遵守道德而行事,就没必要去卜筮了。
二、卜筮乃官方行为
在《周礼•春官》中,专职龟卜的官,设有卜师、龟人、菙氏、占人。其分工:卜师负责确定龟腹壳上裂纹的类别;龟人负责选龟;菙人负责龟腹壳的燋契;占人负责判断所问事项行与不行。
专职蓍筮的官,只设筮人,可谓一肩挑,既算卦,又解卦。
卜筮,有相同的三个环节,即:命辞,占辞,验辞。这在《左传》卜筮事中已体现出来。但读《左传》之人,一般都不清楚哪是验辞。
凡见卜筮的文字段,为命辞、占辞,其后记述与之相关的大段文字,甚至跨纪年,乃验辞。左丘明用意,是以表明此事天注定。
龟卜因流传下来的史料有限,已无法搞清其事。而蓍筮,解读孔子《说卦》及《左传》筮例,是能清晰呈现出当时人算解卦。
但要清楚,今流行本《说卦》,只是孔子《说卦》下篇。而今流行本《系辞》上下篇,绝大部分内容,为孔子《说卦》上中篇。
另外,在《左传》筮例中,“遇”某卦“之”某卦,不是规范说法。来看《国语》相关表述:“公子亲筮之,曰‘尚有晋国’,得贞屯悔豫”。
公子,重耳也。他给出的命辞,是登晋国王位。算卦结果,贞卦为屯、悔卦为豫。也就是说,算卦乃先“贞”后“悔”。如果换作《左传》的说法,就成“遇屯之豫”。
三、田氏起家于齐
《左传•庄公二十二年》载,陈国公子完,也叫敬仲,避难逃到齐国,改田氏。懿氏看好他,欲嫁女,而卜之。原文如下:
“初,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皇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占之曰”,即占辞。说敬仲在齐国结婚生子,到五代、八代,家族将了不得。
敬仲小时候,在陈国,其父为他蓍筮,与懿氏龟卜相合拍。原文如下:
“其少也,周史有以《周易》见陈侯者。陈侯使筮之,遇观(䷓)之否(䷋),曰:是谓‘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以上文字,说算卦。略去了过程,只给出结果,即:贞卦为观,悔卦为否。两卦第四爻一阴(⚋)一阳(⚊),故取《周易》观卦六四爻之繇——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接上段原文:“‘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
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坤,土也;巽,风也;乾,天也。风为天,于土上,山也。有山之材而照之以天光,于是乎居土上。故曰: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庭实旅百,奉之以玉帛,天地之美具焉,故曰:利用宾于王;犹有观焉,故曰:其在后乎;风行而着于土,故曰:其在异国乎。
若在异国,必姜姓也。姜,大岳之后也,山岳则配天。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
以上文字,说解卦。也就是依照“繇曰”,结合观(䷓)与否(䷋)的内外八卦是否有变化,给出占辞。
观、否的内八卦都是坤(☷),没变。观的外八卦是巽 (☴),否的外八卦是乾 (☰),有变。就此,给出说辞。如:巽乃风,乾乃天,坤乃土,所以“风为天,于土上”。然后,综合“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去想象,去发挥,仅此而已。
此卜筮,验辞跨纪年,故缀上提示语。即:“及陈之初亡也,陈桓子始大于齐。其后亡成,成子得政。”
在《左传》中,不好查找验辞,可借助《史记•田敬仲完世家》。此世家,抄自于《左传》。
司马迁认为,自敬仲算起,桓子为五代,未能“五世其昌”。厘子乞,为六代,有了大夫身份,才算“始大于齐”。《史记》写有:“晏子数谏景公,景公弗听。己而使于晋,与叔向私语曰:‘齐国之政,其卒归于田氏矣。’”
田成子,为七代,离“八世之后,莫之与京”,差了一代。而且,司马迁认为,十代田和,才算“得政”。《史记》写有:“田和立为齐侯,列于周室,纪元年”。
今天看来,卜筮的结果,与未来发展的结果,相符乃偶然,不相符则必然。
四、魏氏始祖毕万
《左传•闵公元年》载,晋献公灭耿、灭霍、灭魏。耿地赐予赵夙,魏地赐予毕万。当初毕万算过卦,在晋国能做官。原文如下:
“初,毕万筮仕于晋,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必蕃昌。
震为土,车从马,足居之,兄长之,母覆之。众归之,六体不易,合而能固,安而能杀,公侯之卦也。公侯之子孙,必复其始。’”
贞卦为屯,悔卦为比。两卦初爻一阳(⚊)一阴(⚋),故取《周易》屯卦初九爻之繇——磐桓,利居贞,利建侯。
上段原文,未见“繇曰”,只是隐含罢了。先贞后悔,目的之一,就是取《周易》的卦爻之繇。
周公《系》言:“云雷,屯,君子以经纶。”故知,屯(䷂)外八卦为云(☵)、内八卦为雷(☳)。
又言:“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健万国、亲诸侯。”故知,比(䷇)外八卦为水(☵)、内八卦为地(☷)。
有云,有雷,有水,有地,故占之曰:“其必蕃昌”。
孔子《说卦》下篇,言:“震为雷、为长子”;“其于马也,为善鸣,为馵足,为作足”。又言:“坤为地、为母”。归到一起,一分析,故占之曰:“公侯之卦也”。
这里,借助《史记•魏世家》,看验辞。此世家,引用了该筮,其言:“初毕万卜事晋,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必蕃昌。’”
毕万生武子,武子生悼子,悼子生绛,绛生嬴,嬴生献子,献子生侈。
侈的孙子,也就是魏桓子,与韩康子、赵襄子携手灭知伯,致使晋国名存实亡。
桓子的孙子,也就是魏文侯,名都,在位第二十二年,与赵、韩一道,由周王室列为诸侯。
由此来说,自毕万到魏都,十一代人,为“毕万筮仕于晋”,画上句号。
五、季友功过是非
据《左传》,鲁庄公有妾,叫成风。她闻小叔子季友出生时,卜筮皆吉,于是将所生儿子申,托付季友教养。鲁闵公二年,记述了季友卜筮。原文如下:
“成季之将生也,桓公使卜楚丘之父,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在公之右,间于两社,为公室辅。季氏亡,则鲁不昌。’
又筮之,遇大有(䷍)之乾(䷀)。曰:‘同复于父,敬如君所。’及生,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命之。”
龟卜的占辞,不清楚由来。来看验辞:
鲁桓公有四子,按排行,同、庆父、叔牙、季友。桓公死,同立,也就是鲁庄公。鲁庄公晚年,重病将死,问季友立谁?
