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乡村里的中国
一
三年又七个月，这中间发生的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曾经想过各种没法成行的理由，想不到的是竟然会是一场持久的口罩事件。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的的确确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大舅说，有四年没来了吧。我说三年半，快四年。他没四年前精神了，肚子大了还稍微下垂。年过六旬又天天果园忙活，一身的不舒服怪折磨自己。大妗子更显老，头发白了一层，说话却是更好听，更觉温和。记得十来年前，那时的他们身板直溜，说话中气十足。使我想到了纪录片《乡村里的中国》，他们和里面的果农一个样：朴实、能干、耐劳！
大舅两儿长大成家立业，几年间两孙子有了，一孙女也小学了。小表哥少强的大儿小我家一天，二儿则大我女儿一天。我们每坐在一块就笑着说，唉呀真是有缘分啊，大的大一天，小的小一天，有缘分！说罢又呵呵笑一块。这次来大舅家，他们的孩子上班没回。上一次来这，我俩娃还小个，小女还不会走路哩。看着长高变聪明变漂亮的孩子，在一堆玩闹着，大舅的音容更盛，笑着感叹时间易过，而孩子也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孩子怕生，一直躲着舅姥爷姥娘抱。笑着亲切鼓励俩娃后，兄妹俩大声喊了舅姥爷，又大声喊舅姥娘。勉强让抱一会，又爬沙发上打滚去了。
大妗子贴心的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在盛夏的屋里呆着，如春天般明快舒适。我想起最初的那天，岳母叫来姥姑还有大妗子。来到家问我许多事，俩长辈都慈眉善目坐在一块。唠着嗑讲着事，初来乍到我是难以听懂这儿的方言。妻会在一旁传话，权当是翻译吧，就这样一晚上加一白天。那个时候不如现在，开关一动水已到缸里。离院子百来米的老柿子树下，有口深深的水井，没水了挑一担铁桶，用绳子吊水上来。
主动承担挑水任务，满满一大缸水是不用提醒的。果园修剪回来的残枝坏条，我也相帮着又砍又锯。晚上没事，收捡回来的苹果套袋，好的叠好留用孬的一边放。用力用心干活，自然不乏想留个好印象的卖力表现。一连串人见状惶恐，总觉不妥，我却依然自觉做着力所能及的事。俩长辈一直笑着看我。我报之以羞涩一笑，隐隐又感觉哪不对劲。
果不其然，妻说都对我挺满意！原来是专程来考察人的，看看这个闺女婿到底咋样。这一关通过，后面就好说了。后来听人说，南方很多骗子，意指何为，我想起来并没有特意在乎。南蛮子也是有人喊，只不相信我的人就这样说。姥姑和大妗子尽说好话，最后满意点头。妻说都觉得好，爸妈就相信她们俩说话，我听后长舒一口气，好在没有做什么过头的事。
大妗子一说话，就是好听。我想起十来年前的事，是也同样的唠叨，同样的呢喃细语。她一定为了俩人能在一块，说过不少审时度势的话。
那天临走前，少强、小张和我们一起聊着。算下日子快四年，我们的变化不大也不小……
二
淄博火车站
淄博烧烤的名头，今年可是大了去。我总喜欢引起这个话题，希望哥、少强和小张他们也接下去聊聊。聊到他们内心的看法，聊到对这个城市的感想，再聊深度一点，期盼说说淄博的几千年历史和文化。我的欣喜和自豪是掩饰不住的，且因自己是淄博女婿而觉骄傲。人家没有想象中的大谈特谈，也没有唾沫星子四溅的狂热表情。淄博烧烤火了，有什么感想？“没什么，很正常。就是车多了出去不怎么方便。”这是他们一致的反应，我抛出的问题，得到这样的回答多少出乎意料。
也是，这种热情奔放的假想场景，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是不可能这样夸张的。表哥高大瘦长的身体里，有一颗金子般温暖善良、体贴仁义的心灵；少强广州两年军旅生涯后转业回家，每天保持锻炼身体，而今依然站姿英挺，胳膊上的块状肌肉凸起。小张除了照顾俩娃，还自学中医理疗保健，她的上进与进步有目共睹。一切并没什么不同，朋友来了好酒好菜招待，陌生的路人一个问话或求助，他们也会一帮到底。
