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味道——柿饼
这两天事情不多，看妹妹买的一本汪曾祺的《故乡的食物》，汪是扬州高邮人，与我的家乡很近，所以他描述的种种吃食，都是我们习见的。炒青蚕豆、荠菜、蒌蒿、凉拌海蜇萝卜丝、酱油豆……直看得似乎要回到街市上去，都把可以找到的一项项寻来吃一个遍才过瘾！
这两天又似乎极其易饿，跟可可坐床上看着电视就饿了，零食少，就把前日家里待客的瓜子拿来嗑，嗑了两三个晚上，一袋瓜子见底了。
为了今晚不至饿得发慌，晚饭完毕，我跟可可使个眼色，出得门去，买瓜子！
凉风飕飕的，寒意凶猛，好在穿得暖和！秋裤，毛线裤，加绒棉裤……看看身边的可可，也是棉袄外面罩个羽绒服，像极了胖胖的小猪。小区的路上行人很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估计都是怕冷风灌进去。说实话，这个小区开始住进来已经四五年，我们寒暑假的时候回来住，至今也就前后左右几个邻居家走动过，其他的，一律很生的面孔。不像以前的老庄，横着的一个庄，东家走西家逛，可以聊着家常半天都不回去。现在的人家，户户门窗关闭，看着有人从门前过，瞄着眼生，吱呀，把门掩上，省去打招呼的繁琐。
这时间，可不就空出来了许多！
到了超市外的一家水果摊，南方运来的芒果、橙子、砂糖橘都有，只是都好像涂过脂粉的女人，看着是艳丽，没了那份水润，缺了点鲜活。不想买。买了瓜子，五香味的，可可吃；原味的，我跟妈嗑。再看看，瓜子的右边，一个塑料袋子里，一个个圆圆的，浅红色的，柿饼。
可可也看到了，高声问我，这是什么呀，妈妈？
这是柿饼，可好吃了！
柿饼？对呀，是你喜欢吃的柿子做成的，要不要买一些尝尝？
不要！
买一点尝尝吧？
不吃！
不知为何，可可坚持不吃，我又坚持要买一点。买了四小袋，七块钱。跟瓜子一同拎在手里回了家。
爷爷问我们买得什么了，我们告诉他，可爷爷嘴里的牙齿掉得只剩下面的四颗，着实难以吃得动其中任何一种。看到四个蛮精致的小袋子，爷爷好奇，这是什么？柿饼！四个七块！哎呦孟，这么贵啊。
果然，八点来钟，儿子开始找东西吃。我又逗他，把柿饼拿出来。好不好吃啊？他颇含疑惑地问。
好吃！我坚定地答。
拆开包装的纸袋子，外面敷着薄薄一层糯米粉的柿饼，个头挺大，粉嫩的肉色告诉我们这应该是个饱满多汁的柿子做成的。入口，清甜的滋味与弹性十足的果肉质感交杂着，甜糯的滋味填了满嘴，似乎还是童年时候的那个味道。
爱吃甜食的可可吃了大半个，突然，把柿饼丢下了，太甜了，不好吃！
瞪了他一眼，把他剩下的小半个拿来，继续吃掉。
他哪里知道，我们心中柿饼的味道！那是在冬天，经过了一个雪冬的窖藏。人们的生活中几乎无甚零嘴的乡村，到了春节的时候，就尽是甜的味道了。糖果、麻切、麻糕、云片糕、柿饼……无一例外，都是甜的。出嫁了的女人们，在春节前，都要挑个晴朗的日子，到镇上，买鱼买肉，称糖买酒，凑足四样，或者六样，送到所有的娘家长辈。一跑就得是四五天了，娘家的长辈家，看着闺女或是侄女外甥女回来了，买菜做饭，热热闹闹地款待，吃完饭，要用红纸包着回礼的钱抢着塞着装到女人的兜里。女人回来之前要约好来年请年酒的日子，家家亲戚多，一家家的日子不能重，初一初二初三被请或是请人的，算一算，日子就这么定了。
现在的人多的是汽车，出得家门，转到路口，就是四车道或是六车道的宽大马路；那时，时新的就是摩托车，没有摩托车就是自行车，出得门，好点的是石子路面，差的就是泥路。似乎那时的天气，也故意跟逗弄人们一般，总在初一之后的日子下雪。
正月初一一过，吃年酒的人们就浩然成军。中午舅舅家，晚上姨娘家，第二天中午姨婆家……下雪呀，没关系，穿上雨衣，小孩子戴上帽子，用大人的围巾把脸上眼睛以下紧紧裹住。车少的时候，孩子们车前杠上猴一个，车后座上坐一个。那时的雪，真叫鹅毛大雪，飘啊飘得，不知不觉，身上，头上就是厚厚一层。可是，不觉得冷，快乐啊，前面喊着，后面招呼着，一大趟的人们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走在泥泞的乡间道上。
要是遇上中午酒喝多了的，骑着骑着，车龙头一歪，车就到了路边的沟里。冬天枯水，沟里是干的。要是车杠上还坐着个小孩，机灵一点的就基本不会随着掉下去。就这么站在岸上干看着，厚厚实实像个小企鹅一样，等着其他的大人发现来拉他们。我小的时候就最怕坐父亲的车，因为我做过几次这样的小企鹅！
要是道被雨雪冲得太泥泞了，基本人们就是要下来推着车走了。姨妈们一般舍不得我们下地跟她们一起趟着走，遇到姨哥，舅舅或者爸爸载着的，基本就要下来了。水靴子趟在泥水里呱唧呱唧地叫，踩着叫着，冻木了的脚再过一会竟然会变得暖和起来，这也真是种奇异的感觉。
我说的柿饼是去大姨家的路上才有的，快到大姨家的拐弯处，会有个小店，店里全是煤油和酱油、糖等混合起来的小店味道。大姨一定会把车打下来，进去买东西。我是一定要跟着去的，买的东西里一定有柿饼，用薄牛皮纸包着，红玻璃丝扎着，头上留着点线头，可以提着走。然后，大姨会买几块，大大泡泡糖，用力塞到我的里面线衣的口袋里，这个给你的，别给你哥哥他们抢了去！
然后，我们对视一下秘密的眼神，继续晃到车前，插进车队，推车前进。
那时的柿饼，没有现在的大，上面沾着的粉比较厚， 有的不知是做时就坏了，还是存放时间太长，已经有点霉黄。
可是，就是好吃！再加上姨哥姨姐抢着，终于吃到嘴的滋味，倍儿甜！
唉！这些滋味，现在的孩子们，是很难体味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