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一笑30-31

三十

      这天翠珍收到厂里的一个通知，病休的时间已经过了，需要马上回厂里报道上班。这个消息让翠珍烦躁了几天，还是不情愿的回厂里去协调了一下工作，为了尽量的不影响自己在家做衣服挣钱，她挑了一个最少人愿意做的岗位。几乎都是每天早上四五点把原材料运到厂仓库，中午很早就可以下班回家了。虽然辛苦一点，时间上比较随意。再说这个时间上顾远志也会比较有空过去帮忙，这点也是翠珍考虑到的。而且可以轮休，时间上也可以和同事沟通商量，最后就这样决定开始上班。

      这天是周六，顾远志因为是夜班要早上八点下班。翠珍一大早五点需要上班，看了看时间，想到今天是周六，可以带薇薇一起去厂里浴室洗澡，因为厂职工浴室不用花钱，可以省一块钱的澡票。四点半翠珍起床收拾好准备上班的东西和洗澡要换的衣服。走到房间把睡的正香的薇薇摇了摇，“快点起来吧，今天跟我去厂里，带你去洗澡。”薇薇揉着朦胧的眼睛，嗯了一声。翠珍马上走去厨房，盛了一碗前一天晚上就煮好的粥，拿了半个馒头，快速的吃着早饭。等她把一碗粥喝完还不见薇薇出来，手里拿着正在吃的馒头走去房间。一眼看到还赖在床上没有起床，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连忙走了过去，一把掀起了被子，把手里的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拉起了满眼睡意的薇薇，“快一点，我上班要来不及了，马上起床，麻利的。”说完把她拎下床，孩子也是彻底醒了，连忙找衣服开始穿，一句话也不敢说。翠珍看到已经在穿衣服，转身走去院子，边走边说：“马上，两分钟，已经快五点了，我不能迟到。”随着声音，薇薇也已经穿好衣服，一边拔脚上的球鞋，一边回应到：“好了，好了，可以走了。”翠珍推着车快步走出院门，突然想到什么，回身对院子里喊了一句：“大军，大军，等你爸下班让他去厂里帮忙，今天要干到十点呢，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听到了，听到了，一大早上吵死了，让不让人睡觉了。”旁边的房间传出大军不耐烦的声音。听到回复翠珍放心的走出院子，拉上院门，骑上自行车带着薇薇去厂里了。

      到了厂里，停好自行车，马上带着薇薇去了二楼仓库，自己的同事雨虹已经在拉车子了。看到翠珍打了个招呼：“那么早还带孩子过来。”“今天不是星期六嘛，等会下班了带她一起去浴室洗澡，省了门口洗要买澡票。”翠珍一边换工作服一边回答。“你可是真会过日子，一个职工大院就数你家过的啥都有，以后多向你学习。”雨虹边说边拉着车子往升降梯走去。翠珍已经换好衣服跟着一起走了过去，薇薇紧跟着身后。“哎，可以让薇薇给我们开升降机，就两个按钮，进仓库的时候让她帮忙一起卸车。”翠珍看着升降机不高的按钮说到。“能行吗？她会弄不。”雨虹半信半疑地说。“没问题，薇薇过来，告诉你黑色是降，红色是升，不要忘了，等会下面的人把车推进来，你就按一下，我们在上面接，这样我跟你阿姨就不要跟着车子跑了。”薇薇仔细的听着妈妈的安排，不敢漏掉一个字，点点头答应。妈妈也陪着上下了几次，比较放心了，就不在跟着。薇薇也慢慢熟悉的点着按钮，下面门开了有叔叔拉走，上来了打开门妈妈拉出车子，薇薇就用劲在后面推。干的也算顺手。

