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到天边儿去 第四章——与天女同行
与天女同行
去北京,不登长城绝非好汉;到长沙,不吃臭豆腐等于白来;在西藏,不去阿里,绝不足以谈人生。
此行的目标是“西藏以西,天上阿里。”对,在我的计划中,我们一行陌生人,走过羊群,穿越无人区,追着天边的云,结伴高原驰骋,去往世界的第三极。多极致,多浪漫。
组团旅行似乎很不符合“旅行者”身份,大咖怎么能跟团呢?大咖应该独自在极致的旅途上不停摸索,不断创造啊。
但此行目标是“西藏以西,天上阿里”。为保障自身安全,为不使亲人泪目,旅行者只好妥协,在拉萨组团,与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组成一支临时的,团结的,又褪不去各自特色的队伍。
早上司机到酒店接我,一上车,迎来了副驾上一位大姨儿的热心攀谈,只见她脖子里挂了三串佛珠,大头花把马尾高高束起,挎着玫红色背包,穿着花棉裤,一副绝非常人的派头。“小姑娘,你一个人啊?你要去刚仁波齐啊?”
“是啊,看了一些资料,挺感兴趣的,想去看看。”我回应她。
“你这么年轻就去神山了,有福报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此人大有文章。
“我是个修行人,昨天晚上临时决定到刚仁波齐转山的,我的师兄们说到那里转山不光能为自己消除业障,也可以为别人积累福报。作为佛家弟子,这是必不可少的修行。”大姨儿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捻着手中的佛珠。
“挺好的,您这个年纪还有这么好的精力和信念,挺不容易的。”这句话说的我发自肺腑。
“刚跟你说了,我是修行人呀,在青海待了三年,与藏民同吃同住同修行,习惯了的……”
在大姨儿不绝的生平讲述中,一个年轻小伙子上了车,他把头发染的又黄又白,单肩背着一个LV随手扔在车里,另一只手拿着个无人机,跟我say “Hi ”后目不斜视地坐在了我旁边,一声不吭地转动着左手上的驴牌手环。
这哥们儿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把我这土老帽儿唬得不轻“啥来头儿?多大了?是个富二代?那为啥跟我们挤这破车?体验生活吗?会不会很自我?可别一路得让着这小爷,驴友在路上可从来不惯着谁!”
司机噶苏是个地地道道的藏人,听他说话感觉像从嘴里艰难地吐出石子一样,又生又硬又不畅快,这太难受了。
好在副驾上有那位修行者,她的话匣子一但打开,常人可是收不住。在她的引导下,我们得知,坐在我身边的这个年轻人来自广州,祖籍湖南,是辞了职出来旅行的,从广州飞往成都,随318进藏,在拼多多上置办好了足够的氧气,防晒,镜片,等一系列高原必需品后,参与该团,与我们一路同行。
哦,原来是这样,这我就放心了,看来并不是一个难伺候的富二代,只是一个期盼星辰大海的都市夜归人。
闲聊间噶苏接到了此行最后一批同行者,三男一女的队伍,女的挽着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我心想“可真够不容易的,带着老父亲,陪着叔叔舅舅这么一家子旅行,天高路远,一路上得多辛苦。”
就这样,在拉萨市区,老老少少的一行七人聚集在一辆福田商务中,穿过风尘,走过弯道,在大姨儿的高歌声中,在她由“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打开的佛教讲解中,我们一路向西,眼看着布宫——那颗高原的心脏——距离我们越来越远,去往更西的西藏。
数不清山翻了几座,弯拐了几道,福田终于停在了西藏山南一片水天相接的湖边。
羊卓雍措,我们来到了传说中的圣湖。
在我的想象中,羊湖该是高原中的一滴泪,在银色的群山中,绿的晶莹发亮,令人不忍触碰。
而实际上,它绝非小家碧玉,而是喜马拉雅山脉北麓最大的内陆湖泊,在海拔4500米的群山之下蜿蜒流淌,湖面交错相接的四五种蓝绿色系不断泛起的璀璨波光使我心生敬畏,我绝不敢高声言语,甚至不敢触碰这圣湖中的水,生怕凡人的染指惊扰了湖中的生灵。
可大姨儿什么都不怕,她是修行人,与各路神仙早已混熟了,此时,她正扬起花头巾,戴着我的墨镜在湖边快乐地奔跑。据她本人称,退休前该大姨儿曾涉足影视行业,此时能为她进行拍摄,是我结下的善缘。
哦弥陀佛,我想去问问神仙,此行与你同吃同住,到底是劫是缘。
果然,当天晚上到了日喀则的宾馆,在住宿问题上,大姨儿别具一格的思想令人惊讶。
说回到上午最后一批加入我们的重庆四人组,哪是什么叔叔舅舅一家人,恕我眼拙!那根本是三个老伙计与一位美娇妻!人家早已安排的明明白白,老哥儿俩一间,夫妻俩同住。而小广东,他在报团时已经把团费算了进去,怎么住由官方说了算,所以只剩下我和大姨儿拼双人间平摊房费。
“小伙子一个人住?他的房费能包的住吗?咱可不能让他吃亏!咱们三个人一起住吧!小姐,有没有三人间?”大姨儿崭露出爱护幼小的模样。
“不好意思,三人间已经预定完毕。”前台回应道。
“我一个人住挺好的。”小广东看着我慌乱又惊讶的眼神急忙回应。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多不安全。我们再加张床!加床可以吧?”大姨儿继续问。
“抱歉女士,我们不允许加床。”
“那我去房间看一看,如果地上空间大一些,我打地铺就好,我修行人,不怕苦的。”大姨儿仍然坚持。
噶苏有些看不下去了,用生涩的藏普一再解释,这不符合规定。
大姨儿行走江湖多年,怎么能被一个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藏族人轻易说服?
