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二）

我原本以为，江湖人士勾结朝廷已经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大家更不要脸，直接做了走狗。道义真的成为大家欺骗别人顺便欺骗自己的一个幌子。借一个没由头的名号立个牌坊，做了丑事还不耽误流芳千古，真是好算计。

师父：所以这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所有帮派都希望能夺得武林大会的盟主，进而像武当和少林一样，纳入朝廷的麾下，享受朝廷每年定期的拨款。

我：那岂不是竞争很激烈？

师父：倒也未必，武林大会自开朝以来，共举办过四届，武当跟少林各获得过两届盟主。说到这里师父眉头隐隐的皱了下。

师父：你习武已略有小成，这次武林大会，为师会带你参加，但在这之前还需带你外出训练三个月，比赛开始我们赶回长安即可。

我眉眼掩饰不住的兴奋，终于可以离开从小困我到大的四角的天空，踏上我从小便向往的江湖之路了。

跟师父聊天间，张榜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人头攒动。翠屏楼的老板娘见状笑的合不拢嘴，吩咐下去让没客人的姑娘全都跑到外面拉客。一时间议论声嬉笑声人声鼎沸，不久就将整个巷道围得水泄不通。

回家收拾打包行李，父亲实在放心不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外出切记小心。我心早已飞出，只顾得高兴，全然没听进去半句。

外出首选自是要备马，去马厩的路上，我一边琢磨如何选匹高大威猛的枣红马，翻身跨在马背上，一路驰骋的英姿定是不凡。一边因为即将要成真的飒爽英姿而兴奋不已。直到伙计将我的坐骑牵到我面前，我终于笑不出来了。

立在我面前的俨然是头深褐色的毛驴，跟我齐头的身高。站在一群骏马旁边有种说不出的滑稽。骑在上面，脚尖用点力向下探甚至可以够得着地。之前幻想的英姿陡然不见，先前刚离家的兴奋似乎也无感了，我内心挣扎地思考如何避让行人嘲笑的眼神。我一脸不解的看向师父：为何要选头毛驴给我？师父也并无解释的意思：你以后会明白的。说罢，付了钱，牵着自己的马，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以后会明白的，这句话，真是大人敷衍小孩子的金句。打太极的同时还故作高深。最重要的是可以了断小孩子继续追问的念头，获得片刻的宁静。

我只得硬着头皮追上，扯着刚放出栏的毛驴往前走。它倒是非常欢脱，走没几步便已超过我，改为拽着我走。显然终于可以离开困住它从小到大的四角的天空很是开心。相比此时失落的我，我不禁感叹自己对于自由的向往竟然还不如一头驴。

心里自然还是极不情愿，暗骂这头毛驴是小矮。师父只顾向前赶路，全然不顾我满腹的牢骚。骑上小矮，它的速度丝毫未减，欢脱的小蹄子蹦跶着不知不觉竟超越了师父的骏马。而且未有停下来的迹象，时不时还欢快的叫一两声。让原本以为会被师父远远落下的我十分惊诧。中途累了，示意让小矮放慢脚步，我甚至可以趴在小矮身上打个盹。睡觉丝毫不耽误赶路，我不禁开始后悔先前的态度。

师父问我：现在知道我为何选这个作为你的坐骑了么？

我认真地点点头：谢谢师父，他的名字叫小矮。

师父：看来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我：师父，我们赶路要去往何处？

师父：我们要先赶往渭城。后面再做打算，此去一路凶多吉少，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实在想象不出未来将要面对怎样的危险。师父武功这么高，定不会弃我不顾。小矮虽不起眼，但能跑耐力也好，关键时刻也不会弃我而去。难不成这只是大家远行的一套固定说辞，好像没有危险，远行便也失去了意义。

赶往渭城的路需要几日，我跟师父一路碰见许多佩戴者形形色色身份牌的行人，那些都是各门派的弟子。多数人都认得我师父，只不过看过来的眼神充满着忌惮。

沿路行人多是一些难民，衣衫褴楼，相互扶持着向长安汇聚。近年来都传闻因为当今圣上荒淫无度，苛捐杂税，又赶上几十年不遇的旱灾。百姓们怨声载道。目前我们已经入少林地界，但却未见和尚开棚施粥，赈济难民。路过少林，香火依旧鼎盛，来往拜会佛祖的尽是一些富商大贾。原来世道乱了，拜佛也会成为一个有门槛的活动。佛说的众生平等仿佛并不正确。守门的和尚皆是肥头大耳，不耐烦的驱逐妄想在寺门前歇息的难民。和尚吃素的身材竟已与整日荤腥的县太爷并无两样。我于心不忍，拿出我们身上的细软银两，准备散给沿途的难民。师父却一把把我拦下，示意不要这么做。

我不明白问：这是为何？

师父：天下难民千千万，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

我：那我尽自己绵薄之力，力能所及也不允？

师父：不可，世间事你要看清本质，做任何事都应谋划。小慈悲只能救他们一时。

我：那何为谋划呢？

师父：你很快便知。

我一直对师父的身份感到好奇，他无亲无故，也不参加任何帮派。但明显他的手段要高于我所见的其他武林高手。要不也不能单刀直入，取了崆峒派掌门木然道长的性命。况且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一个不怀怜悯之人，为何非要阻拦我。还有他随身佩戴的那把剑，蕴含的剑气显然是件不俗的武器。还有为何收我做徒弟，我耳垂的标记又代表着什么？

心中的疑虑太多，借着睡意，做了一晚的噩梦，梦见师父跟小矮突然不见。自己被江湖人士追杀，感觉腿快跑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高亢的驴叫，猛然从梦中惊醒。

我实在想不通一头驴为何能有做鸡的觉悟？驮人载物的同时还能兼职打鸣的工作。让我不禁感觉小矮真是物超所值。醒来时正值清晨，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照在晨间的氤氲的雾气上。瞟一眼小矮，他正围着树欢快的转圈。殊不知为何这只驴子充满了动力，我原以为它奔向自由的快感充其量也就三分钟热度。目前却丝毫没有消减的迹象。师父当真是深谋远虑啊，买只坐骑，连我睡懒觉的问题都一并解决。

师父告诉我还有半日时间即可到达渭城。因为不知前行的目的究竟为何。我并没有任何赶路的心境。全当是比武前的一次消遣。

到达渭城已是下午时分，整座城池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虽不如长安气派，但也规划建造的颇为考究。面对四面规整的建筑，我突然涌上一丝不安的直觉，但又说不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