      八点五分的样子，顾远志骑车赶到了翠珍的厂子，停好自行车连忙走到二楼的仓库。一眼看到了正在帮妈妈码材料的薇薇，走到跟前说：“累不累呀，那么早过来给妈妈帮忙啊！”薇薇抬起头看到爸爸非常的开心，一下蹦到爸爸身边，抱着爸爸的腿撒娇的说：“爸爸，我有点饿了，你有好吃的吗？”“爸爸刚到家就赶过来了，什么也没有呀！”顾远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了一下继续说：“那我去门口看看有没有卖早饭的，给你买个包子或者油条吃。”说完转身走出去了。薇薇开心的弯腰继续摆着材料。翠珍这时走进来，她看到了下楼的老顾背影，问薇薇：“你爸来了，怎么走了，干嘛去了。”薇薇因为心情特别好，开心的抬起头朝妈妈小跑过去说：“我说饿了，爸爸说去给我买包子吃。”说着走到了妈妈推的车子旁边，忙着跟阿姨一起拿车上的材料，完全没有发现妈妈的脸因为这句话变的阴沉。

      “薇薇，我买回来了。”顾远志进了仓库就叫了一下孩子。翠珍听到，马上停了手里的工作，站起身看着老顾问：“买的什么，都马上中午了，浪费钱干嘛，没多一会就能干完了。”听着翠珍的声音里带着怒火，薇薇慢慢地走到爸爸面前，低着头，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也不敢伸手问爸爸买了什么。老顾从手上的袋子里掏了一包手指饼干，拿到薇薇面前说：“看给你买什么了，手指饼干，快点拿着吃吧！”“你真是有钱烧的，买个馒头不就行了，钱是大水淌来的吗？你看我辛辛苦苦干活，不就争那点钱，经得起你这么浪费。”翠珍听到老顾的话，声音放大了很多，气愤地站起来，一边往老顾身边走一边斥责着。“几点了，我到厂门口走了一圈，早餐店都关门了，就在旁边商店买了一包，也不是太贵吧，就两块钱。”或许是因为在外面，老顾觉得太不给自己面子了，转头大声地反驳了一下。薇薇站在爸爸面前，慢慢地接过饼干握在手里，低着头听着父母的争吵声，也不敢擅自打开，就呆呆地站在原地。翠珍听到价钱一瞪眼，更加生气老顾居然反驳，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冲到脑门，大步走过去，用力抢过薇薇拿在手里的那袋饼干，愤怒的摔在地上，用脚一边踩一边吼道：“我带她过来干嘛，不就是为了省一块钱的澡票吗？你倒好，真是大方，天天一大家子不都是我操心，不然你们都吃屁喝风去。我让你吃，让你吃！”薇薇没有想到母亲那么大的反应，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地上已经粉身碎骨的那包饼干，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实在想不通一袋饼干怎么就会让妈妈如此抓狂。老顾见状，走过去推了一下翠珍，嘴里气愤地说：“你是疯了吗？买都买了，一袋饼干至于吗？”边说边捡起地上粉末状的那袋饼干。翠珍看到老顾推她，扑过去抓老顾的衣服：“你是不想过日子了，你一天天拿几个钱这么大手大脚…。”同事雨虹见状，连忙上前拉开两个人，对着老顾说：“顾大哥，你先去把车推下去，下面等着呢，你跟着车子，料过来了，你再推过来。”老顾也不想在外面打闹，见雨虹这样说，把手上的饼干袋递给站在身边低着头默默流泪的薇薇。转身走过去推着车子出去了。雨虹拉着翠珍的手，往旁边走一走，坐在靠墙的箱子上说：“你看你，脾气怎么那么大干嘛，孩子跟你一大早就过来，也忙的没停，饿了买一包饼干怎么了。再说你不是一会带她洗澡吗？饿着肚子别晕澡堂子。至于你跟大哥发那么大的火，大哥人多老实。你在这厂子里跟他吵，影响多不好，这厂里谁不知道大哥经常来帮你干活，你也给他一点面子。”听到雨虹的劝解，翠珍也平静了一点，“你是不知道，现在家里一大家子五口人，不省一点哪够花，他是天天就知道上班，那点死工资够干嘛的，人情世故他是一点都不管。”翠珍嘴上喋喋不休地向同事诉苦。只有薇薇傻傻地还是站在原地，低头盯着手里碎的不能再碎的饼干，依旧泪流满面。“翠珍转过头看到站在原地哭泣的孩子，怒斥道：“快点扔了，去干活。都是你惹的祸。”薇薇听到了妈妈气愤的声音，默默地走到门口使劲地把那包伤痕累累的饼干丢到一楼的垃圾堆里。她站在那里，望着垃圾堆，默默地流着眼泪，心中不解，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爸爸吃力的推了一车材料，连忙擦擦眼泪，跑过去帮忙了。