“走!小姑娘,咱们去看看房间,今天我无论如何要搞出一个方案!”不由分说,大姨儿一把将我拉到楼上。“这床很大啊!两张床并在一起,咱们三个人睡没有问题。”
“什么?”我开始急了,脸色也难看起来“咱们仨?有男有女的陌生人啊!睡在一起?怎么可能呢?我无论如何都得自己睡,与别人睡一张床我绝不能接受!”
说完,我阴着脸跑下楼去。
重庆四人组劝我“不要理她,她脑子跟我们想的不一样,你自己开间房好了。”
我想了想,同行的一路那么远又那么长,这只是刚刚开始,如果从此出现分歧,以后怎么办呢?她不过是想有人分担房费,我也想有个同性互相照应,还是彼此担待一些吧。同时大姨儿看出了我态度的坚定,放弃了三人同住的想法,暂时保住了我俩共处一室的缘分。
回到房间我去洗漱的空档儿,听到大姨儿向前台打了4通电话,分别是“咱们这Wi-Fi密码是什么?我要联网。”
“咱们酒店叫什么名字?我要发定位。”
“沐浴露在哪里?我刚才没看到。”
“洗好的衣服晾在哪儿?我要换条棉裤。”
等我洗漱完毕,大姨儿拉着我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共赏她手机中“天籁之声”系列曲目,一边观看她在湖边拍摄的“天女下凡”系列影像。当她看到我微笑着频频点头并不住地咧嘴称赞时,提出“加个微信,我分享给你。”
扫一扫——吉祥天女,这名字中饱含了对自己的强烈肯定和美好期盼。
人家是天女呀!与天女同行,夫复何求呢?
第二天的行程没什么亮点,一整天我们都被限制在“时速30”的公路上,500多公里的路途,人都被磨得没了精神。突然我觉得很奇妙,来自天南海北的八个人,颠簸在这距离拉萨以西几百公里的地方,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动弹不得却没有丝毫抱怨。这样的相聚与前行除我们一行当然还有其他,这每一支队伍的集合到底是属于人的缘分,还是自然的召唤?
在当时,这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很清楚的是,500多公里的路程,在多路段“时速30”的限制下,10小时后终于抵达了萨嘎县,我和小广东在县城转了一圈,找了间藏餐馆喝了壶甜茶。
突然的电闪雷鸣。
好在我和小广东已经回到了客栈,他头疼的很,先回房间休息。而我,因为房卡在天女手中,天女还在外面与雷神共舞,以至于只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这骤变的天,和电视里看过的那些藏传鬼神面具一样,说变就变。
雷雨后的清晨,我们继续出发,今天下午,便可以到达人人期盼的圣地——天上阿里,刚仁波齐。
一大早慌忙收拾行李,诶?我的充电宝呢?怎么找不见呢?昨天晚上明明放在床头充电的。背包里东西全部倒出来,行李箱也翻了三遍,怎么也看不到它的影子。
我小心翼翼地问“阿姨,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充电宝呀?”
“哦,看到了,在我这,我放在我包里。”
“您好歹跟我说一声啊!上面还有我手机充电器。”我有点生气了。
我的充电宝,作为一个媒介,先是传答了我对天女的友善,后又彻底斩断了我们共处一室的缘分。
第一天同行的路上,天女说手机没电,我把充电宝借给她用,她年龄大了,独自出行已经很是不易,既然有同行的缘分,彼此举手之劳算得了什么。可第二天她问我充电宝多少钱买的,我忘记了,她命令我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卖给她。“阿姨,可以借您用,但是不能卖。”我回答。
“为什么不卖?你又不用,我到了刚仁波齐转山就脱团了,到时候不和你们在一起,我手机没电了怎么办?”天女理所当然。
“我不是不用,是看你需要就让你优先,自己在借用小广东的。行程到最后都是只剩自己,天高皇帝远的手机没了电,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办?”不能惯她倚老卖老。
“是啊,我们都要用呢,卖给你,一车人用什么?”重庆四人组也参与进来。
本想她到县城会自己买一个,没成想却是一声不吭把我的装进了包里。算了,让她先用着吧,她脱团前要回来就是了。
在海拔4900多米的突击拉山有一小片沙漠,队伍停下来,大家纷纷走上去感叹自然的奇妙。
突然,那是什么窜上来?
