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三
张老三把晒干的玉米秸子一捆一捆地捆起来,然后放到铡刀上把玉米秸一铡两段,他阴沉着脸一刀一刀地铡下去,张老三想如果铡的不是玉米秸而是孙六的脑袋,那他这口气就能出了。
张老三今年六十多岁年纪,还不算老,他在同龄人当中是身体最好的,甚至比年轻小伙子都有力气,老人年轻时就好举石锁,几十斤的石锁在他手中如同玩物。头两年乡里有个无赖看他年纪大就想欺负欺负,被张老三一巴掌扇掉半面牙,张老三脾气也火爆,得理不饶人,揪住无赖不撒手,握起了如同婴儿脑袋那么大的拳头雨点儿一般砸在无赖身上,砸得无赖哭爹喊娘。
饶是如此,村里还是有人不怕他,孙六就是其中一个。要说孙六也没什么健壮的体格,不能打不能扛,可他就是不怵,第一次他被张老三打趴在地上,孙六滚着一身的黄土,指着张老三的鼻子骂:老东西你今天要么就打死我,不然我让你以后都没好日子过。
张老三当然不能真的打死孙六,那是犯法的,可张老三也咽不下这口气,上去把孙六打到吐血,孙六吐了几口血忽然躺在地上不动了,把张老三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怎,怎么,你还给我装,死?活像鲁智深打死镇关西之后撂下的狠话。
可张老三没像鲁达一样仓皇逃离现场,看着孙六还是不动,赶紧跟大家伙一起上去试试孙六是死没死,第一个上前的人说:还有气儿。这才让张老三悬着的心放下来,他不管孙六能不能听到,冲着躺地上的孙六说:不讲理?下回还不讲理我就不给你留这口气儿了。
孙六是怎么个不讲理呢?原来孙六家的耕地跟张老三家的耕地紧挨着,当初村大队在两边地头上放了块分界石,也许是当初没放好,两块分界石不在一条线上。于是张老三就发现孙六把庄稼种到自己地里了,张老三找到孙六说:界石是歪的你眼睛也长歪了吗?
也是张老三火爆脾气说话从来不知客气,一句话怼得孙六面红耳赤,孙六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被人这么骂气得说道:我孙六也不是好占便宜的人,我就是根据界石和田垄种的地,你张老三喜欢贪那点便宜我也不跟你计较,你觉得我种到你家地里了的那点儿我就送给你了。
张老三心想好啊,你说我贪小便宜,明明就是你种到我地里还不讲理。结果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张老三在嘴上逞能,这就率先动了手。
孙六在家躺了一个礼拜,张老三回到家被老伴儿骂了一通,张老三一声不吭。张老三自知打伤了孙六,对于庄稼那点事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打那以后孙六就不再跟张老三说话,见了面就当没见。
可是等到庄稼成熟了,张老三傻了,自己家地里的苞米一夜之间少了大半,张老三心里骂道好啊孙六,你个阴险小人,你背地里搞小动作,收完自己家苞米还把手伸到我家来。张老三一直走到孙六家门口,又止住了脚步,这也没证据证明就是孙六做的啊,可是张老三知道除了孙六没有其他人能干出这种事。
张老三一气之下回了家,老伴儿说铡点玉米秸烧火,于是张老三抬出铡刀狠狠得铡玉米秸,想象着自己就这么把孙六的脑袋给铡了。老伴儿看着老头子神色不对,问他发什么神经,张老三说:孙六那兔崽子掰了咱一半儿苞米去。
老伴儿问他:你看见啦?张老三闷葫芦似的说:平白少了一小半苞米不是他孙六还有谁?他记恨我上回打他,报复来啦。老伴儿一面做饭一面说:你个老东西上回打了人也不知道带点东西去瞧瞧,他掰了就掰了吧。
听到老伴儿这么说张老三不乐意了,撂下铡刀说:这怎么能让他掰了就掰了呢,我就是不跟他计较这个事儿我也得去跟他说道说道。
说完张老三就出了门,老伴儿忙喊道:老头子可不能打人!
