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西西里|那些吃海鲜的日子
作为一个浙江人,从小就吃海鲜。意大利的西西里和葡萄牙的里斯本简直是爱吃海鲜的饕餮客的梦中天堂。
欧洲海鲜什么最多?不是鱼虾,而是青口贝。
就像青口贝的学名叫青口贝,民间叫淡菜一样,学名是molluschi bibalvi的,平日里人们就叫它cozze。说起青口贝,除了那不勒斯和西西里,我不曾在意大利的其他地方见过人们如此好以这种外壳黑亮,肉质粗糙的贝壳入料,制作出道道美味佳肴。
在我的家乡温州,从小,淡菜就是饭桌上的常客。如今在意大利的各个城市,温州客总是颇多,我不知是否也是因为淡菜的滋味,使他们能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扎根。兴许那些海、那些海产真在冥冥中给予力量?
想必那种力量一定绵远、悠长,像家乡升起的隐形的炊烟,在异国他乡升起。
cozze 青口贝夏季,在巴勒莫市中心的临街餐馆里,可以吃海鲜自助。往往10欧一人,随便吃。一些外地来的游客或许对着这样的大快朵颐嗤之以鼻,因为在炎夏,即使是当天制作的海鲜,也难以持久保持新鲜,更兼往往周围还有苍蝇布阵。人们往往不具有《浮生六记》里的想象力,能“私拟作群鹤舞于空中”。但对于生于海边,吃着海鲜长大的人来说,这是早已习惯的了。
受不了那股海腥味儿,那便只好吃河鲜。以家母的话来说,吃不了海鲜的人,那是要抱憾终身的。虽然有夸张之嫌,但也可见一些人对于海鲜的执着。
于是,有一日,我付了钱,施施然落座,开始“考察”起意大利西西里省首府城市,某家海味餐厅的菜肴来。据我的朋友说,一律是些当地菜,而且都是一些“平民菜”。这是由于西西里虽然在历史上作为一个王国也曾显赫一时,两西西里王国的威名赫赫远播,可是自从北方势力的崛起,奥地利人的殖民,经济滞缓,近代以来并不是一个富庶之地。
我望着各式各样的海产,心想,好家伙,即使是远在都灵的王室,也不可能吃到流着蓝血的蓝鳍金枪鱼,血橙做的海鲜沙拉。这哪能叫平民?明明是贵族的享受呀。西西里靠海而居,称霸地中海,内陆产葡萄酒,北非、拜占庭、阿拉伯三重异域文化水乳交融之地,天然沃土,意大利粮仓……。
见我这样滔滔不绝地例举好处,朋友只是莞尔一笑,解释说,你看这些菜里没有松露,除了调味的柠檬也没有其他的水果,鱼和墨鱼的腹腔里,填了满满的面包糠,看上去鱼肚子和墨鱼腔里似乎都是鼓鼓的鱼子,这都是前人朴实的智慧。如果只捕到小小几尾沙丁鱼,就把沙丁鱼开膛破肚,正反两面展开,像卷饼,又像包饺子似的包入搓成面团状的面包糠。充分利用表面积,这种数学原理居然体现在餐饮中,令我哭笑不得。这就是西西里的一道名菜,sarde a beccafico,这个名字的由来,是由于沙丁鱼展开之后两头尖尖,包出来的类似春卷,但总比春卷多一个尖头,状似尖尖的鸟嘴,所以这道菜叫做“鸟嘴沙丁鱼”。其实就和鱼香肉丝和鱼没有关系一样,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种想象。
但仔细一想,这些菜与我国的八宝鸭——往烤鸭肚子里填入八宝饭有异曲同工之妙,让我觉得饶有兴致,一种熟悉的默契感在心里油然而生。
sarde a beccafico 鸟嘴沙丁鱼除了所谓的平民菜,还有大块的鱼排。这让我想起我国重庆的巫山烤鱼。以前只听过意大利人用番茄酱煮面,来到西西里后,发现“西西里风味烤鱼”就是番茄加橄榄烤鱼,番茄酸而甜,橄榄咸而,红红绿绿,吃出一种别样的热闹。于是我们戏称这是咕咾肉版的巫山烤鱼。席上杯盘交错,谈笑间又想起在重庆吃过的那些菜,走过的那些曲曲折折的路。感慨、想念,一种家乡情、校园情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头萦绕。
走过一个城,留下一个人。这是一句歌词,可是它又是多么确切地描绘出了我们当时的心理感受。留学生涯使我们和我们亲爱的老师同学远隔天涯,那种孤寂感总是在每个最熟悉的瞬间冒出来。有时候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就会幻想,在下个街口,转弯的时候就会碰到一个熟人。
我总是孜孜不倦地写美食,研究菜肴的渊源。因为走过千山万水,放的下的是过去,带不走的是朋友,挥不去的是情谊。
而真正拿的起的,是我们手里的饭碗。万水千山,吃了同样滋味的饭菜,望诸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