三十一

      时间过了半年 ，对于翠珍来说第二件大事又来了，由于她厂子里经营不好，货物挤压销售不出去，马上面临倒闭，已经洽谈合并给其他企业。厂里的职工能留下的很少，更大一部分的人都是停薪留职，等待能有其他厂子应聘。对于曾经有长期病休历史的翠珍，厂里也是出人协调，让她自己办理提早的病退。可以答应的唯一条件就是给保留工职，直到退休可以领退休金。可是每月的工资几乎就忽略不计了。这让比较看重钱的翠珍特别的上火，在这期间，家里所有的人每天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点燃了这颗炸弹。就连平时最爱往外跑的大军也改变了策略，溜出去的时间改到了夜深人静的钟点，悄悄地翻墙走壁去找狐朋狗友 。  经过夫妻俩深思熟虑之后，最终决定办理早退，这样干脆就安心在家定制衣服挣钱。

      翠珍也全身心扑在了定制服装上，手艺也是越来越好，只要拿个图片过来，她都能做出跟图片一摸一样的衣服。这使方圆几公里的人都会赶过来定制服装。因此家里一大部分的收入都来自翠珍，家里添了煤气灶，洗衣机，彩电，让邻居们羡慕的不得了。每天晚饭后，家里都会来很多邻居，自己带着凳子想看一会电视。这让翠珍分外的有面子，老顾现在对这个能干的媳妇言听必从。在家里的分量也就不用多说了，这样的情况下，薇薇也更加的事事小心，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而且还是胆小傻呆的孩子。

