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我的模样
01
冬季的刺骨刚灌进这座城市，凛冽的寒风在街上呼呼的乱撞着，每每在这个季节里，街上的行人总是更加匆忙嘈杂。
晓峰听着人群在他身旁疾行而过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天气冷的令他瑟瑟发抖，他来回搓着冰冷的手，想捂些暖和气儿出来。
这时，熟悉的哒哒声再次响起，他总是有这个能力，在相同的人群中，竖起耳朵，迅速找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声音。
这要是在旁人看来，这女子的高跟鞋声哪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在他看来，他就是知道她的声音和别人不一样。
那声音由远渐近的慢慢钻进他的耳朵里，他想，这女子准是弱不禁风的瘦弱模样，光是那踩在地上的声音都显不出多大力道。
不一会儿，那女子便停在了晓峰跟前，晓峰低下头，嘴角好像咧开了花儿，一个大男人此刻却像他脚下还没有开的百合骨朵儿，待放含羞。
02
女子的声音飘过来，她的声音，一直那么好听，婉转灵动，似水如歌。
“来一束百合”
晓峰摸索着在地上的筒子里拿出一束百合，递与她，终是挤出了那句他反复练习了几日的话“送给你，不要钱”
本就是一句简单的话，可是晓峰却练习了不知多少遍，说起来仍然像背课文一样生涩。他的脸有些滚烫，他觉得有些尴尬无比。他想，此刻，在这姑娘眼里，他肯定像个傻子一般。
女子突然咯咯的笑起来，她笑起来的声音更好听了，清脆嘹亮，空谷幽兰。
“真的吗？谢谢，来你这买花儿这么久，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与我说话”
晓峰又何尝不知呢，可是他骨子里本是个胆小的人，从遇见这女子一直到现在，他也尽力想着去搭个话，可是每次她一来，她往这一站，他就全然忘了该说什么。
今日这一句，好像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了。
他听着女子的高跟鞋声挪了两步又返了回来“你几点收工？”
“我……我”
“我请你吃饭可好？”
晓峰有些惊讶，可那惊讶里好像也夹着点喜悦之情，到最后，那喜悦蔓延开来，也就见不到惊讶的影子了。
03
餐馆里，女子把擦好的盘子推到晓峰跟前“这么冷的天，你也不给自己放个假吗？”
晓峰嘴角嗫嚅着，不知怎样回答她，他把脑子里翻腾了一遍，他在想该怎样说才能不显得拙劣。
“是在等我吗？”
当然，他是未猜到女子早已看透他的心思的，他有些慌乱的不知所措，以至于手旁的瓷盘子打在玻璃杯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女子又开始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就如一缕春风撞开了他的心。
他也开始跟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缝，傻里傻气的。
“你叫什么名字？”
“晓峰”
“我叫若兰”
虽然这女子日日来他这买花，但他却一直不知她叫什么，他也一直没敢开口问，今日一听，这名字可真好听，不像他的名字土里土气的。
04
接连几日，那女子都会站在寒风中等他收工后，与他一起吃个饭。
直到那日，女子开口问他“你可有女朋友？”
“没……没有，谁能看上我呢？没有本事，也没有钱，还是个瞎子”晓峰的脸上闪出一丝卑微。
“那……你看我怎么样？”
晓峰突然怔了一下，这一刻他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手里握着的筷子都被攥出了响儿来。
“我……我是个瞎子”
若兰边把菜放进嘴里，边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咧着嘴说道“瞎子好啊，这样你看不见我长的多丑，也不会看见别人长的多漂亮啦”
晓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05
能与若兰在一起，他仿佛用尽了一生的运气，虽然若兰说她一点也不在乎他是个瞎子，可是，他自己倒开始埋怨自己起来。
曾经独自一个人的日子，他从来不曾抱怨过，可是有了若兰后，他开始觉得瞎子一点也不好，因为他看不见她。
他努力想把她刻在心里，但他却又并不满足于此，
很多时候，他抚摸着若兰的脸，无数次在心里构建她的模样，他觉得若兰肯定就如天使一般，有着大大的眼睛，有着细长的睫毛，身后肯定还长了一对散着光晕的翅膀。
白天的时候两人窝在拥挤的房子里甜腻，若兰会系上围裙做饭给他吃，也会把这个小屋打扫的一尘不染，这房子瞬间就暖了起来，不像曾经一样冷冰冰的孤寂。
晚上的时候她陪着他站在冷风里吆喝着，不惧寒风，不惧冷雨，晓峰一点也不觉得这冬季像曾经那样难熬了。
晓峰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是满足的，是感恩的，他甚至想，这辈子，他会把全部的力气都用来爱若兰。
可以说有了若兰，他就像又有了眼睛，好像看过了春季的繁花，夏季的孱流，秋季的落叶，冬季的积雪般。
06
可是，突然有一天，若兰不见了，没说一句话，没留下一封信，甚至毫无预兆。
晓峰不知道若兰去了哪里，他发疯似的找她，在那个饭店里，在他卖花的马路上，在家门口的小道旁。
起初，他觉得若兰可能回家了，可是等了很久她也没有回来，后来他才知道，若兰不会再回来了。
现实总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莫名的疼痛也总是在四面八方袭来，天堂和地狱也只不过如此罢了。
从刚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接受现实，他经历的实属不太容易，刚刚得到爱又失去的滋味，就像嚼在嘴里的花椒，涩苦的令他舌头直发麻。
也是，自己是个瞎子么，有谁会真的爱上一个瞎子呢？他一点也不怪她。
虽然这么想着，但那藏在眼眶里的泪水，还是不争气一个劲的往下滚落。
这次他彻彻底底是个“瞎子”了，连同那思想也一同被他禁锢在心里了，那心也变得冰冷冰冷的，再感受不到四季轮回了。
他不再去街上卖花了，家里那一整个角落的百合，孤独的躺在那，散出满屋子的香。
07
不知过了多久的一天，电话响起来。
“您好，这里是同仁医院，请问您是刘晓峰先生吗？”
“对，我是”
“是这样的，有个癌症病人前几日去世了，但是她在死前签了器官捐献书，她把眼角膜给了你”
放下电话，晓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见到光明的那一刻，可这一刻真的即将到来时，他的心里为何多是恐慌呢？
手术进行的非常顺利，当缠在眼前的纱布一圈一圈被解开时，他看到人生中第一缕阳光照在了脸上，那阳光金黄金黄的，黄透了窗外的半边天，他也终于见到自己那眼泪晶莹剔透的模样。
他多想感谢那个让他重见光明的人啊，多想见一见那个拯救了他的人啊，多想深深抱他一下啊，千言万语又该怎样去表达呢。
可是他等来的却是医生交与他的一封信，那信上只写了一句话“忘了我，当你爱上另一个人时，她就是我的模样”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