夫人哀姜无子,与哀姜妹妹生子开,与孟女生子斑。季友回答,立子斑。鲁庄公相机说,叔牙欲立庆父。于是季友以鲁庄公之命,逼叔牙饮鸩而死。
鲁庄公死,季友立斑为君。仅二个月,庆父唆使人杀了斑,季友带着成风的儿子申,逃出国。
庆父早与哀姜通奸,故立开,也就是鲁闵公。第二年,又唆使人杀了开,欲自立。终激怒国人,庆父无奈逃往莒国。
这样,季友带申回国,立之,也就是鲁僖公。并赂莒,要回庆父。途中,庆父自缢了。一切安定,季友为相,受封鄪邑。
显然,季友立斑、立申,不就是:“在公之右,间于两社,为公室辅”。
蓍筮,又何言“同复于父,敬如君所”?鲁庄公名同,是长子。筮人能预判到,同能继位。筮人也能预判到,季友最小,争位无望,而会视同子为己子,维护嗣君。实际上,是一句活话,怎么解释都行。
虽是活话,但得从于“繇曰”。贞卦为大有(䷍),悔卦为乾(䷀),两卦第五爻一阴(⚋)一阳(⚊),故取《周易》大有卦六五爻之繇——厥孚,交如威如,吉。
繇曰,可诠释为:讲诚信,有礼节,有威严。故而,筮人凭预判而发挥为:“同复于父,敬如君所”。
六、晋献公为姬折腰
《左传•僖公四年》载,晋献公打败骊戎,得到骊姬姊妹,甚为宠爱。到后来,即使违背卜占,也让骊姬续任夫人。其卜筮,原文如下:
“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
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弗听,立之。”
卜筮并存,当权者乐意,因有选择而能遂己心愿。晋献公着迷心爱的人,不管不顾,终酿成“骊姬之乱”。
龟卜亦有“繇曰”,这说明有像《周易》的文本,只是没流传下来。
“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其意:过于信赖手下之人,一旦手下变心,就会偷走主人的领头羊;用一根薰草的香味,去除一根莸草的臭味,十年也去除不尽。
在《左传》中,紧接上述原文,给出了相应后果,也就是验辞。
骊姬成为夫人,生子奚齐,于是预谋立子。一天,对先夫人齐姜所生长子,也就是申生,说道:献公梦到你母亲,让你马上去曲沃祭典。申生立即照办,而带回祭品。六天后,献公打猎回来,骊姬拿出已下毒的祭品。酒洒地,土变质。肉喂狗即死,又令下人食肉而毙命。骊姬哭泣道:这是申生要害父亲呀!
申生跑到新城,处理好后世,而自缢。于是,骊姬说重耳、夷吾纵兄害父。没办法,重耳、夷吾先后逃出国。
重耳,也就是晋文公,逃亡在外19年。回国为公,才算结束“骊姬之乱”。
七、秦穆公不再忍夷吾
《左传•僖公十五年》载,秦穆公作为姐夫,三次出手相助夷吾。即:逃亡施以钱财,护送回国为公,晋有饥荒而送粮。然而,秦闹饥荒求粮,晋惠公夷吾却一口拒绝。于是,秦穆公发起韩原之战。原文如下:
“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故秦伯伐晋。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车败。’诘之,对曰:‘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
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三败及韩。”
凡筮之,有繇,必有悔卦。周公《系》言:“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故知,蛊外八卦为山(☶)、内八卦为风(☴)。
原文中,“蛊之贞,风也”,是说内八卦不变;“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是说外八卦的山,换作秋。
孔子《说卦》下篇,言:“兑,正秋也”。可见,秋为兑(☱)。与内八卦的风,合到一起,就是大过(䷛),即悔卦。
蛊(䷑)与大过(䷛),没有唯一的一阴一阳,故取卦之繇。在《周易》文本,蛊的卦之繇,为:“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原文中,“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从于“繇曰”。那么,如何理解呢?
千乘,为大国,指秦晋。雄狐,指曾逃亡的夷吾。夷吾的生母,叫小戎子,乃翟国的狐氏。整句话意思,也就是:挥师过河,激战三日,再有三日,必擒其君夷吾。
原文中,“三败及韩”,为验辞的提示语。其意:夷吾被擒于韩原,三个因素所致。
在《左传》中,有交代:其一,夷吾该用庆郑随驾,但庆郑出言不逊而弃用;其二,夷吾该用自家马驾辕,却不听庆郑相劝,选用郑国赠送的马;其三,交战中,夷吾的车马陷入泥潭,喊庆郑相救,但庆郑不满其君而不救。所以,“秦获晋侯以归”。
八、可圈可点的伯姬
《左传•僖公十五年》载,秦穆公的夫人,也就是伯姬,与夷吾同父异母。当得知夷吾被擒,带上儿女,以自焚相逼,要求放了弟弟。当初嫁给秦穆公,筮之不吉。原文如下:
“初,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遇归妹(䷵)之睽(䷥)。史苏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无衁也,“女承筐”亦无贶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之睽犹无相也。
震之离,亦离之震,为雷为火,为嬴败姬。车说其輹,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
归妹睽孤,寇张之弧。侄其从姑,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
贞卦为归妹(䷵),悔卦为睽(䷥)。两卦上爻一阴(⚋)一阳(⚊),故取《周易》归妹卦上六爻之繇——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无攸利。
显然,史苏说的是“繇曰”,他强调秦乃西陲而贫,会捞取晋的实惠。
孔子《说卦》下篇,言:“震,为雷”,“离,为火”。可见,史苏针对归妺、睽的外八卦,由震(☳)变为离(☲),指出:秦晋不会因嫁女而消除战争,一旦起战争,不仅对晋不利,还会伤晋根基。
史苏为加重危害,又反向取睽卦上九爻之繇——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则吉。
