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吕大器、姜曰广对视一眼,喝茶品茗,并不说话。
钱谦益略一沉吟,对吕姜二人道:“请两位大人转告丞相大人,钱某虽是在野之人,也愿申请加入人民党。”
“牧斋兄,加入人民党,可是需要脱离东林啊。”姜曰广提醒道。
“不止老夫,东林诸贤都要加入人民党。陛下既然决心成立执政党,我东林都是忠君爱国之士,岂能与陛下背道而驰?而且众正诸贤不入执政党,若让奸邪小人占据了执政位置,我等岂不成千古罪人。”
钱谦益振振有辞。
“哈哈,牧斋兄与丞相想到一处去了呀。丞相还担心牧斋兄想不通呢。”姜曰广爽朗笑道。
钱谦益也捋须笑了起来。
“丞相还是小看了我钱某人。”
“皇帝昨日一抵南京,即拜张大人为丞相,并负责组建内阁。丞相让我二人带话给牧斋兄,牧斋兄大才,丞相有意邀牧斋兄入阁。”
吕大器仍然一副平淡语气,仿佛不是在说国家大事,而是在谈什么家常小事。
“国家危亡之际,钱某随时听从征召,只愿为国家、为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钱谦益心中欣喜,面上却不露声色。能重返国家权力中心,实现平生抱负,这是钱谦益不懈追求的梦想。
应天府官衙内堂,祁逢吉手捧崇祯给他的那本手谕,愁眉不展。
师爷毛建给他换了一盏热茶,见他长吁短叹,问道:“何事让大人愁烦?”
祁逢吉将那手谕递给毛建。
“皇帝既要在应天府严防瘟疫传入,又要应天府安置城外流民,而流民中很可能就有染有瘟疫的,本官因此为难。而且应天府府库空虚,哪有那么多钱粮安置流民?”
毛建看了手谕,皱起大脸盘子上两道浓眉认真思考。
“大人是应天府尹,守护京师安全是第一要务,若瘟疫因流民而传入京师,这个罪责大人可承担不起。学生以为,不若将城外流民全部驱赶到扬州、镇江等地安置,扬州、镇江两地富庶,安置流民应不成问题。如此既防止了瘟疫进入京师,又安置了流民,岂不两全其美?”
毛建恭敬地将手谕放回祁逢吉面前檀香木书案上。
祁逢吉喝了口茶,沉思片刻。
“可以一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济南城,城顶街法场。
春风呼拉中竟含肃杀之意。
一名犯人披头散发被强行按着跪在地上,四周远远的围着一圈观看行刑的百姓。
那人倒是硬气,跪在地上仍然厉声高呼。
“我乃大顺永昌皇帝使者,若敢杀我,济南必将被屠,满城鸡犬不……”
“啪!”
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刀身猛的重重拍在那人嘴上,立时满嘴是血,牙齿也掉出几颗,围观看客尽都惊呼,胆小的已经别过脸去。
“时辰到,斩!”
身着绿色官袍的监斩官将杀字令牌掷于地上。
一名刽子手揪住那人乱发,另一个刽子手手持鬼头刀一刀砍下,“噗”的一声,跪着那人身首分离,断颈处喷出血雾,然后扑倒于地,手脚抽搐几下便不动。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就在此时,围观众人还没从眼前血腥场面缓过神来,就被左右分开,一大队明军士卒手持兵刃气势汹汹排众而出。
“还是来迟了一步!”
一个右眉角和右唇各有一道骇人刀疤的武官看到法场中情景,跺脚痛呼。
这武官是山东巡抚丘祖德的侍从武官——中军梅应元。
“走,奔巡抚衙门找丘大人,不能一错再错!”
梅应元一挥手,带着那两百多士卒又匆匆而去,留下法场上官兵百姓都是一脸茫然。
山东巡抚衙门,梅应元带着士卒直冲入衙。
衙门中那个圆脸无眉环眼的幕僚急急跑到丘祖德官房中报信。
“大事不好,梅中军带着士卒冲进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丘大人速速走避!”
幕僚一脸惶急。
正在伏案写字的丘祖德惊得猛然站起。
“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想造反不成?”
一阵脚步和兵甲声响,大队士卒拥了进来。
丘祖德面色铁青,手指被士卒们簇拥而入,披甲挎刀的梅应元,道:“梅……梅应元,本官并未召你,安敢如此披甲持锐登堂入室?”
“丘大人,属下也是迫于无奈。丘大人一意孤行,斩杀闯王劝降使者,如此下去,必为济南城招来大祸,满城百姓危矣!”