有天路过南刘庄，娃们发现村广场上有儿童乐园。荡秋千、玩滑梯、跳蹦蹦床、坐旋转木马等玩得不亦乐乎，而我发现了传说中的淄博“特产”——长者食堂。马路转弯处再前走十来米，是一座宽大的院子，不细看门楹挂的白底黑字铝铁铭牌，会以为是一处农庄抑或是民宿。知道长者食堂，还是从自媒体上了解到。我又刨根问底，找到妻问，她一脸平静，说早好多年就办了，咱村也有啊。所谓长者，亦即老者，俗称老年人。
有些老人上了年纪，出门买菜做饭都是难题，中午孩子们在外上班回不了家，雇个保姆做饭费用也不低。更有孤寡老人做饭不方便，好在村里有了长者食堂，吃饭不贵出个一两元即可，有的还免费，就省去了做饭不便这些麻烦。这种温暖实惠贴心的善举，在淄博下属的许多县区都有，对长者的孝敬与关爱，是从每顿饭做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传统美德，人们可从不曾忘。
南刘庄广场一角，建有孝文化展示区。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岸边假石林立，在所有显眼处都凹刻有大大的朱漆“孝”字。字体各异，表达的都是对孝道地遵从与传承。我又想到长者食堂的来由，山东是儒家文化发源地，讲孝道是刻在骨子里的传承。百善孝为先，孝敬父母，家庭和睦，国泰民安，这些是丝丝相关的。
三
沂蒙山区
结婚后，不管有没有生孩子，我们一年里总会有几次回娘家。每次，计划呆的时间结束，决定返回湖南的前几天，岳父总是显得焦躁不安，容易发脾气。我无意间窥到，夜已深更，入睡前岳父独自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抽闷烟。烟头明灭不定，小小的红点在夜色里孤独地挂着，借着月色我看到了岳父憔悴瘦小的脸。
好几次，岳母还是忍不住吵架，我知道准是岳父又偷偷喝了他藏起来的酒。岳父本就身体病弱，喝了酒的人更是脸色惨淡，一身的酒气老远就闻着，说话做事也不着调。我和妻在里屋，爸妈吵架的声响忽大忽小，妻听了不能自已，豆大的泪珠“啪啪”滚落。爸为什么喝酒，她比谁都清楚——远嫁的心爱女儿又要走了，舍不得呀。一种愧疚感莫名升起，追根究底这也是我造成的，谁让你那么远呀！
想起在来的火车上，俩娃撑在卧铺靠窗的桌子上，嘴里吃着零食，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刻不愿离开。列车已行驶一个晚上，乘着兴，我问俩娃：好玩吗？累不累呀？姥娘家远吗？在上火车前，我们大清早就出发到邻省转火车，天气太热上上下下早已满身大汗。加上长途奔波，几岁的娃其实早就累得不想说话，姥娘家在两千公里外，是挺远的呀。
那好，妈妈离她的妈妈家这么远，你们一定要好好爱她！辰辰是勇敢的男子汉，你要保护好妈妈，慧宝是聪明漂亮的小公主，你要照顾好妈妈，知道了吗？我很郑重地一口气说完，顿感如释重负，因为这是我一直想说却找不到合适场景教育他们的话。而看到俩娃认真点头“嗯嗯”回复的态度，说出的话也值了。
长久以来，父女两人似乎从没像出嫁当时那样亲密、不舍。在娘家妻与爸一般都沉默着，很少如母女俩那样一说就一连串的琐事见闻。妻讲她在婆家遇到的新鲜事，说她在那做的不同于这儿的活，也聊在婆家碰到的好人好事。爸总是一个劲的“嘿嘿，嘿嘿……”听着他女儿的讲话，手里的烟缓缓燃烧，烟雾缭绕着他杂乱的发丝。我听着听着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不自觉移动坐着的马杂。妻在家上照顾体弱母亲，下管顾着大小两娃。期间还有南北差异带来的不适，也有与母亲相处不惯受到的委屈。这些不喜只忧的事，她从来不向爸妈说起……
