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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茫茫天涯路 34

2018-06-28  本文已影响236人  钟强c

第三十四章

回家

1

不由分说,我要回家,回老城看看我的家,还要去祭奠爸爸和弟弟的亡灵。

我向葛总请了假,到公司财会室借了五千元钱。早晨乘上火车,当天午初时刻就抵达老城。下了火车,走出车站出口。我傻傻地立在车站广场当央,老城就矗立在面前,在微笑,使我惧怕的心跳得多欢快。

远航归来,像在大海上漂泊久已的游子,看见了海平线上朦胧的港湾,扬起风帆。

老城火车站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仅仅是多了几座楼房。城镇依旧是那个城镇,人却是另一番模样了。我像一个出土文物出现在老城,脚步也越发沉重了。

真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到了父亲的家,推开院门,一群麻雀扑扇翅膀从草丛里飞走了。小院子已经长了一些荒草,顺着麻雀飞走的方向,我仰起头看到的是一片蔚蓝的天。午后的阳光静悄悄地照着,我的影子斜卧在草丛中,如同静卧在柔软的绿毯上。老宅的门窗紧紧地关着,北面房山的墙上长满了青苔。

在这里,看不到一点人气。原先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家啊,如今已是这般荒凉。是我的一念之差,葬送了我的全家。带着沉重的负罪感,我的双腿沉重得无法向前迈出。我像雕塑一样地立着,沉重的心像坠着一块铅。

邻居家的房门被推开了,是姚婶子走了出来。

墙头上探出一张面孔,“喂!你找谁呀?”

我没有应声。

姚婶子又问一句:“你找谁呀?”

我说:“我是贺鸿鹏。”

“贺鸿鹏!你找他?唉,他早死了。”姚婶子听走了耳。

“姚婶子,我没死,我就是贺鸿鹏。”

“妈呀!”姚婶子叫了一声,就从墙头上消失了。

稍后,她绕过小院,进到我家的院子里。姚婶子走到我面前。我转过身,瞅着她。她像鉴别一件古玩,仔细打量着我。

好一会儿,她才说:“怎么可能?该不是……”那鬼字她没有说出口。

我抢过话茬,说:“我是贺鸿鹏,我没死。您还记得吗?我有一个弟弟,在4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

“有这么一回事儿。”

“死的那个人是他,不是我。”我坚定地说。

站在院子里,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跟姚婶子简单地说了一遍。

姚婶子慨叹道:“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奇迹!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老爸该不会就那样地走了。”

姚婶子撩开衣襟,拿出拴在腰带上的钥匙,引领我往里走:“进去看看吧。”

她用钥匙打开我家房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门锁。房门吱的一声,被我用手给推开了。房门打开,里边立马涌来一股闷热潮湿的空气。

“快进屋吧,这屋子有三年多没人住啦。”

我随姚婶子进了房间。

“这里有你过去的影子。”

房间里的摆设仍旧未变;双人床、八仙桌、柜子和墙壁上的镜框。

“爸爸呢?”

“跟我来,孩子。”

姚婶子领着我来到里间屋,这原是我居住的房间。爸爸的灵位摆放在八仙桌上,两侧挂着帷幔,爸爸的遗像放在正中央,一束花摆放在一旁,还有一盒香烟。香烛早已燃尽,香炉上浮着一层白色的香灰,里边的灰早已经凉了。

我喊了一声“爸爸!”