哈士奇?我的梦中情狗!我要跟它一起在广袤天地撒欢!
于是,在海拔近5000米的沙漠中,只见一女子兴奋的对一只狗上蹿下跳不断追逐,它窜的飞快,我追的气喘。
周围人纷纷指认,那狗,是二哈。而我,是二傻子。
二哈似乎感受到了我对它的执着,终于停下来不再向前,为与它和平拍照,我找了根火腿肠诱导。
“喂!你真傻啊!把皮吐出来呀!”我急的恨不得掰开它的嘴。
“喂喂喂,不能咽!快吐!”来不及了,只见它冲我翻个白眼,叛逆的把塑料皮也吞了下去。
我傻眼了,怎么办?我是不是把人家的狗狗喂坏了?它消化不良怎么办?它会不会生病?会不会死?
我焦急的寻找它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粗狂男子。
“对不起,我喂了它火腿肠,但它把皮也吃了,怎么办?它会不会有事?”我焦急询问。
“没事,它连石头都吃,不用担心。”二哈主人回答。
同伴在叫我集合。
“你快走吧,它没事,放心。”粗狂男子说道。
在路上,听同伴说,二哈叫旺仔,它的主人也来自重庆,三月份时,他开着一辆三轮车带旺仔318进藏到了拉萨。这次,开着越野,一人一狗前去阿里。
啊?开着三轮儿进藏?这不就是我的梦想吗?一人一狗去阿里?这就是我能想象的极致浪漫啊!他爷儿俩也太酷了吧!
可是……他是不是很孤独?他带着旺仔,他只带着旺仔,他是不是只有旺仔?旺仔吃了塑料纸到底有没有事?这里没有宠物医院,如果旺仔因我的投喂出了问题,这个男人是不是会在这条通往天边的路上陷入绝望?我该怎么办?我好自责。
“姑娘,你别想了,那狗没事儿!我以前养的狗,铁钩子都吃!过两天就拉出来了,狗比人泼皮多了。没一点问题!”同伴不住地安慰我……
没养过狗的我对他们的安慰半信半疑,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这一上午,我的脑袋一直打拉着,挂念着旺仔,联想它身边那个孤单的独行者,忧心忡忡。
无论同伴怎么引导,我是回不到之前的活跃状态了……
“来!姑娘!吃肉!好好吃一顿,下午咱们到了刚仁波齐,你为旺仔祈个福,祈祷它跟着主人好山好水享自由!”同伴提议。
“欸?对呀!下午我们就到刚仁波齐啦!我可以为旺仔祈福啦!”瞬间,我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对,你为旺仔祈福是积累福报,同样的,你把充电宝给我也是积累更大的福报。”天女趁机插嘴。
“什么?我的旺仔和充电宝有什么关系?阿姨,我再跟你说一遍,充电宝是借你用,不是给你用。旺仔的事情我十分挂心,请你不要无中生有混为一谈!”这个女人彻底把我激怒了。
“好好好,不混为一谈,我说,你们在藏区不要吃猪肉,猪肉不干净的,要吃就吃牛肉。”看着在啃酱猪骨的我们,天女有点高高在上地说道。
“你说什么呢?不吃葡萄就别说葡萄酸,你不吃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吃。”我把筷子“啪”地放在桌子上。
“哎呀我说什么啦,我就是善意提醒,下次最好吃牛肉呀。”天女一脸无辜。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现在我们大家都在享用猪骨,请你不要再说下去!”憋了这么多天,终于出了口气。
吃过午饭,重庆四人组中的美娇妻同我讲“妹妹,别跟她继续纠缠了,你得学会说不。”
小广东借故把充电宝要了回来。
路途本已充满了疲惫,实在不想再因琐事隐忍纠缠。何况,昨晚她坐在我旁边床头念经,天晓得出现分歧后的今晚她会不会坐我床边念咒。晚上,我对天女说“阿姨,我今天太累了,晚上想一个人休息。咱们各自开间房吧。”
就这样,与天女共处一室的缘分被我无情斩断,当我把恢复自由一人独处的好消息宣告给其他队友时,哈利路亚!无人不为我欢呼。
“其实我心里也挺难受的,你看她后来找的那间房,连热水都没有。她年纪和我爸爸差不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本想结个善缘,这样,如果有天我的家人出门在外,也能被晚辈尊重,被别人照顾。”我对重庆四人组说。
“赢得别人尊重的前提是自己说话做事坦坦荡荡把背挺直,她这样的,一会儿说自己年薪四百万,一会儿说自己涉足房地产,一会儿说自己修行人,一会儿又拿捏你,还让你自助餐帮她拿鸡蛋,为老不尊,不用理会她。”
四人组中的老三位和天女同龄却坚持让我喊他们大哥,这一路上,几位老大哥向我分享了不少他们曾读过的书,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