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有人万劫不复，退后有人死而复生
向前有人万劫不复，退后有人死而复生
文/林小瓜
莎士比亚说：“命运有时也像娼妓一样，有意向死神卖弄风情，助长他的罪恶气焰。”
于是在路遥的小说《人生》中，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生活画面：高加林，一个才华横溢并且有能力，可以充分发挥其作用的知识分子，光明正大的就业上岗，却被别的有钱有势的人从教师队伍中除名。
在这之后，当他依靠某种“关系”，走后门进入县委大院工作时，“纪律委员会”又以一种合法的途径重新将他排除在外。
这就很尴尬了：当高加林成为正当力量的时候，环境导致了悲剧，而当环境成为正当力量时，高加林又成为了一个悲剧。
现实悲剧不能仅仅归罪于个人，也无法仅仅归罪于社会。
这看起来很矛盾，似乎无法理解，却又发人深省：农村和土地对他来说，变得淡漠了，有时候仅仅成了生活的一道布景。
台湾作家唐诺说：“二十三岁和二十五岁我们较容易懂，大致是每个人由狂暴的、唯我的、身体里奇特激情操控的青春时光里才刚挣脱出来，开始面对社会乃至于广大陌生世界的临界年岁。心很大，想做的事情野马般特别多，可是有点空荡荡的。”
这段话的含义并不复杂，青年人有许多方面尚未稳定下来，那些用于实际生活的经验和材料尚且都跟不上。
他们的精神或许仍在四处飞翔，带着某种远行的心思，自然也就难以接受像这样受诅咒般埋头在农村的某一块田地里，艰苦的流汗耕作。
于是他一头扎进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城市生活里，沉溺于和黄丽萍那段高雅而又世俗的恋爱中，抛弃了自己的初恋情人巧珍。
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农场青年来说，学校丰富了他的精神世界，城市打开了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的窗口。
而高等教育，通常情况下是自由和包容的，受教育者有机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在这样一个素质相对较高的交往群体中，他得以恣意呼吸现代文明的空气。
但离开象牙塔，这种短暂的如同幻想般的美好画面就开始走向幻灭，也许还会被现实迎头浇上一盆冷水。
显然，我们面对的广阔人生并不如此简单。
高加林努力学习，热情向上，就是为了不像父亲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可他没有坚持到最后就放弃了，在他不可谓平坦的人生道路上，这位心气蛮高的青年人忽然发现了理想同现实间的巨大差距。
于是，个人的愿望以及生活环境随着社会上某种消极力量的作祟，变得愈发彼此排斥。
坊间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是，当蝎子被火围攻又无法逃脱之时，就会用尾部的毒针刺伤自己，用自杀来结束痛苦。
但昆虫学家法布尔后来用实验证明了这不过是一种误传，这种现象，是蝎子的一种假死现象，并没有真正自杀。
对于自己的研究成果，法布尔先生这样写道：“生命是一种严肃的东西，不能遇到点艰难困苦就把生命抛弃。我们不该把生命视为一种享乐、一种磨难，而是一种义务，即使一息尚存都必须全力以赴的义务。
我们有权凭着自己的意愿决定坠入死亡深渊的方式，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有权轻生遁世。”
你看，地位卑微的昆虫也在发表着自己的意见，“生命从不绝望”。
三年前我第一次看完《刺猬的优雅》这部电影，画面优美、台词隽永。
那是一个把自己藏在“优雅”里的女门房和一个天才少女相知、相惜的故事，既有法国式的幽默，又有东方式的智慧，带着一种“城堡里”优雅的孤独感，让人没有理由地沉醉其中。
国会议员一家四口住在巴黎左岸的高级公寓里，小女儿芭洛玛是一名不满12岁的天才小哲学家，早慧而厌世，喜欢透过摄像机观察世界。
生日这天，她正策划着一场自杀。
另一主要人物荷妮是个肥胖丑陋的54岁寡妇，此外还有些不修边幅，正是芭洛玛一家居住的这处高级公寓的女门房。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一位门房粗俗的形象，为自己在密室内筑起了丰富的精神世界。
然而，打动人心的却不仅仅是故事情节。
那些隐喻镜头背后的细节，反而成就了美丽风景的一道闪亮褶皱，看似漫不经心、不动声色，又那样值得在意。
影片中，最让我觉得难解的一处细节是导演有关金鱼的处理：
一缸普通的小金鱼，最开始出现在小女孩巴洛玛家中的鱼缸里，被她偷偷毒死后扔进马桶里放水冲掉，最后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门房荷妮的马桶里。
其实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迷惑吧，这到底是东方文化中的轮回思想，还是那些艺术家们理解的所谓自由：“没有惯常的经验，只有偶然的巧合”，语焉不详。
世界上的生物与人一样，有的万劫不复，有的死而复生。
“就像是从无比遥远的地平线之外奔赴过来的海水，卷着要掀翻天地的气势，昼夜不停地向你而来，等扑到岸边的时候却耗尽了生命，只能温顺地打湿你的脚踝。”
尽管很多事情看似上天冥冥注定的安排，也要相信人之努力的能动，“成事在天”的前半句是“谋事在人”。
金鱼都有另一种活法，何况人呢？
去年夏天，当我站在海边，望着眼前那片寥廓无际的水面，想起海明威笔下那个与大鱼搏斗的老人，他也许就是在这样的一片海上，手里握着铁青色的鱼叉和亮灼灼的桨板，孤独又勇敢，去战斗，去迎接自己生命中最大的一条鱼……
我们承受着重负前进，但并不意味着对命运逆来顺受。我相信，如果人生有一半受制于现世，另一半依然可以向往与追求。
真实的海洋有时温驯，有时暴烈，太平洋的风会汹涌澎湃起无数白色浪花，声势浩大，但它还是那么大的一片海。
就像我们生活的世界，如此庞杂。
真假善恶，是非黑白，到处是尖锐的对立，又到处是奇妙的统一，相互交织而相互作用。
我是林小瓜，祝你从此幸福，也祝你枯萎可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