相比不喜理事的爸，妈在家是总管财政。家里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她操心着。临走前夜，如之前一样，妈会从她里屋走来。看着有睡意的女儿，悄悄来到她身边，展开两只握紧的手掌，摊开看是一叠百元大钞。在推来送往中，最终熬不过爸妈的热情，勉强接住放枕头下藏起，等离家后再信息告知。人家都是女儿孝敬父母，此情此景我羞愧得不想说话。妈给的说是路费，她们长年累月积累下的血汗钱，又怎忍心要？
儿女长大，理应孝敬父母，照顾双亲。印象中哪有伸手要的道理，更加不能要父母辛苦的血汗钱。但是爸妈的心意心领，平日里多多联系，嘘寒问暖知冷知热，即便只是隔着空间遥远的距离，那也是一种安慰。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希望贴心的话语，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她想家的情绪。
爸妈二老，不停的为生活忙碌。闲下来时总是想起他们的女儿，有空了会开视频打电话一起聊聊天。女儿的远嫁始终是他们的心病，不想短暂的回家时光有不愉快。我分明看到，爸妈语气神态上总是回护隐忍着，生怕说错了什么，女儿不高兴感觉委屈了。我敏感的内心，又怎会捕捉不到，流淌在时光里的满满爱意呢。父母之爱子女，是一辈子贯彻始终，从不会减弱的伟大行为。
四
海岱楼
起初听为是“海带楼”不觉有些俗气，少强急着说，是那个黛，林黛玉的黛。到了跟前看真切，也不是林黛玉的黛，而是“岱宗”的岱呢。海岱楼是一座仿古建筑，楼下楼上到处是卖书的专柜与书架，这离少强小区不远，拐几个弯行驶一节路就到。
汉白玉石桥跨河而过，河边柳树成排，柔软的柳枝在微风下轻轻摇曳，如一排绿衣舞女跳起迎宾舞。老家那边鲜见柳树，儿子站桥上看得出神，于这种姿态百端的树，他有许多个“为什么”等着问。过桥是广场，抬眼就是一排立体字——中国最美书店。在字前合影的人一拨接一拨，心想还是有不少人喜欢附庸风雅，国人似乎都有个习惯，凡是带个“最”字的趋之若鹜，拍个照留念多少可以炫耀一番了罢。
在这之前，我们已去了淄博陶瓷琉璃博物馆参观。紧挨在一起的，是淄博图书馆。旁边还有档案馆，地方志馆等。此行当然是陶瓷博物馆为主，刚入住小张家时，她即提议次日上午去那参观。用她的话说“特别适合姐夫的兴趣，肯定喜欢。”当时听了心里就有了期待，博物馆是历史的另一种呈现，去看看当然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路过图书馆，心里痒痒的。宽大透明的玻璃外墙，可以让人毫无阻碍看清里面阅读舒适幽静的环境。有种大踏步走进的冲动，看看已走远的队伍，还是克制住小跑赶上。比起图书馆，海岱楼读书氛围不佳，我心里在探究这“最美书店”的缘由，感觉书店设计独特种类多外，反而有不少痼疾。例如几乎所有的书都用塑料薄膜封紧，想打开看除非买了它。记得许多书店并非如此，想读一读还是自由的。
里面人挤人，大部分是父母带孩子，来书店逛逛。和哥一家，少强小张一家进入楼内书店，一路沿旋转楼梯下。脚下玻璃层内、左右书架上、头顶悬书柜里，处处是书的栖身之所。氛围感如同逛超市，只是商品换成书籍而已。见我趣味索然，他们也不想多逛。临走前，小张发现一个精美独特的书签，她非要买来送我作纪念。书签是金属质地，金黄色扇形外表，上面镂空雕刻海岱楼的微小模型。
也好，留个纪念不为一番心意。书签精美靓丽，被俩娃觊觎，借口看看就拿手上不愿意松开。无奈之下，又不能用强夺回，便趁机讲讲读书与书签的关系。蓝天白云，杨柳依依，挽妻携子赴书店，前后尚有大小“保镖”五人“护驾”。想彼此工作繁忙，孩童又是各种补习班学习，此情此景先前难有，往后难遇，多美好的情景呀。顶上炙烤人的太阳，热得人怀疑头脑的清醒度。我是真不释然，没有眼力见的太阳，逼的人慌里慌张，怪不得宝们叫其“公公”了。
妻自幼与哥和少强玩耍长大，少时一块呆姥娘家吃住。三个舅生的全是儿子，唯一女娃是居中的她。四个男娃一个女娃，自然是被哄着宠着，童年时光生活不富足，快乐却是记忆深刻。所以相聚起来，几个表兄弟妹们感情融洽，似有说不完的话，这又何尝不是让人羡慕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