      “我的钱呢！”一大早院子里传出翠珍气愤的吼声，这吼声通过院子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家里的所有人都走到院子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翠珍也已经生气的掐着腰，看着走出来的每一个人，用审视的眼光看来看去。“说，你们谁拿我钱了，我的钱不见了，谁拿的自己说出来！”翠珍一边说一边瞪着三个孩子，一个个的看过去。“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你在院子里吼。”老顾推车进了院子，边问边随身把院门锁好。翠珍看到老顾回来，大声地吼道：“你说怎么了，你这几个祖宗偷钱，不知道谁偷我钱了，我放了一袋子的零钱不见了。”老顾听完翠珍的话，也觉得事情严重，阴着脸走到孩子们面前说：“你们谁拿的，老实交代，不然都要挨打。”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承认偷了钱。老顾气的抽出皮带，正要一人抽几皮带的时候，翠珍走了过来，拉着小军的手说：“我相信小军没有拿，小军回屋写作业去吧！”大军看到小军离开，不服气的说：“我也没拿，为什么相信他。”“因为他比你们都听话，比你们成绩都好。”翠珍瞪了一眼大军说。老顾看看也没人承认，就收起皮带说：“给你们一晚上想一想，明天不说都挨打。”转身去厨房做饭去了，薇薇觉得跟自己无关，也跟着爸爸去厨房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正当都在睡梦中的时候，翠珍满脸怒气的走到薇薇的房间，一把拎起还在睡觉的薇薇。“你给我起来，快点醒醒，我问你！”翠珍一甩把孩子站在床前。孩子被突如其来的惊吓给愣住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母亲。“跪着，你给我仔细想想有没有拿我的钱？”翠珍非常生气的指着薇薇的鼻子说。“我没有，我没看到。”薇薇吓得颤颤巍巍地回答。“你给我过来。”翠珍拽着薇薇往自己的房间里拉。“你确定是她拿的吗？别错怪了。”老顾从房间出来，看到气愤的媳妇继续说：“你好好问，今天不让她去买菜了，我去吧！”说完老顾也狠狠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薇薇，转身离开。“你给我跪着，说，钱偷去干嘛了。好好说就不打你，不然你看着，打断你腿。”翠珍使劲一甩把孩子摔在了地上，涨红了脸说。“我真没有拿，我不知道，没看到。”薇薇边辩解边从摔倒的姿势换着跪在地上，低着头眼睛看在地上。翠珍似乎对回答非常的不满意，感觉自己严重被欺骗了，气的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手里拿了一个擀面杖一般粗的棍子，指着跪在地上的孩子说：“不是你拿的是谁拿的，我告诉你，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你一身屎，肯定是你拿的，你还不承认，不打你就是嘴硬。”说完抡起手上的树棍，雨点般的打在孩子的屁股、腿和胳膊上，瞬间所到之处显现出一条一条的紫痕。房间里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孩子一边哭嚎着，一边求饶，可是无济于事。被哭声惊动了邻居敲门进来了，“翠珍你这一大早干嘛呢，那么拼命打孩子干嘛？”隔壁自己发小丽娟的妈妈走进来制止。“别提了，这孩子人没多大偷钱，偷了我一小袋子零钱呢。你说不打可行，还嘴硬不承认。”翠珍气愤地告状般跟邻居说。“你要是拿了就跟你妈认个错，你这孩子是不是憨，认个错不就不打你了。”不知情况的邻居走到趴在地上的孩子，轻轻扶起来说。“你别管了，我肯定能问出来，你回去吧。”翠珍拉了一下丽娟的妈妈，狠狠瞪了一眼被扶起来的孩子吼道：“跪着！”孩子吓得一激灵跪在了地上。丽娟的妈妈看了看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或许是邻居阿姨的一番话，让薇薇想到如果不承认还要继续挨打，不会被打死吧！还是承认了再说吧，最起码不用挨打。想了一想的孩子在棍子又举起来的时候叫到：“我说、我说，是我拿的。”翠珍一听承认了，似乎很得意自己做的梦是对的，放下棍子怒吼：“说，钱花哪里去了，说不出来还打你。”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走去房间拿了一个笔一张纸来，“给我写，写出来花哪去了，跪着好好想。”翠珍说完自己也累了，听到院门的声音走了出去。“怎么样，我说是她偷的吧！不打不承认。”院子传来翠珍破案后炫耀的声音。“真是她拿的，那么多钱，她花完了吗？是要好好问问，我去做饭了。”老顾的声音随后响起。薇薇听着对话，摸着已经肿胀还伴着一条条紫痕的双腿，眼泪止不住的流。望着眼前的白纸，我该怎么写，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写好没有”翠珍人还没进屋话就传了进屋。跪在地上的薇薇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翠珍走到孩子跟前，拿起纸一看，一张已经被眼泪打湿的白纸，气的举手“啪”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随后薇薇捂着脸大声的边哭边说：“我想不起来了，就是学校门口买零食了。”翠珍听到，往后退了一步说：“那么多钱，你买什么吃也吃不完。还有钱呢，你藏哪去了。快点说，不说继续打你。”翠珍说着话又去拿起靠在旁边的棍子。薇薇惊恐的看着棍子，吓得连忙爬到母亲跟前说：“还有，还有我给同学花了。”“那个同学，去，起来去跟我一起找到，快一点。”翠珍说完一把拎起跪着的孩子，推推搡搡的往门口去。“不吃饭啊，吃好饭再去吧。”老顾听到声音，走出厨房说。“吃什么，她还用吃饭啊！快点走。”翠珍推了孩子一下，薇薇在前面走了两步。

    胡同里就有了这么一个画面，一个大人拿着棍子后面赶，一个小人哭泣着前面走。就如同法官拉着罪犯巡街一样，在胡同里走着。中午很多邻居都在家看到，短裤短褂满身伤痕的孩子。邻居们都出来劝：“翠珍，孩子又不大，犯错很正常，打一下知道错了就行啦！”就这样薇薇满脑子一片空白的往前走，自己都不知道要走到哪里。一路围着胡同走了两圈，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出来劝解。或许是翠珍累了，又或许跟每一个邻居诉苦后心里宽慰了。她拽了一下孩子，“回家吧，你转什么转，你是压根不想带我找到。”薇薇听到也是如解重负的出了一口气，默默地跟着翠珍回了家。进来家门，翠珍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孩子说：“去，跪着去，你不用吃饭。”自己转身走去厨房。孩子很听话的走回屋里，靠墙跪着，看着眼前的白墙，眼泪再次流下来，说不出是委屈还是劫后余生。脑海里又浮现出很多过往，浮现出各种议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