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天堂
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正在温暖的热炕上做着美梦,鸟儿的叫声把我拉了起来。掀开窗帘,昨晚下雪了,我急忙穿上衣服,脸也没洗就跑出去看看乡村的雪景。
沿着儿时走过的路,来到了屋后的半坡上,放眼望去,远处的一座座山峰在太阳的映照下,就像舞动的巨龙,一会儿在低头喝水,一会儿向天空腾飞。郁郁葱葱的草木就像无数的观众在摇旗助兴,那些沙棘果在雪花的衬印下,像精心打扮了的少女在伴舞。
一场来的很及时的雪,也在为迎接新年送来了贺礼。白雪覆盖的马路上,一群小孩身穿五颜六色的羽绒服,斜挎着各种音乐器具去上辅导班,他们有的用脚踩出拖拉机的轮胎痕迹;有的踩出兔子跳跃的样子;有的用手指头在雪上写写画画,仿佛他们就是天生的绘画大师,描绘着人间仙境,书写着人生的理想和抱负;有的在欣赏着评论着;如果有其他同学乱改动,他们互相追逐打闹,在欢声笑语和打闹中肩负着家长的期望,怀揣着梦想奔向理想的课堂。
不一会儿,男人们陆陆续续的拿着扫帚清扫门前雪,扫出来的图案,就像书写的人生标点符号。有的像句号,感觉一生很圆满,孩子们在外面开了饭馆,家里盖起了小洋楼,新年到来时将会开着小车回来一家团圆;有的像逗号,家里虽然有吃有喝,房子也很漂亮,就是没有小汽车;有的像感叹号,他们都很努力,但挣的钱没别人多,今年的变化也不大;有的像破折号,想在新的一年里,重点搞好一件事,让其他人刮目相看;有的像省略号,好像是在诉说着近年来的不幸,老人去世、家人生病、孩子被骗、本人体弱多病……
善良而倔强的邻居也出来了,追打着一群偷吃玉米的野鸽子和斑鸠,大约一百多只。它们看到主人出来了就飞走,主人进屋了它们又来偷吃了,这样反反复复。邻居的大哥累了也饿了,回到炕上吃馓饭去了,这群鸽子和斑鸠索性大吃特吃,吃饱喝足后在房顶上欢庆胜利。有的心满意足地梳理毛发,为更远的飞翔做准备;有几只鸽子在跳着欢快的舞蹈,在心仪的对象面前炫耀着自己的舞姿,想要赢得天长地久的爱情和芳心;有几只斑鸠也激动地伴唱伴舞,它们仿佛忘记了这只是偷来的欢乐。
听说,邻居大哥之所以把玉米没卖掉,是因为价格低,想等价格稍微涨点再卖了。他算了一笔账,现在每斤九毛钱,种玉米用的化肥、种子、地膜、农药、耕地等费用每斤要用五毛钱,大约四千斤玉米才赚一千多元,劳累了一年的收入赶不上打工的半个月的工资,更多的是不舍得、不情愿。看来他的倔强不天生的,有更多的无奈和原因存在。
心头的沉重让我失去了平衡,差点滑倒在地。忽然间一群野鸡从身后飞出,吓得我心扑通扑通地直跳,有几只叫不上名的鸟儿在树上和草丛中窜上跳下,叽叽喳喳的叫着,好像是在安慰我“别怕,别怕!不是有意的!"寻声望去,树下有个地窖,那是儿时给我温饱的地方,一定要去看看。
抓着路旁的树枝,艰难地爬到了曾经的地窖跟前,已经物是人非了。窖口长满了薅草,里面布满了蜘蛛网,地下散落着几堆兔子的粪便,再也听不到欢声笑语,往日的温暖不复存在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是农业合作社,虽然每个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辛勤地忙碌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是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为了在冬闲季节搞点副业收入,生产队长就组织年轻力壮的劳动者在林子里割些柳条,妇女儿童剥掉柳条皮,老年人在地窖里编织成簸箕出售。
每当冬天来临,孩子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冷中寻找着自己的快乐。有的自制冰车,在划冰时增加热量,虽然头上冒汗,但小手冻的通红;有的去陡坡处滑雪,有的偷拿上家里唯一的一把铁锨,和好友你拉我一次,我拉你一次;有的蹲下让两个好友拉着两只手快速的滑下去。一旦有人跌倒了,在一片哈哈大笑声中窘迫地又滑起来了。
我从小就不好动,家里的土炕冰冷刺骨,母亲每天给我分得那点食物根本填不饱肚子,不敢和小朋友去玩,免得很快消化了那些食物,就去地窖口看大人们编簸箕,分享从洞口出来的热量。
有位好心的大叔看到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把我抱进地窖里。温暖的气氛让我感觉一下子进入人间天堂。那时候常听大人说天堂多么美好,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地窖就是我的天堂。大人们用灵巧的双手上下飞舞着,编织他们的梦想和未。有时他们开一些低俗的玩笑,用笑声遮掩心中的忧虑和烦恼。家里人送饭来了,大人们之间只是象征性地客气一番,最后匀出点给我吃,虽然他们也没吃饱,当我说饭很香时,他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四、五家的饭吃下来,我的肚子鼓鼓的,撩起衣襟炫耀一番,栾栾不舍中又回到了家里,又向母亲夸耀一番。母亲只是含泪说,谁让你父亲过早离世,娘又是一个无能的女人呢!从此以后,我就成了地窖里的常客,享受着善良的人们铸就的天堂。
如今帮助过我的那些大叔们虽然都相继去世了,但他们音容笑貌依然刻在我的脑海里,他们的善良和豁达依然伴随着这些树木成长,千棵万棵!千年万年!
在回家的路上,我试着踏着原来的脚印走回去,但雪中留下的足迹已模糊不清了,既不是去的足迹,也不是现在的足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