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三轮

目送母亲用小三轮载着父亲离去，我才转身。一转身便不敢再回头，我知道父亲一定是在盯着我看的，我怕看到父亲的眼，更怕他看到我眼中的泪。

父母还都没到七十，已过四十的我总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有父母的疼爱，每次回家心中都是暖暖的。现在，母亲常年被腿痛折磨，一向强健的父亲突然查出因肾结石而需手术，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要流下来。我曾经以为的最坚强的依靠就这样步入年迈？而我，却不能常常在他们的身边侍奉照顾。我不忍用风烛残年来形容他们，却实实在在地感到黯然神伤。母亲为了方便出门购物，自己买了一辆小三轮，没想到，她现在要用这辆小三轮载着父亲来回于医院与家的这条路上。不知道此时父母的心中是怎样的感受。父亲一向属于比较闷的人，不善言语，不喜表达。而母亲性格乖戾倔强，一般不会认输，家中大小事情常常是母亲说了算，遇到矛盾时，父亲就会摆出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气概，任由母亲去唠叨发泄。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当年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嫁给父亲，但父母命不可违。她对于自己的婚姻不满意，因此从不干涉我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父母两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各司其职地维护着一个家庭的完整，没有大吵大闹， 也没有温馨甜蜜。

很多时候，我也会在大街上看到骑着小三轮的老年夫妇，无论后面坐着的是大爷还是大妈，我都能感觉得到荡漾在他们之间的一种不需言语表达的幸福。如果是在开车，我一定不会从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我怕惊扰了他们的幸福。我也希望在我的父母亲之间能够存在着一种足够他们互相取暖的温情，在他们老时可以相依相守。

现在，父母真的老了，我已经明显能感觉到他们对于子女的依赖。他们一方面怕给子女添麻烦，一方面却又需要子女能为他们壮胆撑腰。当医生宣布父亲的一个肾要被摘除时，母亲的眼里明显有一种恐惧与无助。每次看到母亲拄着拐杖上上下下，我的心都会抽搐，却又无计可施。我善良的母亲总是体谅着他人的难处，她说有工作的人是不自由的，所以她宁可拖着病腿开着小三轮载着虚弱的父亲往返于相距五公里的家与医院之间，也不让父亲住到离医院甚近的女儿家，也不让开着小车上下班的女儿接送他们。而一旦孩子们需要他们时，他们可以随叫随到。那几年我和女儿没少让人操心，动不动往武汉各大医院跑。丈夫总是把我们安顿好后就得回去上班，留下来的就是抛下一切家务锁事的母亲。如果没有母亲的陪伴，我不知道我怎么能熬过那段痛苦的日子。

母亲的小三轮已经开出很远了，我坐进驾驶室，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融入远处的天空。驱车驶离医院，才发现车窗上已密密麻麻布满了小雨点，我知道父亲肯定已经撑开了他的那把大伞，和母亲共同躲在雨伞下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