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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河岩街(7)

2018-01-15  本文已影响32人  候佳年
我不是被留守的那个儿童

文|候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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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车子很快行驶完了光鲜,何拉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放弃期待。她想,下一个转角或许就到河岩街了,河岩街一定比刚刚看见的那个地方还要好。

期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生活,不会成全每一次期待美好的结局。

车子开到了一段稍显荒凉的地方,何拉看见马路边低矮的房子和房子边高高堆起的杂物心里笃定,这肯定不是河岩街。

车子没有在那一排低矮的房子前停下来,它转了一个角稳稳地停在了低矮房子对面的三岔路口。

三岔路口中央竖着一根很高的铁柱,铁柱上方是一个呈三角形的广告牌,这块广告牌是河岩街的标志性建筑。

何拉感觉自己沸腾的血液在慢慢沉寂降温,明亮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不过她一直沉默,情绪有没有变化田姐不能识别。

田姐很开心地摸了摸何拉的头:“到河岩街啦,我去拿行李你也快下来。”

何拉从床上拿起自己的书包,慢慢穿过车道,车厢里还是很臭,她把书包抱在自己胸前,每一步都走的很仔细很缓慢。踏过驾驶位和车厢的两级阶梯时何拉垂下了自己的脑袋,宛如失去了两腮鼓鼓食物的松鼠,空荡得不知如何是好。

田姐把行李从车肚子里掏出来又码成了小山,何拉彻底从车上下来。

三角马路有一半是横在河面上的,向西的那条分岔半是道路半是桥梁。车子就停在西边岔道上。

何拉站在地面的时候河风从桥下吹过来,有厚重的腥臭味,何拉目之所及都是衰败。她环顾四周,正前方是一条很宽的河道,河水浑黄而且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垃圾纸。

以河流为界限,河的两边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右侧明显是些旧建筑,房子破败残缺,屋顶上的黑色瓦片和连石灰都没刷一层的灰色砖头墙面。房屋高高低低斑驳旧迹,房屋的门前还是泥土的地面,因为近水,所以不比何拉故乡的地面干燥,这里的泥土地面是夹杂着水迹从而一片泥泞。

她不忍心继续看,因为爸爸妈妈不应该会住这样的地方。至少在家里,房子的墙壁是刷着洁白的石灰地面是敷着干净光滑的水泥的。虽然公路也是泥土的,可是公路并没有水迹和延伸到房屋里啊。

何拉开始打量河左侧的建筑,左侧和右侧的差别十分明显。因为左侧是一排整齐的双层小楼,楼房的外墙上贴着白色的瓷砖,而楼下是一条宽敞的水泥路。虽然不是亮晶晶的玻璃楼,可这会儿何拉也接受了。她知道,爸爸妈妈一定住在左侧的。

车上的人都下来了,田姐也从车肚子里掏出了所有的行李,她气喘吁吁地走到何拉旁边:“你妈妈马上就来了。”

这个时候何拉才想起来对爸爸妈妈的期待,爸爸妈妈在寸照里笑的样子回到她眼前,她立刻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摸了摸头发。小小的紧张笼罩在何拉心里,她的眼睛不停地在河沿左侧的白色瓷砖小楼房徘徊。

妈妈还没有来,车子已经开走了。何拉转过身看后方的一切,在这条三角马路中央有一块很大很高的三角广告牌,何拉很多年之后都还记得那天的广告牌上挂着的是采摘杨梅的字样。

而现在何拉的对面也是中间为河,下方是一排房屋,这边的房屋要高一些,有的房子甚至有三四层,墙面敷着水泥,楼下的地面也是水泥地。而这边河的里侧不是房屋了,是一块绿化带,建地宽敞,供人们夏日的夜晚乘凉或者小孩子们玩耍。

那会儿何拉只看见一片绿色,有柳树有不知名的树,还有满地的草坪和花朵。那一天的何拉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会成为她的乐园。

绿化带的里边是三角马路右转的水泥国道,刚刚何拉他们的车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国道的里方是何拉先前在车上看见的那排矮房子,这回她看得仔细了,矮房子造型还很奇怪,他们的房顶不是瓦片也不是石棉瓦,是一块一块蓝色的铁皮。

