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对我笑了
01
“二姐，不好了，妈妈脑溢血晕倒，被送进医院抢救，现在还在昏迷不醒中，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你快点赶回来吧！”
什么？脑溢血？怎么会？妈妈才六十五岁，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一下子脑溢血了呢？挂了电话，我赶紧收拾行李，出门时给老公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回乡下老家看妈妈去了，今晚不回家，让他不要等我。
我急急忙忙地开着车往家赶，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平时回家都是一边开车一边欣赏沿途风景，可今天这一个小时就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当我赶到医院时，妈妈还在手术室抢救。爸爸低着头坐在走道长椅上，弟弟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我小跑着赶了过去。“医生，我妈怎么样了？”我着急地问道。“病人颅内大出血，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中，目前还要送进重症病房观察，等她苏醒了再说。”随后，妈妈被推了出来。
此时的妈妈躺在病床上显得那么虚弱，眼睛紧闭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走上前去，刚叫了一声“妈”，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医生叮嘱我们不要大声喧哗，我强忍着眼泪，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推进了重症室，"哐当"一声，门被关上了。留下我们爷仨呆呆地立在走廊里。
等待是漫长的，到了晚上，医院让我们只留一个人，其余人先回家去。“我留下。”我和弟弟几乎同时说出来，“不，还是我留下，你们两个先回去，明天再来换我。”“不行，爸你年纪大了，不能熬夜，还是我留下。”我说。“我--”弟弟刚要开口，就被爸爸拦住了：“你们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妈这次不是一两天可以出院的，小玲开车一路赶过来也累了，需要回家睡一觉才行；小军老婆大着个肚子一个人在家怎么行？所以你们两个都跟我回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我和弟弟对看了一眼，想想爸爸的话也有道理，再说爸爸妈妈一辈子没有分开过，今天这样的情况，爸爸回家也睡不着。“那好吧，爸，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弟弟说。
回到弟弟家里，弟媳英子已经将晚饭端到了桌上，我们俩也没有什么胃口，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碗。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02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家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客厅餐桌上有一张纸条，我拿起一看：二姐，我和英子去医院看妈妈了，锅里有面条，你吃完休息一下再来。
我的好弟弟，仍然一如既往地体贴我，都这个时候了，我哪里吃得下。
匆匆洗漱完毕，我开着车赶往医院。
妈妈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我赶到时她刚好醒了过来，她半躺在床上，不能说话，见我进来眼睛一亮，往我身后看了看，眼神重又暗淡下来。
看着妈妈的神情，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隐隐作痛，原来我永远是那个不被重视的人。
我走过去拉着妈妈的手，告诉她大姐家里有事，明天才能赶过来，妈妈微微点了一下头，眼睛从我们每个人身上慢慢移过去，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我伸手将她的头发往后捋了捋顺，让她安心养病，家里一切都好，不用多操心。
妈妈闭上眼沉沉地睡着了，我们一行人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爸爸一晚上没睡，憔悴加疲劳让他看起来像老了几岁。我让小军带爸爸和英子回家去休息，嘱咐小军将他们照顾好，我则留下来照看妈妈。
中午喂妈妈吃了一小碗稀饭，她又沉沉睡去。晚上小军来换我回家休息，想着他明天要去上班，到晚上十点多钟我就赶他回家了。
03
第二天早上，妈妈精神好了很多，医生查房时，她还能简单回答医生的问话。医生说妈妈恢复得很不错，照这样下去不会留下后遗症，后期再加强调养，应该很快会下地走路。
这个消息让我们一家人都很振奋，特别是妈妈，一整天脸上都带着笑容。
中午姐姐打电话过来，我告诉她妈妈恢复得很好，没什么大碍。姐姐说她明天才能过来，而且当天就得回去，家里两个孩子，大的上高中，小的马上要中考，姐夫在外地打工，家里没有大人不行。
下午我抽空回了一趟家，安排了一下家里的事情，带了几套换洗衣服又匆匆赶往医院。晚上爸爸要留下来陪床，我不同意，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怎么能连续熬通宵呢？倘若他再弄出个好歹来，那我和弟弟就真的是焦头烂额了。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他劝回去了，晚上妈妈吃了一点稀饭，几口馒头，睡前我给她喂了一小杯温开水。
今天晚上妈妈没有打吊瓶，只排了一次小便，一晚上都睡得很好。医院允许我在病房里搭一个临时小床，累了两天，这个晚上我也睡得很沉。
04
早上，我们都醒得很早，我喂妈妈吃了一小碗面条，去水房打来热开水喂妈妈吃药。休息了一会，护士就来打点滴了，今天药比昨天又少了一些，估计一上午就打完了。
吊完一小瓶药水，妈妈又闭上眼睡着了。
上午十点多钟大姐匆匆走进病房，喊了一声“妈”，眼泪就流了出来。
妈妈仍然不能利索地说话，她张着嘴努力地喊出了大姐的小名。大姐走过去坐在床边，妈妈的右手动了动，用力地想抬起来，挣扎了一下，最终徒劳无益地放了下去。
大姐明白她的意思，拉住她的手说：“妈，你别动。”我递给大姐一张湿纸巾，大姐接过去先给妈妈擦了擦脸，然后才去擦自己脸上的汗水。
我默默走出病房，走廊尽头有一个窗户，我轻轻朝那个窗户走去。
阳光照在窗台上，一根树枝带着树叶倚在窗玻璃上，我伸出手摸摸树枝又摸摸树叶。
