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荼蘼||第一章||葬礼
那天，天气下着小雨，是多么适合下葬的天气。乌云裹卷着迷途的雁，连带那些不愿提起的往事一起化为阴霾。它是这样容易营造出阴森可怖的气氛，这个时候，你突然觉得那些灰黑色的云很像是人的胃，它们总是饥不择食地消化我们抛掷天上的东西，然后再慷慨地降下胃酸，把回忆，把那些斑驳破碎的钢筋水泥一并抹除。
花小满就穿着一身黑色过踝的裙子静穆地站在人群的最边上，轶炎用手臂框着她的肩膀，像是提着一块幕布。在半个小时之前，她旁若无人地跪在墓碑前面，双手环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就像是她在太平间看到丈夫廖轶风躺在那边，她歇斯底里地用手紧紧的搂着他感受他的体温一样。
在十五分钟之前，她因为哭声打扰了念悼词的牧师，本来就讨厌她的廖夫人走过去扇了她一巴掌，说：“你这个贱人，如果不是你，我儿子一定活得好好的。你不要在这现眼。”她见小满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抬起穿着20厘米高跟鞋的脚朝她身上踢去，这时，轶炎出现，整个人用身子护住了小满，那一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侧腰上。
他痛得闷哼了一声，用手捂着被妈妈踢到的地方，起身看着一脸错愕的母亲，说：“妈，这是哥哥生前最爱的人，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是小满的错，您不能因为她是女巫就觉得咱家的厄运都是她带来的……”
“你给我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喜欢这个贱人，我是造了什么孽，两个儿子双双都被这个妖精勾去了魂……你快滚吧！”她被气得声音发抖。
他俯下身去搀小满起来，发现根本弄不动她，这个姑娘像是长在墓碑上的青苔，死死地扒在上面，感觉如果硬要将她同墓碑分开，她会立马死去。他心疼地看着她，唇接近她的耳边，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的眼中突然重新焕发出神采，她睁大眼睛望着他，一直望到他的心里。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声如蚊蝇。
他再一次俯身，把一只胳膊放在她的身后，另一只环着她的腿把她抱起来。她比他想象的要轻很多。
众人就目视着廖家二少爷抱着一个女人走到人群的最后。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黑色的短发刚好遮住脖颈。在人群外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人的眼里，这个面容姣好的青年正用诡异的姿势抱着一个盖着黑布子的大提琴。
“怎么就这样瘦了？”他心里问自己。分明在哥哥死之前，甚至是在太平间里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健康而正常的，脸上还有恰到好处的婴儿肥。
可现在，现在竟然这样瘦了。
她完全没有力气动弹了，这么几天下来，她一直不吃不喝地守着棺木。她觉得他还在，一定还在的，本来约好一起白头到老的人不可以撒谎。这期间，她也怀疑过这不过是一场梦，只要她可以醒过来，就可以看到阿风哥还睡在她身边。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喘息，摸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她本来可以亲吻他，用这种方式叫他醒来。
她也不是没试过一些旁人常说得让自己醒来的方法。可是当她准备用冥堂的烛火烧自己的时候，轶炎弟弟突然出现，夺下了她手里的火。而当她准备去一个高的地方跳下来的时候，轶炎弟弟偏偏不依不饶地问她去哪。当然，她撒谎说饿了，轶炎却偏要陪她一起去。
最后她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那就是绝食。虽然这种方式比不得跳楼和自焚快，但是却可以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一点把她在梦境的精力消耗殆尽，这样她就可以醒来。
醒来就可以见到阿风哥。
可是，到后面，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可能不是梦是真的。因为她竟然这样过了七天还无任何问题，最差不过身体消瘦了些。平时穿起来刚刚好的衣服，看在看起来竟然像一件罩在她身上的袍子。
她本来也无心活下去了，直到轶炎弟弟在她耳边说：
“记得吗？你女巫的资质是天生的，但是原来你一直拒绝去学通灵……”
当他抱着她走到人群最后的时候，他感觉怀里的她抓他衣服的手用了一下力，嘴里呜呜咽咽地说：“不想走，要下来……”换做平时，他少不得与她争执一番，然后带她走。小满看起来小小的，当他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姑娘有一种人尽可欺的感觉，与此同时，就产生了巨大的保护欲，哥哥也是这样爱着她的吧。
