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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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书王德由主簿扇

辛弃疾

溪回沙浅。红杏都开遍。鸂鶒不知春水暖。犹傍垂杨春岸。

片帆千里轻船。行人想见敧眠。谁似先生高举，一行白鹭青天。

这首词是赠别词，情形约是老辛在饯别酒宴上，兴之所至，在王德由主簿的折扇上一挥而就。王德由其人有幸，名与老辛词俱传。

别离在春天。老辛笔下之春，红杏如霞似锦，绿柳葱茏胜烟，清溪婉转，春水汤汤，紫鸳鸯卧在水岸边晒着太阳。画面清丽，格调柔和，生气盎然，这样的春天，让任何人都心生愉悦。纵使别离，也浸染着温暖，携带着希望。

分别，全无惆怅。“片帆”、”轻船”，轻盈的是行程，轻快的是人心。远行人心无挂碍，千里长行，恰是一场春日里的美好旅行。老辛还推想出王主簿的别后状态，斜倚在舱榻上，一会儿浅眠歇息，一会儿漫看两岸春光，甚至，还看到碧空如洗，一行白鹭翩然飞远。

古诗里的远行人大半步履有些沉重。仕宦奔波、落拓江海，迁客骚人的叹息不绝如缕。偏是老辛笔下的这个远行人令人羡慕。他远行要干什么去呢？

“谁似先生高举？”老辛这话是句表扬话，老辛为什么表扬王主簿呢？

还得琢磨“高举”这个词。

“高举”有“高飞”之义，王主簿此行是有所高就么？老辛是有抱负之人，倘若朋友仕路有进，老辛未必有鹏程万里的祝福，必有担当国计民生的勉励。看老辛全词并丁点此意，显然王主簿不是振翮高飞。

“高举”有“远行”之义，王主簿此行是远行，但老辛下片开首明白道过，后面不会无谓重复。

“高举”有“退隐”之义，观老辛全词轻快自如的风调，王主簿的远行当是为退隐。退隐这事，因为儒家的用世思维，因为个体的生存需要，向来主动求去者少，被动无奈者众。然而，即使被动无奈，个人的态度也各各不同，愤郁者有之，颓唐者有之，坦然者有之，种种不同，使各家开辟出不一样的人生。

王主簿的退隐不知是何原因，但老辛以“谁似先生”凸出王主簿，当是兼用了“高举”的“高其行，行为超出凡俗”之义。王主簿其人不显，老辛以“高举”标之，不止切王主簿退隐还乡的事，更是寄寓了有志者在南宋朝廷志不得申反被打击排挤的激愤之情！寄寓了对南宋朝廷的失望之情！

南宋朝廷不思进取，与其在朝廷无望地消磨岁月，还不如远离朝廷，寄情山水，优游岁月，独善其身。这事，老辛想得，却做不得。他的全部身心，都眷眷于发奋图强收复北土上面了，他再也没有其他的能量为自己谋划什么了，他只能以羡慕的语气送送老朋友，盼望朋友的心灵能在远离怯懦的朝廷后获得安宁。

至于老辛自己，只能在这美丽的春天里独自寂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