何拉看见有人从那些低矮的房子里走出来,他们耷拉着脑袋很疲倦的样子,那些人直直地向国道走,企图穿过国道来到对面。何拉看着他们慢慢移动。

他们走了一段又停下来了,一副等待的姿势,这个时候何拉才看见他们站立面前的斑马线和路侧的红绿灯。

田姐的电话又来了,是何拉的妈妈打过来的,田姐大声地在河风里说:“就在红绿灯对面的桥上,就在桥上。”

妈妈也站在对面的红绿灯下时何拉没有认出来,她只看见有个短头发的女人,穿着一件深紫色的短袖黑色的长裤,胳膊和脸都因为阳光而红黑红黑的。

她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奇怪,她走路的时候整个背都是驮着的,弯弯的弧度像每月上旬的上弦月。

那个女人走上桥以后何拉露出惊讶的神色,是妈妈。

那脸部轮廓和身高,分明是妈妈。妈妈明显看见何拉了,小跑着走过来,嘴巴里喊着何拉的名字。

何拉拉住自己的衣角,紧张感变成了手足无措。短短半年,为什么妈妈成了这种陌生样子?

妈妈已经走到了何拉面前,她抬起手摸了摸何拉的脸心疼地说:“这孩子满脸苍白,晕车晕车的啊。”

何拉感觉到脸上手掌的粗糙,垂下眼睑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妈妈似乎很着急,没有多跟何拉说什么。她走到田姐那堆行李面前弯腰就左手右手各两包,半抬半拖地拽着走,田姐也同妈妈一样拖着行李走,妈妈走在前方回头喊还愣在原地的何拉快跟上。

何拉低着头把胸前的书包更加用力地揉了揉,然后抬着步子慢慢向前走。

从河面吹拂而来得腥臭浓郁的风好像统统吹进了何拉心里,因为妈妈和田姐没有往河沿左侧走,她们笔直的走向了河沿右侧。行李在泥土地面上拖出痕迹,痕迹绵长得如同父母离开故乡之后的时光。

下了桥的转角处堆着很多红色的砖头,贴近房屋的墙角也全部都是砖头。妈妈和田姐一直一直拖着行李走,走完了堆着砖头的房屋之后有一条竖着的泥土路,泥土路两侧也是房屋。何拉看见妈妈在那条泥土上停了下来对着田姐说:“先到我家喝口水吧。”

何拉的眼泪滚落了下来,她抬手抹掉突如其来的泪水。这个时候原本一直阴沉的天突然放出光芒来,橙色的光晕照耀在河面,也照耀在河沿左侧的白色瓷砖小楼上。

妈妈和田姐一起拖着行李走完堆着红砖头的房屋后,右转了。

妈妈的身影消失了一阵又出现,这一次她走向何拉拉住何拉的手:“我的女儿,都瘦了。”妈妈的声音很小,但是何拉听清楚了。

何拉歪了歪头,声音比妈妈的声音还小:“我们的房子在哪里?”

妈妈笑:“这不是我们的房子,这是我们租的屋。”

妈妈拉着何拉走到租屋的门前,房子的门是单扇的,木质门,木头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了,门面漆黑,门下方横亘着几块破损。屋里光线阴暗,在这下午光景都看不清楚屋中情状。何拉站在门口再次歪着脑袋轻声问妈妈:“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妈妈给了肯定的答案,于是何拉有了人生中第一次为父母心酸。在这之前何拉一直以为父母是全知全能的,是强大宛如天神。可那一次她意识到爸爸妈妈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他们承受着她想象不到的苦难。

她对河岩街的期待,在妈妈这个肯定的答案里失去了意义。

何拉进了屋才看清屋子的狭窄,进门的屋子低矮只刚刚够成年人站立,而宽敞度也不过三四平米。靠墙的地方摆着几张拼接的木桌,桌子上放着两个煤气灶和两个塑料筐子,塑料筐子里是碗筷和菜板菜刀。何拉看懂了,这里是厨房。

在进门靠墙一方贴着墙面放着两张桌子。进门的正对方向还是一扇门,走过那扇门是一面陡峭的斜上木楼梯,不上楼往里走是一条长约三米的漆黑过道。

穿过这段过道右手边也有一扇门,这扇门里住着何拉的一个亲戚,论起来要喊哥哥,因为他的名字里带着勇,所以妈妈说喊勇哥。

勇哥是和他的妻子媛姐一起在河岩街打工的,因为在何拉的妈妈他们来了这边之后勇哥和媛姐才一起来,所以颇有投靠的意思,他们也就在何拉爸爸妈妈租的房子里租了一间。楼上楼下,合租刚好。