因为唇角刀疤的缘故,梅应元说话时有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胡说,闯逆贼子不杀,难道还留着过年?杀贼使者,以示我济南军民抗贼决心。军国大事岂是尔等武夫可以置喙,全都给本官退下。”
丘祖德脸红脖子粗地厉声责骂,但士卒们不为所动,把丘祖德气得浑身发抖。
“丘大人难道不知刘泽清将山东兵马带走一空,山东目下根本就没有与闯军一敌之力?抗贼决心?就靠济南这点兵马,想抗闯军,无疑以卵击石。”
梅应元满脸嘲弄之意。
“天子已有旨意,要我等坚壁清野,有序转移百姓至后方,然后据坚城消灭敌军有生力量后,择机撤退。如此战略安排,何来以卵击石?”
丘祖德渐渐冷静下来,希望能说服这些头脑简单的武夫。
梅应元愣了一愣,他虽然也知崇祯的圣旨贴满大街小巷,各处愚民顶礼膜拜,但他一直沉浸在闯军即将来袭的恐惧中,竟然没有去仔细了解圣旨是如何安排。如今他带兵冲入巡抚衙门,已成骑虎难下之局,这条路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丘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大明已经大势已去,闯王深得民心,便连三岁孩童天天都唱闯王来了不纳粮,我等何苦与天命相抗。”
梅应元一副苦口婆心状。
“原来你梅应元已经存了从贼之心!哼,休在本官面前鼓唇动舌,本官宁死也不事贼!”
丘祖德背负双手,一脸决然。
梅应元对丘祖德拱手一礼,笑嘻嘻道:“丘大人对那刚愎自用、无才无德的崇祯皇帝倒是忠心,梅某佩服。如此也不说废话,且把那官印交出来。”
丘祖德不再理他,坐于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给我搜!把官印找出来。”
梅应元大手一挥,大队士卒冲入后堂各处搜查。
“属下给丘大人时间考虑。丘大人年青俊杰,想必脑袋不至于转不过弯来吧。”
说这话时,梅应元的刀疤脸似笑非笑,略显狰狞。
是夜,丘祖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啪…啪…啪…”
房门被轻叩作响。
丘祖德起身,摸黑过去,轻声问:“谁?”
“是我…”
丘祖德一听,是那幕僚易兰秋的声音,忙拉开门闩,轻开房门。
黑夜微光中,依稀可辩易兰秋那张无眉圆脸。
“大人,快跟我走,现在已是夜深,守卫并不严密,正好逃脱。”
易兰秋的声音细如蚊蝇。
“往哪里逃?岂能将济南就这么拱手给了贼人?”
丘祖德不甘心啊。
“事已不可为,那梅应元拿了大人印信,已经接管了济南城守备,我们今晚不逃,天亮后就没机会了。”
“唉,都怪我大意,竟对这些武夫少了防备,以至落到这步田地。”
丘祖德自怨自艾。
“大人万勿自责,我们先逃出去,留得性命,再做打算。”
易兰秋有些着急。
两人乘着夜黑无光,利用对巡抚官衙地形的熟悉,绕过假山池榭,穿过松林花圃,又利用一棵紧挨院墙的松树爬过墙去,遁入黑夜。
辽东总兵吴三桂率领四万关宁铁骑浩浩荡荡行至永平西沙河驿。
浓眉、长鼻、长脸,相貌颇英俊的三桂子身披甲胄,骑一匹枣红大马,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这短短的二十来天,三桂子的人生随着大明时局变动而剧烈震荡。
先是奉诏放弃宁远孤城入关勤王,行至半路得知北京城陷,逡巡之际,收到已投降李自成的原蓟镇西协总兵唐通从山海关送来的劝降书信,在前有山海关雄关天险,后有多尔衮军队紧逼的艰难处境下,三桂子毅然决定向李自成的大顺新朝投降。
正行进间,有四骑驰将过来,三骑是关宁骑兵,只一人身穿青衣,头发散乱,颇有些蓬头垢面。
看到三桂子帅旗,四骑勒缰停马。
“何事?”
一瘦脸细眼剑眉亲兵出声询问。
“此人称是总兵大人家人,从京城而来,有家事报与总兵大人。”
一骑指着那络腮胡青衣人说道。
瘦脸亲兵催马过来,看清青衣人样貌,惊讶道:“小冬子?你不在京城伺候老爷,怎会在此处?”
“国贵大哥,家里出大事了,老爷被闯军抓起来了!”
青衣人声音带着哭腔。
那青衣人正是吴家家仆吴红冬,吴襄被刘宗敏抓走拷掠后,吴家乱成一团,吴红冬被家中安排混出京城,专门来给三桂子报信。
“贼子安敢如此欺我?!”
三桂子从吴红冬口中得知吴襄遭农民军拷掠,爱妾陈圆圆被刘宗敏强占,立时勃然大怒,双目赤红,其状可怖,不愧是冲冠一怒为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