显然,原文中,“归妹睽孤,寇张之弧”,从于“繇曰”。此话何意?看《左传•僖公十年》中的验辞可知。即:
晋惠公元年,狐突去曲沃,途见死去的申生,还驾着车。申生让他上车,告之:夷吾无礼,先帝同意将晋委托于秦,由秦祭典我。狐突表示,这行不通。于是申生说:我再请求先帝,你七天后到新城西边,有一个巫人,会转达我的意思。之后,狐突守约见到巫人,得悉:夷吾将受罚于韩原。
原文中,“侄其从姑……”,其验辞在《左传》之“僖公二十二年”至“僖公二十四年,大致意思:
伯姬与申生同父同母,为姐。她也是重耳、夷吾的姐,还是骊姬姊妹所生奚齐、卓子的姐。不忍心看到弟弟一个个死掉,而用心于秦晋之好。
夷吾被放回国的第二年,长子圉作人质,来到秦国。伯姬尽姑姑之责,为圉操办了家室。圉在秦六年,当听父亲病重,只身逃回国,如愿继位。
但不久,重耳回国,秦穆公护送。圉的心腹吕省和郤芮倒戈,而逃到高梁。转过年,重耳派人杀之。
该筮,还插有一件事。夷吾被捉,埋怨父亲不听史苏占辞,他才被囚于秦。陪侍的韩简,曰:“龟,象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先君之败德,乃可数乎?史苏是占,勿从何益?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职竞由人。’”
由此可见,左丘明借韩简之口,讲一个道理,即:人作孽,天在看,怪罪不到蓍筮。
九、晋文公勤王图霸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载,晋文公元年,周襄王被弟赶出王城,委身于郑国的汜地,而召诸侯勤王。转过年,晋文公借地理位置优势,劝退秦穆公救驾,自己去勤王。相关卜筮,原文如下:
“秦伯师于河上,将纳王。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继文之业,而信宣于诸侯,今为可矣。’
使卜偃卜之,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公曰:‘吾不堪也。’对曰:‘周礼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
公曰:‘筮之。’筮之,遇大有(䷍)之睽(䷥),曰:‘吉。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也。战克而王飨,吉孰大焉。且是卦也,天为泽,以当日。天子降心,以逆公,不亦可乎!大有去,睽而复,亦其所也。’晋侯辞秦师而下。”
原文中,“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与“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句式对仗。由于“公用享于天子”,为《周易》之辞。那么,“黄帝战于阪泉”,必出自类同于《周易》的文本。也就是说,龟卜的文本,繇辞与兆纹,也是一一对应的。
蓍筮,取卦爻之繇,对照贞悔两卦,若有唯一的一对阴阳爻,就取贞卦的爻之繇。否则,取贞卦的卦之繇。该筮,两卦第三爻一阳(⚊)一阴(⚋),故取大有卦九三爻之繇——公用享于天子,小人弗克。
综合卜筮之繇,占辞大意:这是一次具有决定意义的出兵。解救周襄王,绝对必胜,并会受到重赏,得以周王名义施号诸侯。
筮占,还要基于周公《系》、辅以孔子《说卦》下篇,讲卦的形状及其意涵。对于周公《系》,今称“大象”,这是不解“系”的本义。
䷍,卦象也,下系竹木条,写有:“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卦象也,下系竹木条,写有:“上火下泽,睽,君子以同而异。”
三组文字,前说卦形(内外八卦)及其意涵;中为卦名;后概括《周易》的卦爻之繇。
这样,便于筮人解卦。大有,外八卦为火(☲)、内八卦为天(☰);睽,外八卦为火(☲)、内八卦为泽(☱)。
贞悔两卦,外八卦不变,内八卦有变。故言“天为泽,以当日”。引出为:周襄王会屈尊,而感激晋文公。
紧接原文,给出验辞,大体说:晋文公快速进兵,右路围攻反贼,左路去接周襄王,一个月时间搞定。为此,“晋侯朝王,王飨醴,命之宥”。“与之阳樊、温、原、攒茅之田,晋于是始启南阳”。
自此,仅三年多,以周王名义施号令,经城濮之战,大败楚国而称霸。
十、鲁文公想齐懿公死
《左传•文公十八年》载,齐懿公要攻打鲁国,定好日期,却病了。经诊断,说活不到秋天。鲁文公得到信,想齐懿公快点死,于是亲自命辞,卜之。原文如下:
“春,齐侯戒师期,而有疾。医曰:‘不及秋将死’。公闻之,卜曰:‘尚无及期’。惠伯令龟,卜楚丘占之,曰:‘齐侯不及期,非疾也。君亦不闻,令龟有咎。’二月,丁丑公薨。”
该卜,命辞:“尚无及期”。是说开战日期到来前,齐懿公能不能死。
“惠伯令龟”,是说由惠伯主持,龟人选龟,菙氏燋契好。卜楚丘,为占人,看兆而给出占辞。即:齐懿公死在开战日期之前,但不是病死。并且,龟腹壳有责难裂纹,预示鲁文公先死了。
原文中,“二月,丁丑公薨”,是鲁文公先死的验辞。齐懿公意外死亡的验辞,也有交代,即:
齐懿公还是公子时,与邴歜的父亲争田,吃亏了。继位后,邴歜的父亲已去世了,也不放过。挖出尸体,施以砍脚刑,还让邴歜给自己做仆人。又一件事,齐懿公占有阎职的妻子,却让阎职为自己驾车。四年后,也就是定下攻打鲁国这一年,带着两人游于申池。一天,邴歜、阎职二人在池中洗澡,邴歜抽打阎职一下,阎职很恼火。邴歜道:人家夺妻不恼火,抽打一下,倒受不了!阎职回呛道:你行!父亲被尸刑,却不知道上火。于是乎,两人越想越憋气,“乃谋弑懿公,纳诸竹中。归,舍爵而行。”
十一、伯廖断曼满贪而死
《左传•宣公六年》载,“郑公子曼满,与王子伯廖语,欲为卿。伯廖告人,曰:‘无德而贪,其在《周易》,丰(䷶)之离(䷝),弗过之矣。’间一岁,郑人杀之。”
周朝官制,卿是要由王室批准的。由此来说,伯廖是周王之子,故郑国公子曼满求之办卿事。
非筮之,所以“丰(䷶)之离(䷝)”,其前不用“遇”字。
当然,取繇做法同于筮之。两卦上爻一阴(⚋)一阳(⚊),故取《周易》丰卦上六之繇——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凶 。
原文中,“丰(䷶)之离(䷝)”,代指丰卦上六爻之繇。也就是说,伯廖依照此繇,评议曼满。即:曼满太贪,如繇说的那样,房子搞很大,家财弄很多,就凭此,过不了三年,此人将呜呼哀哉!