孙六见张老三来了没好气地说:怎么的张老三,又想来打人了。张老三来了反倒不气了,慢条斯理地说:孙六,掰了我家一半苞米这事儿我不跟你计较,你别害怕,我这回没想打你,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张老三也不是贪便宜的人,你要是不嫌累你把剩下的一半也掰了,就当给你的补偿了。
孙六一脸不快:你说什么呢张老三,谁掰你家苞米了。张老三冷笑着说:你别一口一个张老三,论辈分你得喊我三大爷,三大爷不跟你计较就行了,做了就做了别不承认。
孙六心想这事肯定不是自己做的,可是张老三一口咬定是自己,孙六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掰你家苞米了,你拿出证据来,我这些也都给你。
张老三当然没证据,张老三很臭屁地说:我都不要了我拿什么证据。说完张老三就走了。到了晚上张老三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家的苞米就这样没了一半,心情不好的张老三就想到自家地头上瞧瞧去。
张老三走向自己家地头,老远地看着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那,心想这么晚了不会有人吧。等他走近了看到是一辆农用拖拉机,张老三不怒反喜:孙六,让我逮着了吧,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张老三也不去地里头了,就在拖拉机旁边等,等着孙六掰完了把苞米抬出来。
过了半晌,几个黑影抬着苞米出来了,张老三急忙上前,可是出来的不是孙六。张老三大喊:干什么呢你们!四个人被吓了一跳,领头的看清楚张老三后说:哦,是你啊,老头子。
张老三也看清楚了,正是头两年打的无赖,张老三气得说:小兔崽子好胆儿。接着他挥拳就冲上去打。无赖虽然怕张老三,可是自己这边有四个人,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无赖仗着自己人多,胆儿也打了,招呼一声弟兄们就把张老三围起来。
几个人刚要近身打张老三,不远处一个声音喊:干什么呢!来的正是孙六,话说孙六在被张老三污蔑之后也一肚子闷气,大晚上的就想来瞧瞧,没想到遇到一堆人偷苞米。孙六走近了看到是张老三,然后还有几个人,无赖他也认识,顿时心中了然:张老三家的苞米是无赖偷的。
无赖见张老三多了个帮手于是有点底气不足了,虚张声势地对孙六说:识相的就快滚。孙六心想虽然张老三跟他有旧怨,但是不能把他一人扔这里,于是就说:你们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张老三见孙六是帮着自己的,心里感动之余有些愧疚,毕竟自己先是打了人家,接着又诬陷人家、
无赖见孙六不走,索性豁出去了,跟几个同伙说两个人打一个,刚说完话脸上就挨了张老三一巴掌,其余几个人也被吓住了,张老三一个接一个地收拾,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把四个人全都打倒在地,张老三吐了口唾沫,对着孙六说:实在是对不起啊小六。
孙六见一向蛮横的张老三给他道歉了,即便心里还有不痛快也不便说什么了,于是说:三大爷没事儿,我先报警让他们把你丢了一半苞米找回来。
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无赖把偷的苞米归还了张老三,本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可是人们发现张老三和孙六还是不搭话,这就奇怪了,按理说,苞米也找着了,张老三不该再埋怨孙六,张老三也跟孙六说了是错怪于他,孙六也不至于跟老人怄气。可是两个人还是像之前一样,谁也不理谁。
当然村里没有人去管这个闲事的,张老三脾气臭大家都知道,张老三老伴儿也奇怪,问张老三怎么还跟孙六不搭话,张老三理直气壮地说:我可跟他道了歉了啊,孙六度量小怨的了我吗,再说了,他没偷苞米可他占用咱家的地是真的啊。要说还是老伴儿明事理,她说,你还打人了呢,咱把界石重新挪一挪不就行了,明天跟着我小六家,你给人好好道个歉,老这样我丢不起这人。
张大妈带着张老三去了孙六家:小六啊,你三大爷嘴硬得很,我给你带点鸡蛋来,给你道个歉。然后拽拽张老三,张老三犹豫一下说:小六啊,我之前下手有点重,你不要放在心里,你不解气的话你现在就打我一顿。
孙六想过了这么久了也没啥怨气了,况且张老三都来道歉了,于是说:三大妈,三大爷,过去了就过去了,既然你们来了,那正好,我们去把界石重新挪挪窝。
张大妈说:欸,我也觉得是,本来就是界石歪了,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去把界石摆正了就好了。
三个人到了地头,张大妈在界石旁站着,张老三和孙六到了界石歪了的另一头,把界石对准张大妈重新埋好。张老三心想:这就可以了?
他小声地对孙六说:小六,你身体不要紧吧,我那次下手挺重的,你不打我我还是过意不去。
孙六撇撇嘴:你这把老骨头下手能多重?还让我打你,是嫌活得长了吗?
孙六说完往张大妈那头走去,张老三愣了会儿骂道:不知死活的小子。随后跟上了孙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