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杜康到杜翁的演进看文化的缺失
要不是因为要陪文化学者去调研，我是决然不会再去家乡杜康镇上的小杜翁酒厂的。因为那个小镇上的杜康酒厂留给我的记忆太过的深刻了。很多时候真的是不愿意勾起的回忆。去年冬天因为单位组织去调研，我第一次去了杜康镇上的那个叫杜翁酒的小厂子。就在酿造车间，我无意间看到了一幅熟悉的面孔，当时真的没有敢认，因为我觉得他不该待在这里，要知道，当年杜康酒香飘四方的时候，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杜康酒厂的厂长。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他怎么可能在这座很小的杜翁酒厂上班呢。我仔细的打量着他，他似乎也在仔细地打量着我。就因为我们四只眼睛对望的瞬间，都明白了。于是我们几乎是同步走上前来握手。我看到他苍老的样子，就为这么多年都不见了，还好吧。
当年一表人才，意气风发的杜康酒厂的厂长，我怎么也想不到不到二十年的时光，竟然可以把光华的生命糟蹋成这个样子。他笑笑说挺好的。我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上班呢。我说上班还是文明了一些，其实我看到的就是在酿造车间里干活呢。他回身看看身后的那些发酵池对我说，没有办法，一辈子就喜欢这东西，每天不闻闻酒味，心里怎么就不能舒服。再说了，舅舅办了这个小酒厂，他不能不来帮忙的。我看着规模很小的酿造车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我就想到了当年杜康酒厂那些原始的发酵池。似乎和眼前的一模一样。我本来还想多问的，可是当时的情景不能让我多说什么。他只是给我简单的介绍了杜翁酒厂的情况。说他们这里很多人都上当年杜康酒厂的老人手了。所以在这里肯定是可以看到杜康酒的当年的影子。他还把我带到刚酿造出来的热酒跟前，非要让我品尝一口。
我一直都在解释说现在不能喝酒了，身体不允许了。可是当年的杜康酒厂的厂长似乎还是那么的固执，非要让我品尝一口，感觉一下这里的杜翁酒到底怎么样。我真是是拗不过他。就接过酒杯，把一杯热酒灌进了肚子。还真是的，很多年都不喝酒了，可是当我把眼前的叫杜翁的酒灌进肚子的时候，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辛酸，升腾起一股久违的苦涩。他问我怎么样？我点点头，他非要我再来一杯。我说不能喝了，再喝我就会真的流眼泪的。大概就是我这一句话，让当年的厂长顿时消停下来。他看着我，半天没说话。到我走的时候，他只说有机会一个人来，他想和我说说话。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当年杜康酒的辉煌我是和他一起来感受的。当然了，时过境迁，在说起那些让人揪心的事情似乎真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从那以后，我每次路过杜康小镇，都会有意无意的向杜翁酒厂瞟上一眼。因为几乎和它对门的就是我们县曾经辉煌骄傲的杜康酒厂。当年每次去酒厂，看到门口那么多人想买酒等着排队，我却可以不用排队就走进去。很是自豪。当时我想看，祖先留下的五千年的杜康文化真的是太神奇了。可是谁能想到，几年过去，酒厂的辉煌不再有了。为了这个我已经写过不少的文字了。今天不想写了。既然不想说过去，那就说说现在吧。
我陪市里文化学者先是去的仓颉庙，那里的文化深厚的都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久没有去了，今天去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可是当我听完导游的解说心里似乎还略略的有些安慰。觉得这里的文化已经开始走向了生命的本质，已经走向了和生命相连的通道。因为学者总想看看杜康的文化现状，我又不能拒绝人家。因为在我们渭南所说的三圣之中，家乡就占了两圣。仓颉随后我是要专门来写的。现在就留下了杜康。说心里话，开始我们想去杜康酒厂看看的。可有人给我建议，还是去杜翁酒厂吧，因为那里留下的杜康的文化烙印可能更强烈一些。于是我们从仓颉庙宇归来的时候就直接去了杜翁酒厂。
说心里话，我没有想到杜翁酒厂的董事长会在那里等着我们。上次去我们遇见的是那位让我辛酸的杜康酒厂的厂长，今天去我还真的怕遇见了他。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杜康小镇，就在杜康酒厂的对面的这座小的不能再小的杜翁酒厂，我怎么总是觉得遇见当年叱咤风云的杜康酒厂的厂长多少有些滑稽可笑。总是觉得看见他我就想到了从杜康到杜翁的某种文化缺失的悲哀。当然了，因为有客人，所有的想法都是心理活动。见到杜翁酒厂的董事长，我们握手寒暄。他很直接就把我们带进了酿造车间。