原文中,“间一岁,郑人杀之”,此话不是验辞。就此事,左丘明表达出一个观点,这就是:只要吃透《周易》文本,对不确定的人与事,可做出正确判断,而预知结果。
十二、晋军救郑败于邲
《左传•宣公十二年》载,楚国兵伐郑国,围城有17天。于是,郑伯令人卜之。原文如下:
“郑人卜行成,不吉;卜临于大宫且巷出车,吉。”
显然,做了两次龟卜。一次命辞:前去讲和成与不成?占辞:不成;二次命辞:甘愿投降行不行?占辞:行。
楚庄王退兵,郑伯又不降了。楚师返,直接攻入城。于是乎,郑伯肉袒牵羊,投降了。
卜,已明之,岂能反悔?这期间,救郑的晋军到了黄河边,听郑伯投降,统帅桓子想折返。然而,副手彘子不同意,竟带领中军的本部人马,过了黄河。对此,下军大夫知庄子,依卦断言,由于彘子妄动,将使全军遭遇惨败。原文如下:
“此师殆哉!《周易》有之,在师(䷆)之临(䷒),曰:‘师出以律,否臧,凶’。
执事顺成为臧,逆为否,众散为弱,川壅为泽。有律以如己也,故曰律。否臧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凶也。不行谓之临,有帅而不从,临孰甚焉,此之谓矣。果遇必败,彘子尸之,虽免而归,必有大咎。”
非筮之,但比照筮之。两卦初爻一阴(⚋)一阳(⚊),故取《周易》师卦初六爻之繇——师出以律,否臧,凶。
孔子《说卦》下篇,言:坤(☷)为众,兑(☱)为泽,坎(☵)为水。水,可理解为川。
综合繇义、卦形及其意涵,知庄子来一番说辞。实际上,左丘明照此说辞,展开叙述邲之战。
桓子顾虑,彘子带本部人马过河,一旦遭围歼,自己也难逃罪责。于是,他不得已令全军渡河。
楚庄王亦不想开战。于是,两军对峙,都想逼退对方。楚使者两次入晋营,打嘴仗。接着,楚派三人驾一辆战车,单挑晋营。一人夺旗,一人抢马,一人俘人,完胜而回。故而,晋魏錡、赵旃先后请求单挑楚营,以做回应。桓子不允许,改作使者,前去交涉。
在晋国,此二人一直不得志,想借机挑起战端,发泄不满。魏錡先去的晋营,挑事回返,楚派人追击。赵旃后到楚营,天已黑,又挑事回返。楚庄王亲率人马追击,正遇前来接应二人的晋军。
楚人以为晋军发起进攻,担心楚庄王有危险,立即全部人马压上,直冲晋营。结果,打个晋军措手不及。
桓子慌乱中,下令渡河回撤。中军、下军人马争船,狼狈不堪。上军随武子,预料到魏錡、赵旃会挑事,提早作了埋伏,故抵挡住攻击,得以全身而退。
楚师直至攻打到邲,停止追击,清剿残余,直至半夜。
十三、晋军伐郑胜于鄢陵
《左传•成公十六年》载,郑国投靠楚国,晋师伐之,楚师救之,而对峙于鄢陵。早前投奔晋国的楚臣苗贲皇,陪晋厉公观敌阵,言楚国君臣都来了。对此,众将对取胜有所担忧,晋厉公令筮。原文如下:
“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
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复(䷗),曰“南国蹙,射其元,王中厥目”。国蹙王伤,不败何待?’公从之。”
贞卦为复,悔卦是什么?必隐含在“南国蹙,射其元,王中厥目”。
读懂《左传》筮例,要借助孔子《说卦》,解卦少不了“下篇”。看该筮:
孔子《说卦》下篇,言:“离也者,明也,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又言:“离为目”。
原文中,讲“南国蹙“、”王中厥目”。相对照,悔卦必含有离(☲)。那么,离是外八卦还是内八卦?
孔子《说卦》下篇,还言: “离,为火,为日,为电”。
贞卦为复,其外八卦为地(☷)、内八卦为雷(☳)。雷电相伴,而原文中有“射其元”,故断定离是内八卦。
这样,外八卦不变,内八卦变动,即用离替换复卦的雷,得到明夷(䷣)。
复(䷗)与明夷(䷣),第三爻一阴(⚋)一阳(⚊),故取《周易》复卦六三爻之繇——频复厉,无咎。
此“繇曰”,与苗贲皇所说意思贴切,即:先分两路精兵击楚军左右,再集中三路兵马围歼楚共王亲兵,必无差错。
鄢陵战役的结果,也就是验辞,是:楚共王被射中眼睛,公子伐被俘虏。当晚,楚共王召统帅中军的子反,前来商议反攻,子反却酩酊大醉。楚共王叹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于是,连夜败逃回国。
十四、为情所困的穆姜
据《左传》,穆姜是鲁宣公的夫人,鲁成公的母亲。她通奸宣伯而逼鲁成公重用之。先是鲁成公助晋赴鄢陵之战,将动身,穆姜让罢免季文子、孟献子。鲁成公以战后再说,也就唐塞过去了。之后,鲁成公助尹武公伐郑,穆姜又相逼。这期间,宣伯贿赂晋臣,而使晋侯抓了季文子。鲁成公急了,派人要回季文子,于是宣伯逃到齐国。没过多久,穆姜得知,宣伯与齐灵公的母亲好上了,故甘愿被软禁至死。鲁襄公九年,穆姜去世,追述当年蓍筮,原文如下:
“穆姜薨于东宫。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谓艮之随(䷐),随其出也。君必速也。’
姜曰:‘亡,是于《周易》,曰:“随,元亨利贞,无咎”。元,体之长也;亨,嘉之会也;利,义之和也;贞,事之干也。体仁足以长人,嘉德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然故不可诬也。
是以虽随无咎,今我妇人而与于乱,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谓元;不靖国家,不可谓亨;作而害身,不可谓利;弃位而姣,不可谓贞。
有四德者,随而无咎,我皆无之,岂随也哉?我则取恶,能无咎乎?必死于此,弗得出矣。’”
占辞,是让快逃。穆姜不听,自己解卦。她不讲内外八卦之形,及其意涵。只就《周易》文本所言,说自己所做之事。如此解卦,孔子很是推崇,故撰《文言》。怎见得?
孔子《文言》开篇,讲乾卦,直接挪用穆姜对随卦“元亨利贞”的说辞,以此定调全篇,即解卦只讲繇义。
“随,元亨利贞,无咎”,为卦之繇。这是因为,艮(䷳)与随(䷐),没有唯一的一对爻是一阴一阳。
原文中,用“八䷳”代指随(䷐),何道理?这就涉及到算卦之悔。也就是说,知道悔卦怎么来的,就清楚了。
孔子《说卦》中篇,有言:“阳卦奇,阴卦偶”。这是说,卦有阴阳之分。在《周易》中,排序为奇数的,为阳卦;排序为偶数的,为阴卦。如艮,排序52,乃阴卦。
卦分阴阳,有何用?实际上,《周易》文本包括一张卦图,即“六十四卦圆方图”。若加上坐标,以贞卦为圆点,那悔卦就是象限点。贞卦为阴卦,即(0,0);贞卦为阳卦,即(1,1)。
显然,艮(0,0),则随(5,-3)。不考虑正负数,5加3为8,故八䷳。
当然,事先不知道到随(䷐)。也就是说,5与3,怎么算出来的?
这就涉及到“策”。孔子《说卦》上篇,有言:“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
乾卦有六阳爻,求一阳爻,得36策。坤卦有六阴爻,求一阴爻,得24策。基于此,可求得其他卦之策。如艮,二阳爻四阴爻,求得168策。与艮同策的,还有14个卦。
孔子《说卦》上篇,又言:“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怎么理解?