勇哥和媛姐还没有下班回来,妈妈带着何拉上楼看他们自己的房间。楼梯上没有灯,何拉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上楼,掌心挨到墙壁何拉怀疑这房子内里是木质结构。

上了楼,光芒从窗户照来,何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看见脚下一块一块长长的木板拼接形成的地面。她抬起头打量房子,整个房子成长方形的。

三张床有两张摆在房子的左侧一张摆在右侧,床与床之间的空地能容得下四个小孩并排走过。窗户也是木板的,共两扇,面积是寻常菜板的大小。

放了一张床的右侧还摆着一个柜子,柜子破旧,妈妈把所有的行李和衣服都搁置在上面。

外面一闪而过的阳光又消逝了,何拉还把书包抱在胸前,她的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浑身都紧绷着,她怕,怕把木板踩碎了。

妈妈伸手来拿何拉的书包,她说到何拉可以去河岩小学上学,因为外地生要交借读费。

何拉听到关于上学的事情很关心,立刻转身看着妈妈,灰尘在她转身的时候从她脚底冒起来在空中翻飞。

哥哥很快就回家了,他在楼下大声喊着何拉何拉,何拉连忙跑下楼,哥哥背着书包正把自行车往屋里堆。

逆光中何拉看见哥哥高了,她心里欢喜跃动:“哥哥。”何拉脆生生地喊。

哥哥咧着嘴笑:“哎呀,我妹妹。”

哥哥没有把书包放下就忙拽着何拉出门:“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

哥哥说的朋友是租房隔壁的邻居家女儿,也是全家在河岩街打工,他们和何拉家同姓,互相拉扯间说彼此的孩子喊对方哥哥妹妹。

邻居家的女儿叫何艳,和降了级的哥哥一样读六年级。六年级的男生女生已经明白男女有别,哥哥和何艳才不会喊对方哥哥妹妹,他们只是朋友。

哥哥不在河岩小学读书,因为河岩小学的外地生都是要考试的,哥哥成绩一直不好,所以河岩小学不收他。

哥哥在离河岩街有段路程的韶山上学,韶山小学虽然也是个村小,但校风校纪和河岩小学都不能比,因此只要学生交学费便来者不拒。

在河岩街打工的人很多家里男孩都调皮,他们进不了河岩小学就全部去了韶山小学。而女孩子们通常乖巧的多,很容易就进了河岩小学,住的地方离得很近学校却不在一个地方是很容易产生好奇的,并且刚刚好是在懵懂的发端。

反正何艳是早熟得很,哥哥就知道何艳喜欢他班上一个男生,而因为这个男生何艳也会跟哥哥一块玩。

哥哥带着何拉找何艳,何艳站在河边背着手看风景,哥哥叫了一声她名字她就回过头来。

何拉是感觉有点惊艳的,何艳长得很漂亮,她留着齐耳短发,穿了橙色的短袖米白色的裤子。她眉很黑弯弯地横在比眉毛还黑的眼睛上,整张脸都显得很突出很耀眼,是那种很有力量感的女孩子。何艳扬着薄薄的嘴唇笑眯眯的没有说话。

哥哥的手搭在何拉的肩膀上也走到了河边:“我说我妹妹要来了哈,介绍给你认识,以后我妹妹也在河岩小学读书你给罩着点。”

何艳开口说话了,她的嗓音已经开始尖锐:“可以啊。”语调是爽快的。

何艳又问了何拉叫什么名字,哥哥也说了何艳的名字。整个过程中何拉就记住了哥哥说可以喊何艳姐姐和她们面前那条浑黄的水缓缓淌过的河流。

何艳是何拉在河岩街认识的第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并没有如她答应哥哥的那样,在河岩小学罩着她,甚至她们在学校相遇,招呼都不会打。

其实很多时候人们说得话都只是场景话而已,他们的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度,听过之后千万不要再记再提起。

何拉当然不会提起,只是她也没有忘记。她不期待何艳会为她做什么,她只是觉得何艳很明亮很漂亮。

哥哥带着何拉认识了新朋友之后又带何拉坐了自行车,哥哥瘦高的个子撑着自行车。何拉惊喜地看着哥哥旧迹斑斑的自行车,哥哥的车不是彩色的,是一辆黑白的车,车后架上绑着一根皮筋。