可能是我们去的迟了一点。他告诉我说大家马上就要下班了。留下了最后一甑就是为了让我们看看的。看着杜翁酒的流程，我又回忆起当年杜康酒厂那些传统的工艺。董事长给我介绍身边的一位老师傅，说他是酿酒四十年的人了。当年在杜康酒厂可是了不得的。品一口就能知道刚出来的酒是多少度。我看看老师傅，已经没有印象了，不过当年我一定在他的手里接过刚出锅有的杜康热酒。因为那时候我只要去杜康酒厂总是会去刚出酒的地方喝几口刚出甑的热酒。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我就是喜欢喝杜康热酒。我和老师傅说了几句话，我说当年那个大铁瓢喝起热酒来还真的就是霸气。
我一说大铁瓢，老师傅笑了，笑得很开心，也笑的很天真。他说现在大家都用小酒杯了，那大铁瓢没有用场了。我说其实不用就挂在墙上那也是一种纪念，也是对文化缺失的一种控诉嘛。再说了，在这个小镇上，记忆也许是最有意义的了。董事长听我这么一说，就转身对身边的老师傅说看，还是拿来吧。都是他不好，其实老师傅曾经拿来过的。是他让拿回去的。觉得都什么时代了，谁还会用大铁瓢喝酒呢。现在看来还真的是应该拿来，不为喝酒，就为一种对往事的回忆。我也半开玩笑的说，其实酒就是一种文化，其实酒就是一种历史记载。在杜康小镇上，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可是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就是一种永恒。谁也改变不了，谁也无能为力的。
后来董事长带着我们去了仓库，他告诉我说，他们现在用于酿酒的高粱都是来自于加拿大的。是进口的。他们觉得既然把酒厂建在杜康镇上，既然这里很多人都是当年杜康酒厂的老人，他总想让当年的杜康在杜翁这里有些回归的味道。所以董事长很自豪的告诉我说，他们这里出品的酒都是纯粮食酿造的。绝对没有勾兑的酒。他还给我看了他们用的小麦还有糯米，当时我有些惊奇，因为我知道酿酒是不需要糯米的。结果董事长告诉我说，这可算是他那位当年当杜康酒厂厂长的外甥做出的贡献。因为当年喝过杜康酒的人都知道，杜康酒什么都好，就是后味总会给人留下一点苦涩。现在他们加上了糯米，便彻底改变了当年杜康酒留下的遗憾。
董事长让我也来一杯热酒，我说上次已经喝了，不能再喝了。可是我没想到，为什么酿酒的人总是这样的固执呢。他好像和他的外甥一样，非要我喝上一杯。没有办法，我就喝了一杯。可就是这一杯让我真的流泪了。明明就是杜康酒的味道，明明就在自己的故乡，就是眼原来的一帮人，现在却只能把杜康酒叫做杜翁酒了。个中的滋味也许只有深爱着这片土地的人才能真实的体会到。只有想把杜康文化融进血液的家乡人才能感受出来。我知道自己的眼泪挡不住了，就赶紧对身边的董事长说，怎么好多年不喝酒了，还被呛着了。董事长大概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赶紧从我手里接过酒杯自己品尝。看看是不是酒真的出什么问题了。他品了又品，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笑着说，看来长久不喝家乡的美酒也会生出许多意想不到的。
但是站在一旁的文化学者很细心，她明白了我掉出的眼泪。笑吟吟的说，其实眼泪没有什么不好。它既是一种感情的宣泄，也是一种生命对文化的敬畏。我看看学者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再要说话也许自我心灵的那种无奈会把什么都撕碎的。走出车间，董事长就给我介绍在墙壁上的那些图版，给我特意介绍了杜翁酒生产的流程。我仔细去看，眼睛又开始模糊了。因为这样的流程我在当年的杜康酒厂就看到过，真的很熟悉。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恨起自己的记忆，觉得这时候我要是患上了健忘症该有多好呢。过去的一切都不记得了，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切。可是生命的记忆却不是这样，文化的意义似乎也不是这样。我没有回避，直接就对身边的人讲，其实眼前的这个杜翁酒的生产流程其实和当年的杜康酒一模一样。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多了一些粮食的品种。
大家都在沉默，其实说心里话，我知道大家什么都明白。待在杜康的家园，站在这片厚重的曾经养育了杜康文化的黄土地上，我们怎么可以对着杜翁酒来畅谈杜康文化留给我们生命的那些苦涩和郁闷呢？董事长拉着我，要我非要把墙上的那些他们对酒的文化的理解都看完。本来我是不想看的，因为我知道，看多了，我的心里会更加的失落。因为从黄土地上产生出来的杜康文化，怎么可能在杜翁这里得到心灵和生命的满足呢。不过我还是拗不过这位董事长，他说我必须看完，不然这小镇上真的就会留下让家乡人失望的画面的。我知道董事长心里也委屈，所以我努力的看完了。特别是看到最后墙壁上写的那几句话，一群人，干一件事……
我没有再看下去。董事长这回细心了。问我怎么不接着看呢？我低着头说，一群人，一辈子只干一件事，那就是把杜康酒做成了杜翁酒……
大家在笑，可我听得出来，这笑声不是开怀的笑声，这笑声中真的有苦涩，有对家乡杜康的眷恋和无奈，有对家乡杜康文化的亏欠和伤感……
（文章来自白水县人大常委会李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