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皆有一死：我们该如何走向死亡？

自古以来，人们就对“长生不老”有着深深的迷恋。在人的本能中，死亡是我们最深的恐惧。但是，凡人皆有一死。当死神渐渐逼近，坦然受之，还是艰难求存，是一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选择题。

运动神经元病，也被称为渐冻人症。一旦确认病情，患者通常只有两到五年的生存时间。在此期间，患者会逐渐失去说话、吞咽和行走的能力，直到不能自主呼吸。但是患者的头脑、思维、记忆和感觉依旧如常人一般敏锐，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渐渐变得无法动弹、无法讲话、无法呼吸，甚至求死都无能为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感受生命的活力从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流逝。

比起其他绝症，渐冻人症是一场漫长的精神凌迟。英国BBC的纪录片《如何死亡：西蒙的抉择》记录了英国人Simon Binner在不幸罹患这种可怕的疾病后，选择自己掌握死亡的时间，到瑞士寻求安乐死的最后一段人生历程。

西蒙57岁之前的人生堪称完美。他毕业于剑桥大学，精通四国语言，自己经营着一家公司，同妻子的感情很好，有着可爱的儿女和孙子，享受着人世间最美丽的亲情和最温馨的天伦之乐。可是，在2015年1月，这一切戛然而止。西蒙被确诊为渐冻人症。2015年1月西蒙被确诊为渐冻人症，到2015年10月19日西蒙被实施安乐死，中间只有10个月！

病情确诊之初，西蒙生活尚能自理，但是表达能力就像是手中紧握的沙迅速滑走。这对于一个口才了得、才思敏捷、说话风趣的人来说，只是沮丧的开始。过去在职场上，西蒙的演讲魅力四射，很有穿透力和感染力。而现在的他，发现渐渐失去的语言能力，让他和年幼的孙子Roman都有了沟通障碍，祖孙俩已经很难像过去那样嬉笑玩耍，共享时光了。

有一次，西蒙高兴地和前来探望自己的朋友谈论山地自行车，当他模糊的发出英文单词“mountain biking”，朋友总是不明所以，甚至听成了“money making（赚钱）”。西蒙写道：“我已经无法描述出那种沮丧和难受，对于一个会讲四国语言的人，我很快就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情况继续恶化。当西蒙像以往一样出去遛狗，才发现蹲下去抚摸狗的时候，已经不能自己站起来，需要朋友搀扶。紧接着，他开始使用拐棍行走，需要护工照顾日常起居。时间进入了十月，西蒙开始感受到双手的力量也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他知道除了发不出声音，很快他就会失去最后的书写力气。这是他同外界进行沟通的最后能力。

虽然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先天充满了煽情的自然属性，但是从头到尾，纪录片的氛围始终保持得体的克制和对各种人生抉择的尊重。影片并没有刻意凸显西蒙亲友的无奈和悲伤，以及家庭成员之间对西蒙寻求安乐死这个抉择的分歧和冲突。影片始终保持乐观平和的基调，讲述了一个普通人在完美人生的背景下，思考死亡的真正意义。

在片子的开头和结尾，都有一段西蒙生病前跟着音乐节拍兴奋地手舞足蹈，并同家中狗狗一起蹦蹦跳跳的视频。这种乐观和积极向上的心态一直伴随着西蒙。片子中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细节。西蒙和妻子Debbie拜访瑞士安乐死机构的工作人员时，工作人员提到有一个女孩在21个家人和朋友陪同下走向生命的重点，西蒙说我要打破记录，我要有22个人陪我。

最后，西蒙在接受安乐死的时候，打开手机中在病情恶化前就录下的音频，他这样说：“Hi，Debbie，我是西蒙。我真的很爱很爱你，Debbie。但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拥有你，Hannah和Zoe，这两个体贴又可爱的姑娘。一直以来我的脾气都像一头倔牛，但我真的爱你。我们的婚姻生活如此快乐，充满了欢声笑语，感谢上帝让我们找到了彼此。身体机能慢慢衰退的一个好处就是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来慢慢聊，如果我遭遇车祸就不是这样了。所有该说的事情我们都说了，对我而言你是一个很棒的妻子，Debbie。我知道我们一直深爱着对方。总之，时间的潮流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真的很爱你，Debbie。再见！”在这段音频中，西蒙不带遗憾，自由的离开了人间。是啊，该说的再见都说了，人生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在传统的观点中，求生存总是第一位的，尤其是在中国的传统孝道中，只能鼓励亲人求生，即使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耗尽财力和家人的心力，最后变成一场责任甚至是负担。那么，到底应该鼓励求生还是尊重病人主观意识清醒下的选择，纪录片最后也没有给出答案，而是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不愿意失去自由和尊严，选择一种得体的方式平静地走向死亡，是一种勇敢。而那些为了一线生机同命运一搏，即使承受病痛也要和家人朋友相守在同一片蓝天下的人，也是最勇敢的人。

纪录片中还穿插了英国当局对安乐死这个议题的种种争议。生与死、病人的权利和伦理问题至今依旧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对于西蒙的选择，我心怀感动和敬意，却依旧不知道自己支持哪一种观点，只是期望我们所有的人，生命中都不会经历这种艰难的抉择。逃避心理中，我却想着，每一种对死亡和生命的讨论，都会赋予我们更多的生命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