哥哥让何拉坐上后架后才自己坐上来蹬车,自行车起步的时候偏歪了两下,何拉吓得立刻拽住哥哥的衣角。

哥哥哈哈大笑说是专门吓她的,何拉不知道哥哥说谎了没有,反正她是确确实实被吓到了。哥哥踩着自行车沿着河沿的泥土路走,车子走得不快,可何拉就是看见眼前的红砖头光速往后方退。她欢喜地无声笑着。

哥哥踩着自行车上了三角马路,路过了先前何拉他们下长途车的桥,也穿过了红绿灯来到了那排低矮房屋前。过了红绿灯之后哥哥没有向先前何拉她们长途车上来的方向下去,他的自行车朝上走。

是往白瓷砖小楼的方向。自行车一直往前,何拉以为哥哥只是要带她坐自行车。但哥哥在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停了下来,他的位置前方有一辆很大的货车,货车停在一个路口的入口。这入口处蹲着两只很大的石狮子,货车上有很多很大的纸箱和人。

哥哥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放在踏板上,他的右手抬起指着货车上的纸箱和人:“何拉,你看那里!”

何拉不明所以地抬眼去看,看清上方站着什么人以后她激动地从后架上跳了下来。

是爸爸!何拉原地跺脚了两下,她不知道该怎样引起爸爸的注意,还因为着急忘记了应该要喊人。她看着货物之间正举着箱子递给另一个人的爸爸有些颤抖地嘿了一声。

听见声音的爸爸转过头,他看见何拉眼眶变得红。爸爸张了张口要说什么,第一次没有说出来,第二次才说出来:“哎呀,我女儿来了嘛。”

哥哥和何拉一起等爸爸下完货才回家。

晚上妈妈煮了火锅,吃饭的人有他们自己一家四口和勇哥媛姐。

勇哥和媛姐年纪都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勇哥微胖憨厚老实。媛姐长得很好看,虽然她只是简单地捆了个低马尾,穿得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条纹短袖。但就是漂亮,多年以后何拉在电视看见影视明星刘涛就会想起媛姐。因为媛姐的脸部轮廓和眉眼都跟刘涛很像,气质型的美女。

媛姐和勇哥都是读过一些书的,甚至媛姐读书的时候成绩还特别好,明明是个大学坯子,只是时运不济家里条件不好,她把自己读书的机会留给了弟弟。

但是素养勇哥和媛姐都是有的,他们说话斯斯文文的。何拉对他们的好感无法抑制。加之本来就是亲戚,更是有一种无名的亲切之感。

才六月上旬到中旬,正常学校的学生都没有放暑假,所以每天早上哥哥都起大早去上学,爸爸妈妈也是早早去上班,何拉醒来的时候除了满屋飘荡的灰尘就只剩下一片寂静。

爸爸在一个工厂里边做杂务的活,是个做模具配件的公司,产品多是塑料的一箱一箱装好,爸爸的工作就是把那些装好箱的配件搬上货车。

而妈妈,她操纵着一台印花机,材料是油漆和花纸,也需要上一些模型之类的东西。譬如杯子,喝水的被子外表总是有些花纹装饰的,这种花纹装饰如何印在杯子上就是何拉妈妈做的工作。

妈妈要先给机器上按上杯子一样形状的铁质或者木质模型,这个模型是要在印花过程中将杯子套在上边的。除了要上模型之外妈妈还要把一个长方形的木框调色盘按在机器上,木框里装着各色的油漆。

在木板下方的平面上就是要印在杯子上的花纹。木框的正上方会有一块刷子一样的橡胶,橡胶在妈妈踩了踏板之后会落下来,落进木框里面从左到右从木框调色盘里刮过,而这个时候套在杯子模型上的杯子也会随着旋转一圈,然后杯子上的花就印好了。

妈妈要双手和脚并用,她也像是机器的一部分,右手从纸箱里拿出没有花纹的杯子套在模型上的时候脚就踩踏板,同时左手伸向印好的杯子将它取下来摆在身旁的木板上等待漆油干后再统一收好装箱。

没事可做的四天何拉睡到上午十点才起床,那几天阳光都很好,她慢悠悠地起床然后去到河边。明亮的阳光照射在河面,浑黄的河水渐渐透明,船只泊来,水波漾漾,何拉看着那些一层接一层涌过来的水波,只觉整个河面都是水晶般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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