看上图,与艮同策的,横坐标有蹇(䷦)、小过(䷽),纵坐标有蒙(䷃)、颐(䷚),这叫“引而伸之”。进而,取小过(3)、颐(3),也就是取大数,这叫“触类而长之”。
假设艮(䷳),用数表示为128362。注意:奇数为阳爻(⚊),偶数为阴爻(⚋)。
1、2、8,表示外八卦(☶)。用最大数8,与纵列同策卦颐3,相减得5。注意:纵作为横的尺,即横坐标为5。
3、6、2,表示内八卦(☶)。用最大数6,与横行同策卦小过3,相减得3。注意:横作为纵的尺,即纵坐标-3。
至于128362,怎么来的,这就是算卦之贞的事情了。
十五、崔杼吊丧得新欢
《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载,齐国强人崔杼,也称崔武子,去吊丧,看上人家遗孀,非娶不可,而筮之。原文如下:
“齐棠公之妻,东郭偃之姊也,东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见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
武子筮之,遇困(䷮)之大过(䷛),史皆曰吉,示陈文子。
文子曰:‘夫从风,风陨,妻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济也;据于蒺藜,所恃伤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无所归也。’
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当之矣。’遂取之。”
从中,可读出,筮占之人,不乏有看走眼的。那么,原因何在?
周公《系》言:“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故知,困的外八卦为泽(☱)、内八卦为水(☵)。
又言:”泽灭木,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遯世无闷。”故知,大过的外八卦为泽(☱)、内八卦为木(☴)。
该筮,外八卦不变,内八卦水变木,也就是水生木,故“史皆曰吉”。
孔子《说卦》上篇,有言:“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又下篇,言:“巽,为木,为风”,“风以散之”,“挠万物者,莫疾乎风”。
照此来说,陈文子见之,不是水变木,而是水变风,故言“妻不可娶也”。
困(䷮)与大过(䷛),两卦第三爻一阴(⚋)一阳(⚊),故取《周易》困卦六三爻之繇——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
综合卦形、繇义,陈文子给出三个后果:“往不济”,“所恃伤”,“无所归”。
——往不济。东郭姜嫁过门,齐庄公看上,常找借口入宅而成奸。到后来,肆无忌惮,还拿走崔武子帽子,转送他人。于是乎,崔武子找人,趁齐庄公入宅作乐,捉奸杀之。乘机对亲信、重臣大开杀戒,立齐庄公之弟,也就是齐景公。自己为右相,庆封为左相,把持朝政。
——所恃伤。当初,东郭姜带儿子棠无咎入门。棠无咎跟着东郭偃,为崔武子做事。入门后,生一子,起名明,立为嗣子。崔武子前妻两个儿子,只能接受。两年后,老大受伤,提出要块地养老,棠无咎、东郭偃不允许。于是,哥俩找到庆封,得到许诺做后台,就大动干戈,杀了棠无咎、东郭偃。
——无所归。崔武子大怒,找手下人杀两逆子,但没人帮他。于是,跑去求助庆封。庆封二话没说,派兵铲平崔宅,杀了哥俩,东郭姜自缢。随后,送崔武子回宅,崔武子一看,哪还有家?也就随东郭姜去了。
十六、郑子大叔一语成谶
《左传•襄公二十七年》载,宋国向戌发起停止战争的倡议。经过一番斡旋,大小诸侯响应,订立“弭兵”盟约。第二年八月,依盟约,郑伯派子大叔出使楚国。然而,楚子昭,也就是楚康王,认为派个使臣来,这是轻蔑楚国。于是在汉水边,将子大叔挡了回去。子大叔复命,向子展建议,请郑伯亲自走一趟。原文如下:
“子大叔归,覆命,告子展,曰:‘楚子将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贪昧于诸侯,以逞其愿,欲久得乎?
《周易》有之,在复(䷗)之颐(䷚),曰:“迷复凶”,其楚子之谓乎!欲复其愿,而弃其本,复归无所,是谓迷复,能无凶乎?
君其往也,送葬而归,以快楚心。楚不几十年,未能恤诸侯也,吾乃休吾民矣。’”
非筮之,子大叔只是以繇论事。复(䷗)与颐(䷚),上爻一阴(⚋)一阳(⚊),故取《周易》复卦上六爻之繇——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
子大叔所表达意思,主要是:楚子昭不知以“弭兵”为契机,修正国内政德,还想逞大国之威。这不又走回老路,终将自取灭亡。“迷复凶”,说的就是楚子昭。不必与其计较,郑伯还是亲自去吧,权当给楚子昭送葬,满足他的虚荣心。
九月,郑伯由子产陪同,亲自去了楚国。还真让子大叔说中,十二月楚子昭死了。
十七、庆封父子自掘坟墓
《左传•襄公二十八年》载,齐国庆封父子不知身边人要害己,还帮之卜占。反过来说,身边人将卜占作为阴谋的一部分,已是不择手段。大致过程,如下:
庆封铲除崔氏家族,独揽相国权。他喜欢打猎,又嗜酒,大权交给儿子庆舍。还有一偏好,携妻妾搬到亲信卢蒲嫳的宅院,玩起换妻。
卢蒲嫳缘故,昔齐庄王宠臣、被崔杼追杀而逃到晋国的卢蒲癸,返回齐国,做了庆舍的臣子。而且,庆舍很是宠信,将女儿嫁给了他。于是,卢蒲癸又将同被追杀而逃到莒国的王何,弄回齐国,也成了庆舍臣子。
二人认为,当年崔杼追杀齐庄王亲信、重臣,庆封也有份,暗中准备杀之。一天,二人将龟兆拿给庆舍,曰:“或卜攻仇,敢献其兆。”
庆舍绝没想到,仇家就是自己,曰:“克,见血。”既然庆舍说能成,须开杀戒,那就动手吧!
稍早前,子雅、子尾不满庆氏父子,而挑事端。卢蒲嫳向庆封表示除掉之,庆舍理当知晓,故对“献兆攻仇”没起疑心。
到了十月,庆封外出打猎,陈无宇随从。卢蒲癸、王何已联手子雅、子尾等人。陈文子也参与其中,他给儿子去信,曰:“无宇之母疾病,请归。”
对此,庆封卜之,让陈无宇看龟兆。陈无宇曰“死”,抱着龟腹壳痛哭。于是,庆封允之回返。他过了河,就毁掉船、桥。
众人商定,在齐景公祭庙,刺杀庆舍。可担心,庆舍能不能到场?没想到,卢蒲癸的妻子,也就是庆舍的女儿,主动请缨,说:必用激将法。
那天,卢蒲癸的妻子告诉父亲,不能去,有人刺杀你。庆舍曰:“谁敢者!”