“妈妈，奶奶会好起来吗？我好担心呀！”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过来，我寻着声音望过去，一对母女朝医院大门口走去，“会好起来的，宝贝，过几天我们就来接奶奶回家。”妈妈伸手摸摸小女孩的头说。“太好咯，过几天接奶奶回家。”小女孩拍着手开心地跳了起来。
我目送着母女俩走出好远，直到看不见身影才回过头来。
天真烂漫的孩子，有着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时光，真好！
05
我的童年呢？我努力搜索着记忆，希望能找出这样一个幸福时刻。可是，没有，任我怎么寻找，我的童年乃至少年都未曾出现过这样的画面。在姐弟三人中间，我永远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
自记事起，妈妈几乎就未曾对我笑过，凭我怎样努力都没有用。考试得了一百分，我将试卷拿回家给妈妈看，她瞟了一眼说：“不就是一百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而姐姐和弟弟偶尔考了一百分，她会摸着他们的小脑袋，笑着说：“你们好棒哟，再接再厉。”这个时候，我只能呆呆地看着，然后默默走开。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曾经私下里问过爸爸，爸爸说我想多了，我问奶奶，奶奶说：“一个小丫头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后来我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但我仍然会努力地做好自己。放学回家后，写完作业，我主动帮妈妈分担家务，小学时洗碗扫地，上初中后做饭洗衣服，我每样事情都抢着做，可是妈妈始终对我不冷不热。
即便是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和大学，妈妈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虽然我心中有百般的不满和不甘心，但是想着毕竟妈妈给了我生命，抚养我长大成人，虽不疼爱我，却也很少打骂。
姐姐和弟弟读完中专就辍学了，我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本市，进了一家国企，从小职员做起，一步步做到公司管理层，个中艰辛我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没有对家里人说起过。
“小妹”姐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妈妈睡着了，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现在要赶回去，妈妈这里就劳烦你多担待了。”姐姐歉意地说，说完眼圈一红，眼泪就又流了出来。“去吧，照顾好两个孩子，现在是他们最关键的时刻，妈妈有我照顾你不用担心。”我对姐姐说。
回到病房，妈妈已经醒了，我和她说了姐姐的情况，她点点头，眼神里除了有理解之外，还包含有其它元素，像是失望又像是别的，仅仅一闪而过，妈妈又恢复了常态。
06
妈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这一个星期里，爸爸和弟弟来换我回家休息了两天，其它时间都是我在医院照顾妈妈。我每天喂妈妈吃饭喝水，端屎端尿小心地伺候着。妈妈进医院时弟弟交了一万块钱，后来我补进去三万，出院时基本上没有多余的钱，因为不是对口医院，农村合作医疗也没有报销。爸爸要把三万块钱给我，我让他留着，眼看弟媳快分娩了，家里不能没有钱。
回到家里，妈妈的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可以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一会。乡亲们都来看望妈妈，一整天家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大家都说着感叹和祝福的话语，妈妈的脸上也一直挂着笑容，见我忙前忙后，她示意我坐下休息，用柔和的眼光看着我。
晚饭后，我早早地打水给妈妈洗漱干净，扶她上床休息。妈妈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床边不走，几次张嘴欲言又止。一直等到爸爸和弟弟进来她也没有说出口。
我不解地看看妈妈，转过头问爸爸她这是怎么啦？爸爸答非所问地说：“小玲，妈妈这次住院，辛苦你了。”“爸，跟自家女儿你这是客气个啥？”“小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你吗？今天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你姐姐两岁的时候，妈妈怀上了你，有半年的时间，你妈吃啥吐啥，那个难受呀。当时你奶奶一心想抱孙子，村里人都说你妈这样子肯定是个儿子。带着这个期望，你妈忍受着痛苦。十月怀胎，你在大家期盼中呱呱坠地，当奶奶知道是个丫头后，气得一下子回了家，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妈虽然也失望，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并没有嫌弃你。”
“生你的时候，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知在生下你十几分钟后，你妈宫内大出血，血流不出於在子宫里，压迫肺部，你妈当时只能大口喘气，情况非常危险，幸亏接生的是个老妇产科医生，经验丰富，她一把一把地从你妈子宫里掏出淤血，掏一把你妈就松一口，如果不是那个医生，你妈只怕凶多吉少。”
爸爸顿了顿接着说：“这么一折腾，你妈本来就消瘦的人，身子就更弱了，医生说你妈以后很难再怀孩子了。当时你妈就哭了，你奶奶认为你是灾星，是来断我们老陈家香火的。奶奶不欢喜见到你，连你妈的月子都不愿照料，爸爸我又要出去干活，不能留在家里照料你妈，因为营养不够，你妈奶水不充足，你经常哭闹得妈妈睡不好觉，以至于她落下了失眠的老毛病。还好后来生了你弟，要不然你妈这一辈子恐怕很难从生你的阴影里走出来。”
“小玲，是妈不好，一直对你没个好脸色。”妈妈哽咽着说，“妈，都过去了，没事。”话一出口，我不争气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好闺女，让你受委屈了。”妈妈伸出手帮我擦去脸上的泪水，“妈”我一下子扑进了妈妈的怀里，享受着这久违的母爱。
“切，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妈妈怀里撒娇，羞不羞。”弟弟打趣着我说，“去，你这傻小子知道什么。”“哈哈哈”看着我们姐弟拌嘴，爸爸和妈妈同时大声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