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终于成了一个杀猪匠

文 | 番薯兴

“长大了想干什么呀？”

“跟我大学杀猪。”

“为啥想学杀猪啊？”

“有肉吃。”

母亲戏谑地告诉我这就是我三四岁时的理想，从她脸颊上的褶皱里挤出许久未见的微笑来看，这应当是个不同寻常的远大抱负。

我脑补了当时的画面，笑笑，说不可能，我的理想是当一名校长，每天收了学生的学费以后就去吃火锅，今天吃麻辣火锅，明天吃酸菜鱼火锅，后天吃猪骨头火锅……

不等说完，我的幻想就被母亲打断，她板起了脸，你这不是理想，是白日梦，要不得。

彼时，我正高三，学业繁重，父亲打牌欠了一屁股债后就了无踪迹，母亲忙里忙外，瘦弱的身板独自挑起了整个家的重担，她的微笑对我来说弥足珍贵。

其实我一直都有辍学打工的想法，但每次和母亲谈的时候，她总是沉默一会，然后说“妈没本事，你先上着，能上到啥程度就上到啥程度。”

我和她都明白，能把高中上完已是极限，大学那昂贵的费用是我们这个家庭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的，可能对于小学都没上过的母亲来说，能多读一天书总是好的吧！

不久，终于高考了，在考场挣扎了半小时后，为了不给自己留希望，我交了白卷。

考试结果下来，母亲一阵沉默，在收拾完铺盖归家的路上，我听见从身后传来她呜呜咽咽的抽泣声，每一声都像一条带电的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心上，我告诫自己必须成为一个男子汉。

那天的风很冷，刮得脸疼，那天的路很长，怎么走都走不完。

回到村子的第二天，我买了半斤高粱酒和一包软白沙就去找了黑娃大，希望能跟着他学杀猪，母亲没有阻拦，于是，我终于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成为了一个杀猪匠。

虽然上了十多年学，本就痩消的我更显得文弱，但经黑娃大的详细讲解，以及我的上手练习，没几天，杀猪匠该会的活计我都学全了。

“到底是上过学的人，教几天就会了，搁我们，一个月都难说哩！”黑娃大指着正在切肉的我对母亲称赞。

“那也是你这老师教的好，名师出高徒嘛！”母亲陪着笑，转头看着像竹竿一样的我在砧板前吃力的样子，一阵心酸。

我听见远处有一个轻柔的脚步声，正慢慢朝这边走来，想抹下额头上的汗渍，一伸手，却在额头上留下了一层油腻腻的猪油。

“你……真的打算就当个杀猪匠？”

如梵音般美妙，一下子，我僵住了，是啊，我真的就想当个杀猪匠吗？我突然感觉自己全身像着了火一样，五脏六腑都在呐喊，可一瞥眼看见母亲，她的白发正在风中飞舞，我，还能怎么办呢？

“新鲜的五花肉，十块钱一斤，姑娘要不要来点？”我低着头，嘴唇瓮动。

“呵！给我来半斤。”

我挑了一块瘦肉比较多的，一刀下去，估计着有七八两。

“好了，要不要称下。”我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她。

“不用了，我信你！”说完，扔下了手里拽着的十块钱，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迎着阳光，反复刺痛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