卢蒲癸、王何执寝戈,站在庆舍的前后。其他人安顿好庆舍亲兵,子尾敲三下庙门,卢蒲癸自后刺,王何在前击。庆舍左肩被砍掉,攀上椽子,投祭器回击,而后死。此间,齐景公惊恐,陈文子护送回宫。
庆封归,战败奔鲁,再奔吴。吴国君给了庆封一块地,即朱方。第八个年头,也就是鲁昭公四年,楚国会诸侯伐吴,使屈申围朱方,结果杀庆封、灭其族。
显然,左丘明以此事,表明卜占也不总是令人敬畏的。
十八、医和为晋平公诊病
《左传•昭公元年》载,晋平公病了,一直不好,又不知病因。于是,秦国医和受邀请前来,却看死了相国赵孟。大致过程,如下:
医和说:公侯的病,不近女色,就会好起来。至于病因,“近女室,疾如蛊”。其意是,淫欲过度会致使神志恍惚,进而造成人体机能受损。他随带说:“良巨将死,天命不佑”。
晋平公问:从此不能碰女人了吗?医和答:那倒不是,要有节制。
医和出,赵孟赶忙问:“良巨”指谁?医和答:你呀!为相八年,晋国无乱,诸侯无阙,可谓良矣。可是,今见公侯纵欲而病成这个样子,你作为相国,敢说没有责任吗?赵孟又问:“何谓蛊?”
医和做了解释,原文:“淫溺,惑乱之所生也。于文,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在《周易》,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皆同物也。”
显然,医和不单说人的机体。当权者沉湎于淫乐,这是国家发生惑乱的根源。蛊字怎么写?下为器皿,上为害虫。害虫怎么来的?由于器皿中的粮食糜烂。
按周公《系》所言,“山下有风”,为蛊卦。山,艮(☶)也。艮,又指少年。风,巽(☴)也。巽,又指长女。长女魅惑少男,如山谷风,忽冷忽热,有害无利。
赵孟被说得心服口服,曰:“良医也。”厚其礼而归之。
也许医和的话,对赵孟产生了心理阴影,起了暗示效应。又猜测,赵孟患上了心肌病等。当年底,他回老家祭祀,猝死。
既不是筮之,也没照筮之取繇。从医和话语间,透出《周易》内含“阴阳说”,亦即一般认识论。
十九、叔孙豹被竖牛饿死
据《左传》,叔孙豹,也称穆子,是鲁国“三桓”中的叔牙一脉。他出生时,其父为他算过命。筮之,记在鲁昭公五年,即竖牛横尸之年。
原文:“初,穆子之生也,庄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谦(䷎)。以示卜楚丘,曰:是将行而归,为子祀。以谗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馁死。”
卜楚丘的占辞,先给出结论。说叔孙豹先出国后回国,而继任宗主。但会带回一个陷害他人的人,叫牛,最终遭此人给饿死。
原文:“明夷,日也,日之数十,故有十时,亦当十位。自王已下,其二为公,其三为卿;日上其中,食日为二,旦日为三。”
然后,卜楚丘给出论据。周公《系》言:“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故知,明夷外八卦为地(☷)、内八卦为明(☲)。明,又为离。
孔子《说卦》下篇,有言:“离,为火,为日”。故言:“眀夷,日也。”
孔子《说卦》上篇,有言:“天数五,地数五”。故言:“日之数十”。
据此,有“十时”,有“十位”。自叔牙到叔孙豹,在位正好有十君,依次为:庄公、斑、闵公、僖公、文公、宣公、成公、襄公、野、昭公。其中,斑、野,立而当年身亡,没有年号,未得授封。
周朝的爵位,王以下是公、卿,叔氏为卿而正当。食日,指拂晓;旦日,指白天;“日上其中”,是说内八卦之中爻。整句话的意思:叔孙豹为卿,如同内八卦一阴爻成为外八卦三阴爻,要经过一到二、二到三的天放亮之过程。
原文:“明夷之谦,明而未融,其当旦乎,故曰:为子祀。”
卜楚丘结合谦卦的形,补充论据。周公《系》言:“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故知,谦外八卦为地(☷)、内八卦为山(☶)。
明夷与谦,外八卦的地,没有变。内八卦由明变为山,如同天放亮。所以说,叔孙豹继承宗主为卿,乃必然。
原文:“日之谦,当鸟,故曰:‘明夷于飞’;明之未融,故曰:‘垂其翼’;象日之动,故曰:‘君子于行’;当三在旦,故曰:‘三日不食’。
离,火也。艮,山也。离为火,火焚山,山败。于人为言,败言为谗,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言必谗也,纯离为牛,世乱谗胜,胜将适离,故曰:其名曰牛;谦不足,飞不翔,垂不峻,翼不广,故曰:其为子后乎。”
卜楚丘又结合繇,补充论据。明夷(䷣)与谦(䷎),初爻一阳(⚊)一阴(⚋),故取《周易》明夷卦初九爻之繇——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
日头爬上山,正如繇所说,鸟飞起。天没大亮,正如繇所说,鸟低旋。天渐渐大亮,正如繇所说,人要经历一个过程。当然,要忍耐,正如繇所说,三天吃不上饭。
从内八卦变化看,家族会遭大难,并留下隐患,正如繇所言,往前奔,总有人干扰。这个人是谁?
孔子《说卦》下篇,有言:“坤为牛”,且“为子母牛”。明夷与谦,外八卦都是地,地者坤也。这就是说,内八卦由离变艮的过程中,一个叫牛的人,出现了。并且,这个拖累之人,与叔孙豹有父子关系。
原文:“吾子亚卿也,抑少不终。”
结尾,卜楚丘用一语概括,说正是您有卿的身份,传给下一代,使叔孙豹不能寿终。
在《左传》中,围绕“牛”,给出验辞。其实,谋篇布局,左丘明所为,怎能不呼应呢?