他慢慢地放她下来，同时用手框着她的肩膀。她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直直地盯着人群里面还没有进行完的仪式。突然间，他意识到雨水已经把他黑色的裙子弄得发潮，再加上偶尔吹过的风，她的身子常常因为冷而抽搐。于是，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小满肩上，而小满因为看得出神，对于他的举动不置可否。之后他又腾出来一只手给他们家的管家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送伞过来，顺便带一张不受妈妈控制的信用卡。
每次他离家出走，都会因为钱的问题重新回家，不过这一次他不是自己要走的，是妈妈赶他走的，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要走的，他要带着小满。
不一会儿，管家就拿了这些东西给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他把黑色的伞撑开，刚好可以挡住从天而降的细密的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慢慢的，仪式结束了，但是小满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轶炎也不敢要求什么，只能这样站着。众人都慢慢散去了，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瞄着这雨中站立的两个人。过往那个元气满满的小满不见了，过往的那个飞扬跋扈的轶炎也消失了。他们在这场雨里变作另一个人。而廖夫人路过他们的时候，心里开始后悔起来，一直在想刚刚那一脚是不是太重了。她的眼神示好般地迎向儿子，可是轶炎的眼神与妈妈接触的这一刹那就移开了。
身边有小满，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我饿了……”小满说。
“还能走吗？”他轻声问。
“嗯……”她回答。
他们试着走了几步，小满的腿软着直接倒了下去，轶炎赶忙去扶住她，再次把她抱起来。
“你别逞强，要好好活着……”
这是他们离开前轶炎在小满耳边说得最后一句话。
小满已经没有力气动了，所以她只能暗自盘算她的计划。她要好好生活，要去找自己的恩师CX把唯一剩下的通灵课补上，这样她就可以见到阿风。她还想自己去慢慢把之前和阿风计划要在结婚后做得事都做一遍，然后找个理由让别人把自己杀掉。阿风死后一定可以上天堂，但是有一种说法是天堂不欢迎自杀的人。尽管她只有女巫信仰，可在关于阿风的事情上所有的宗教都变成了枷锁，而她欣然接受，只要能重聚，怎样的都没关系。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上了一辆车，有人把她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身上盖了一件很大的衣服。她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和阿风有着一样的体型，一样的眉眼……
“风……”她叫了一声。
那个人把脸贴近她，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她感觉他哭了……
“炎？对不起……”
轶炎用手把她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没关系……”
然后那个人影把偷扭向一边，她感到车子开动了。
在车子的颠簸里，她想到很多关于轶炎弟弟的事。这些事，都是从阿风哥和他们的那些朋友那里听到的。
虽然她喜欢叫她轶炎弟弟，但其实他要大一些。
轶炎和轶风是一对双胞胎。虽然分享一样的样貌，而性格却是截然相反。阿风是像水一样的男人，很温柔，很体贴。他从来不与人争执，自带一股儒雅的气息。在学校的时候，他样样都比弟弟好一些，唯独身体要差很多，连带着体育这样的课也就完全不能比。他们以前上的学校大多都不把体育当消遣的科目看待，因而他们俩经常可以包揽年级的前二，弟弟第一，哥哥第二。总评加上体育（风哥体育每次都是零分），全部算下来，刚好低弟弟一二。老师也找过廖夫人和她丈夫谈过，说应该给哥哥办一个免考体育的证书。而风哥执意不要，家里人也没再坚持。
其实风哥告诉过小满，弟弟是很要强的。小满也发现他非常热情，同时也非常好胜。人们总说双胞胎里面一个人经常会比另一个人差一点，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努力证明自己是不差的那一个，直到后来不得不认输。不过风哥不在意这些事情，他从来很疼爱弟弟，如果弟弟喜欢自己的什么东西，他会把自己的送给轶炎，在家里也多帮衬着父母。也就是这样，轶炎有些被宠坏了。
轶炎没有意识到越是如此，两兄弟的区别就越明显。因为他什么都要好的，但是总是拿一手好牌打了一个烂局，而阿风就能化腐朽为神奇，为人也更为谦和有礼。
而小满不知道的是本来他们两个人长大，轶炎慢慢决定不再耍小孩子的脾气的时候，小满出现了。小满的出现，勾起了轶炎心里对阿风的仇恨。这一次，就连他们共同喜欢的女孩子，阿风都能比轶炎更早地遇到她，并且让她爱上自己。
更无奈的是爱情比不得其他，是不可以让的。
既然不可以让，那只好抢了。
这是我的第二篇本来要写成短篇的中篇……《爱默三世间》虽然没有写完，但是不会弃坑，换一个写，找找感觉再故地重游……
每周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