就把头在水泥地上磕碰起来,失声痛哭,哭得天昏地暗。

哭声像伤寒一样地传染,姚婶子也哭出了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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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骨灰应该在灵堂里寄奉三年,然后再入土为安。今年,是爸爸去世的第三个年头又一年。第二天,我就去了辉山陵园,花了七千八百元钱为爸爸买来一块墓地。第三天,我从灵堂里取来爸爸的骨灰盒,又雇了一台车,将爸爸的骨灰送到辉山陵园。

在陵园,我抱着爸爸的骨灰盒,就要将老人家的骨灰入土了。我把骨灰盒放在松柏下的一块石条凳上,默默流泪。陵园里遍是松柏和绿树,阳光悄无声息地光顾。那边也有人在祭奠亡灵。整个陵园静谧安静,远处飘来袅袅青烟,给陵园平添一种圣洁神秘的色彩。

蓝天如洗,阳光明媚,青烟袅袅,安静异常,真就如同天堂一样既圣洁又安宁。

我跪下来,默默地祈祷……

祈祷之后,我抱着爸爸的骨灰盒,拖着沉重的脚步绕着陵园小道慢慢地走,陪着爸爸散步。泪水无声无息簌簌流淌,就像那永远也不会干涸的小溪。在松柏园里,我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整整一个上午,我的脚步都没有停息下来,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犹如静默流动的溪水,不曾间断。

安置妥当爸爸的后事,我的心多少舒展了一点。姚婶子将这几年老城的情况跟我念叨了一遍。她把妹妹贺鸿雁在澳大利亚的电话号给了我,可是我的手里已经没有打长途电话的钱了,只好等到回沈阳再打吧。我想去我自己的家看看,姚婶子告诉我,那个单间楼房已经卖给别人了。

最后,我独自前往坐落在老城郊外的烈士陵园缅怀我自己。松柏丛中,我的墓碑和老城其他英烈的墓碑并成一排。墓碑里是弟弟的骨灰,墓碑上镌刻着;革命烈士——贺鸿鹏。后面的碑文是,贺鸿鹏在冰河里抢救落水小学生的英勇事迹。

我愧对烈士称号,枉受英雄荣誉。

我将一束鲜花摆放在墓碑前,并满怀难以名状的忏悔之情,向墓碑深深地鞠躬。

“安息吧,弟弟!”

从墓碑上,我知道,我曾拥有过两次诞生,拥有过一次死亡。任何人都不曾目睹自己的诞生和自己的死亡,而上天偏偏让我耳闻目睹了我的死亡。这是何等慷慨的恩惠?这是我用生命跟老城、跟这个世界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夜,我在老宅里住了一个晚上。屋里黑着灯,我平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死去的模样。闭着眼睛,张开嘴巴,停住呼吸,脸上的肌肉也松弛下来。我把房间想像成坟墓,我就这样活生生地死去了,已经死去有五年半了。

我把五年多的磨难,当成上帝对我的惩罚。我不值得怜悯,不配悲伤,我罪有应得!我这一生肩负了太重的愧疚,太多的遗憾,对不起亲人,对不起老城,对不起天底下所有的人。

我没有去,我曾向往的博物馆欣赏我的遗作,就让《等车的小女孩》和《炼钢工人》系列作品成为本画家的孤本吧。

清晨,当我醒来之时,突然看见壁柜上的窗格里明晃晃地放着一个紫红色发卡,像一个精灵。这不是迟亦菲的发卡吗?父母还替我保存着呢。紫红色发卡记载着我美好的初恋,我忘不了。我起身下地,走到壁柜前,打开柜门,小心翼翼地把发卡托在手掌心上,仔细看。

禁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紫红色发卡铭刻着多少美好的日夜,留存着一段哀伤与悲痛。我走到窗前,一缕晨光倾斜在手掌心中的发卡上,蒙着泪水的眼中的发卡闪烁着幽幽玫瑰色的光芒。

我不想打探迟亦菲的生活,她已经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我把发卡放回原处,就让发卡成为永久的历史见证吧。

了却了心愿,我要走了。

回到沈阳,已经有三天的时间了。严淑贤再次来到我的办公室,我把回老城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向她叙述一遍。

我的老同学,她能做到的,只是一再感叹。

次日,我终于和妈妈、妹妹联系上了。

电话里,我对妈妈说:“妈,我还活着!”当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明之后,电话那边早已经泣不成声。

在哀伤中,妈妈哽咽着说:“我的儿子,你还在……”

是啊,不孝儿子仍旧健康地活在世上。

请看下集 ——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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