当初,叔孙豹觉察到,长兄宣伯通奸穆姜,谋取权力,迟早出事。于是,他离家去齐国,中途投宿一妇人家,发生“一夜情”。到了齐国,娶妻生子,过起正常生活。
一次,叔孙豹做梦,有东西压胸,喘不上来气。见一人,相貌像牛,急喊:“牛!助余。”这人应声过来,把东西挪开。
宣伯出事,也逃到齐国。于是,叔孙豹支助衣食住行。当叔孙豹被召回国,接手祖业,未告宣伯而返。
一天,一妇人带一男孩来了。一照面,叔孙豹脱口道:“牛!”男孩答应了。原来,途中私生子,欣然接纳。长大后,让其管家,称竖牛。
留在齐国的夫人,被朋友娶走。叔孙豹很气恼,要回两个儿子——孟丙与仲壬。竖牛不高兴,心生歹念。
孟丙长大了,叔孙豹想推介给众人,让他主持铸一座钟,并交代:落成时,摆宴,挨门挨户去邀请大夫。孟丙操办就绪,托竖牛请父亲定日子。竖牛返身假告一个日子,孟丙当真,宴宾客,鸣钟。叔孙豹听到,问怎么回事。竖牛说:孟丙招待亲生母亲派来的人。叔孙豹觉得受到羞辱,就将孟丙杀了。
有一天,仲壬遇见鲁侯,被赏赐玉环。他托竖牛拿给父亲过目。竖子返身告之,父亲让你佩戴身上。随后,对叔孙豹说:仲壬擅自佩戴鲁侯赏赐的玉环。叔孙豹怒,就将仲壬赶回齐国。
叔孙豹病重,不能下床,让召回仲壬,竖牛答应而不办。杜泄去探望,叔孙豹说自己又饥又渴,拜托杀了竖牛。杜泄出屋责问,竖牛谎称:父亲不想见人,让把水、饭菜放在外间屋,没不给水喝、饭菜吃。鲁昭公四年,“十二月,癸丑叔孙不食,乙卯卒。”
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干支纪日,有癸丑、甲寅、乙卯。应了“三日不食”。由此可见,解卦两头堵罢了。
二十、卫康叔托梦立元
《左传•昭公七年》载,卫襄公死,夫人无子,宠妾生二子,老大腿瘸,立谁?筮之,原文如下:
“卫襄公夫人姜氏无子。嬖人婤姶生孟絷,孔成子梦康叔谓己:‘立元,余使羁之孙圉与史苟相之。’史朝亦梦康叔谓己:‘余将命而子苟与孔烝鉏之曾孙圉相元。’史朝见成子,告之梦,梦协。
晋韩宣子为政聘于诸侯之岁,婤姶生子,名之曰元。孟絷之足,不良能行。孔成子以《周易》筮之,曰:‘元,尚享卫国,主其社稷’,遇屯(䷂)。又曰:‘余尚立絷,尚克嘉之’,遇屯(䷂)之比(䷇)。
以示史朝。史朝曰:‘元亨,又何疑焉?’成子曰:‘非长之谓乎?’对曰:‘康叔名之,可谓长矣。孟,非人也,将不列于宗,不可谓长。且其繇曰“利建侯”,嗣吉。
何建?建,非嗣也。二卦皆云,子其建之。康叔命之,二卦告之,筮袭于梦,武王所用也,弗从何为?弱足者居,侯主社稷。临祭祀,奉民人,事鬼神,从会朝,又焉得居?各以所利,不亦可乎!’
故孔成子立灵公。十二月,癸亥葬卫襄公。”
原文中,“晋韩宣子为政聘于诸侯之岁”,用指鲁昭公二年。之所以指出这一年份,是说婤姶生元在康叔托梦之前。也就是说,不是因康叔托梦,而起名为元。康叔,卫国始君者也。
孔成子先筮立元,后筮立絷,贞卦均为屯。先筮没说悔卦是什么,后筮悔卦为比。
屯(䷂)与比(䷇),初爻一阳(⚊)一阴(⚋),故取《周易》屯卦初九爻之繇——磐桓,利居贞,利建侯。
史朝的占辞,有“元亨”。在屯繇中,“元亨”只出现在卦之繇。故而,虽不知悔卦,但知所取繇——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两筮的繇,都有“利建侯”。史朝说,建与嗣,不是一回事。先筮有“元亨”,后筮有“居贞”,元立絷居,“各以所利”。
实际上,孔成子、史朝所纠结的,老大絷腿瘸,为君有损国家形象。又托梦,又筮之,无非找借口而立元。
两次筮之,贞卦都是屯,但所求得六个累计余数,是不同的,如294643、452681。当然,有必要以悔卦来验证。
屯,在《周易》排序3,故在卦图的坐标原点为(1,1)。其同策卦,横轴有颐(-2,1)、震(3,1),纵轴有蹇(1,4)、坎(1,3)。选取大数值,即震3、蹇4。
先筮的贞卦294643,外八卦294,内八卦643。故而,9减4得5,6减3得3,悔卦为困(5,3)。
后筮的贞卦452681,外八卦452,内八卦681。故而,5减4得1,8减3得5,悔卦为比(1,5)。
屯与困,没有唯一的一阴一阳,贞卦294643满足了先筮条件。这里,利用除法求余数,讲算卦之贞。
孔子《说卦》上篇,言:“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
为何不用50而用49?这是因为,将49随机分作两个数(分而为二),必一奇(阳)一偶(阴)。
分好后,暂放置一个数(挂一)。对另一个数,用4除(揲之以四),取余数(归奇于扐),或1,或2,或3,也可能没有余数。这一过程,即“四营”。
接着,对放置那个数,用4除,取余数。并且,与前一个数所求得的余数相加。这祥,就不会出现0。
还没做完,重新将49随机分作两个数。这回,弃用一个数(再扐而后挂)。对另一个数,用4除,取余数。然后,与先前已相加的余数,又加起来,可称“累计余数”。此数,必为1到9区间的整数。
“累计余数”为奇,得到一阳爻(⚊);为偶得到一阴爻(⚋)。
可见,得一爻运算3次,一卦六爻,故一共要运算18次,即“十有八变而成卦”。
注意!得爻的顺序:初爻、二爻、三爻、四爻、五爻、上爻。
二十一、南蒯叛主于费邑
据《左传》,鲁昭公十二年,季平子继任季氏宗主,不待见原家臣总管南蒯。于是,南蒯起叛心,游说昭公儿子憖,拉上叔孙氏旁支叔仲小,谋反季氏,但没成行。南蒯跑到费邑,独自反了。他事先算了一卦,原文如下:
“南蒯枚筮之,遇坤(䷁)之比(䷇),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也。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
惠伯曰:‘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强内温,忠也。和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
黄,中之色也;裳,下之饰也;元,善之长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饰;事不善,不得其极。
外内倡和为忠,率事以信为共,供养三德为善,非此三者弗当。且夫‘易’,不可以占险。将何事也,且可饰乎?
中美能黄,上美为元,下美则裳,参成可筮。犹有阙也,筮虽吉,未也。’”
筮之,前有一个“枚”字,怎么解释?衔枚之枚。在《周礼》中,讲大司马的职责,言:“中军以鼙令鼓,鼓人皆三鼓,群司马振铎,车徒皆作。遂鼓行,徒衔枚而进。”
南蒯筮之,只说“有事”,却不说什么事,这等于没有命辞。也就是说,只占吉凶,当称“枚筮之”。
坤(䷁)与比(䷇),第五爻一阴(⚋)一阳(九),故取《周易》坤卦六五爻之繇——黄裳,元吉。
没命辞,也就给不出占辞。惠伯只好做一般性讲解,也认为该筮得一好卦。但指出,若不得其色、不得其饰、不得其极,吉则荡然无存。
——下不共,不得其饰。在《左传》中,讲了两件事。一是南蒯去费邑前,请乡人饮酒。席间,有人唱歌,曰:“我有圃,生之杞乎!从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邻者耻乎!已乎已乎,非吾党之士乎!”是说乡人只想种地吃饭,搞邪门歪道,就不是费邑人。二是南蒯到了费邑,让大家盟约反叛主人,司徒老祁、虑癸装病不到场。
——事不善,不得其极。在《左传》中,讲南蒯反叛,季平子派兵围攻失败,改用怀柔乡人的策略。到鲁昭公十四年,费民欲反南蒯,司徒老祁、虑癸见机招众盟约,劫持了南蒯,说:你自己选去处,我们护送。
——中不忠,不得其色。在《左传》中,讲南蒯去了齐国,一次陪侍齐景公饮酒,公曰:“叛夫?”对曰:“臣欲张公室也。”子韩皙曰:“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
其实,子韩皙嘲讽南蒯,没把话全说出来。补上,即:家臣而欲张公室,却背公将费邑赠齐国,罪莫大焉。《左传》言:“司徒老祁、虑癸来归费,齐侯使鲍文子致之。”
二十二、蔡墨话龙
《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载,“秋,龙见于绛郊”。绛,晋国都城。
由于此,魏献子与蔡墨谈龙。蔡墨说:老早前飂叔安有一个后人,能驯服龙。舜赐之,姓曰董,氏曰豢龙,封地于鬷川。鬷夷氏,就是豢龙后人。
夏朝孔甲,上天赐龙,二条在黄河,二条在汉水,均一雌一雄。有一个人叫刘累,乃尧的后人,曾向豢龙氏学驯龙。于是,孔甲让他来养,赐氏曰御龙。
刘累把一雌龙养死了,私下做成酱,送孔甲享用。结果,孔甲吃上瘾,刘累害怕了,躲藏到鲁县。范氏,就是御龙后人。
魏献子问:何故不见人养龙了?蔡墨答:物要有专人管理,职责要清,奖罚要眀。否则,物就不能存续。地上物有五大要素——金木水火土,故设五官。“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龙,水物也。水官弃矣,故龙不生得。”
蔡墨认为龙是存在的,他说:“不然,《周易》有之。在乾(䷀)之姤(䷫)曰‘潜龙勿用’,其同人(䷌)曰‘见龙在田’,其大有(䷍)曰‘飞龙在天’,其夬(䷪)曰‘亢龙有悔’,其坤(䷁)曰‘见群龙无首吉’;坤之剥(䷖)曰‘龙战于野’。若不朝夕见,谁能物之?”
不管龙是否真实存在,从“《周易》有之”所言,可知取乾卦的用九之繇、坤卦的用六之繇。这就是:
贞卦为乾(䷀),悔卦为坤(䷁),取用九繇——见群龙无首吉;
贞卦为坤(䷁),悔卦为乾(䷀),取用六繇——利永贞。
二十三、史墨说道
《左传•昭公三十二年》载,季平子将鲁昭公逼出宫,而死在晋国的乾侯。然而,没人谴责季平子。赵简子问史墨,怎么看?史墨所言,原文如下:
“物生有两,有三、有五、有陪贰。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体有左右、各有妃耦,王有公、诸侯有卿,皆有贰也。
天生季氏,以贰鲁侯,为日久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鲁君世从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虽死于外,其谁矜之?
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壮(䷡),天之道也。
昔成季友,桓之季也,文姜之爱子也。始震而卜,卜人谒之,曰:‘生有嘉闻,其名曰友,为公室辅’。及生,如卜人之言,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名之。既而有大功于鲁,受费以为上卿。至于文子、武子,世增其业,不废旧绩。
鲁文公薨,而东门遂杀适立庶,鲁君于是乎失国,政在季氏。于此君也,四公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史墨所言,大致意思:周公《系》言,“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也就是说,君行正道,国强民富。君不行正道,必遭天打雷劈。
庄公到文公的期间,鲁公与季氏,君为君,臣为臣。文公死,公族东门襄仲插一杠,“杀适立庶”,造成“政在季氏”。传有四代,到昭公,落个客死他乡,这能怪季平子吗?
本来事物有两个方面,相互制约,维持平衡。规律,客观存在,如勾三股四弦五。因此,天有日月星,地有金木水火土,乃物质八大要素。
对立统一规律,人体亦然,社会亦然。毋庸置疑,史黑讲的是哲学!
二十四、赵鞅背理
《左传•哀公九年》载,郑武子的宠臣求封地,而兴师攻打宋国的雍丘。结果,宋景公灭之,并伐郑国。于是乎,晋国赵鞅想救郑而卜筮,原文如下:
“晋赵鞅卜救郑,遇水适火,占诸史赵、史墨、史龟。
史龟曰:是谓沉阳,可以兴兵,利以伐姜,不利子商。伐齐则可,敌宋不吉。
史墨曰:盈,水名也;子,水位也。名位敌,不可干也。炎帝为火师,姜姓其后也。水胜火,伐姜则可。
史赵曰:是谓如川之满,不可游也。郑方有罪,不可救也。救郑则不吉,不知其他。
阳虎以《周易》筮之,遇泰(䷊)之需(䷄),曰:‘宋方吉,不可与也。微子启,帝乙之元子也;宋郑,甥舅也;祉,禄也。若帝乙之元子归妹,而有吉禄,我安得吉焉?’乃止。”
三人占,都说不可救,就该止。龟卜有一个原则,“三人占,从二人”。在《左传•成公六年》中,记述一件活用原则的事,如下:
楚师伐郑国。晋栾书率军去救,楚师则还。晋军转向侵略蔡国,楚师来救,大多数将领欲战。栾书采纳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等三人意见,而不战退兵。对此,有人责问栾书,“子之佐十一人,其不欲战者三人而已,欲战者可谓众矣。《商书》曰,‘三人占,从二人’,众故也。”
栾书回怼道:那看怎么说,十一个人中,为卿者三人。“三卿为主,可谓众矣,从之不亦可乎!”
回头说赵鞅,不死心,又筮之。泰(䷊)与需(䷄),第五爻一阴(⚋)一阳(⚊),故取《周易》泰卦六五爻之繇——帝乙归妹,以祉元吉。
帝乙登位前,生微子启。后来,微子启投靠周。再后来,受封而建宋国。阳虎说:宋、郑有姻亲,去插手,会得好吗?于是,赵鞅死心了。
最后,说一句话:当时统治者对卜筮,还是心存忌惮,卜不吉,筮不吉,不敢逾越而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