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北欧众神》：故事重获新生，众神逐个复活

一、故事重获新生

对于欧洲神话，我们大多数人更熟悉的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神话，比如希腊神话里的宙斯、雅典娜，古罗马神话里的维纳斯、丘比特、奥罗拉等等。当然，更多人熟悉的可能是 J•K•罗琳笔下《哈利波特》里的魔法世界。

但说起北欧神话，很多人一头雾水：“有这个神话体系吗？但世事上，当今奇幻文学的重要来源之一就是北欧神话。比如漫威电影里的雷神系列，到奇幻电影《魔戒》、《霍比特人》、《权利的游戏》，甚至游戏《魔兽世界》、《英雄联盟》，这里面众多的人物、背景设定，都有北欧神话的影子。

但为什么我们知之甚少？因为很多故事失传了。

这就是尼尔•盖曼写写此书的原因：“献给埃弗雷特！这些古老的故事，献给年轻的孩子！”

在盖曼的笔下，故事重获新生，众神逐个复活。

尼尔•盖曼是一名英国人，当代大师级幻想小说家，充斥着神异和魔幻场景的《美国众神》让他成为了2018年的诺贝尔新学院奖候选人；而他风格多变，创作领域横跨 幻想、科幻、恐怖、儿童等小说，甚至还出版过漫画，写过歌词。他的多部奇幻小说更是获奖无数，其中更是四次获得雨果奖。

北欧众神中文版

作为一名热爱奇幻故事的人，尼尔盖曼这次把目光放在了自己钟爱的北欧神话上。北欧神话源于北欧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其形成时间比较晚，大约在公元1-2世纪才开始了有传说，之后在德国、挪威、丹麦、冰岛、北爱尔兰、北苏格兰等北欧地区流行开来。到了中世纪的时候，因为“过于血腥与暴力、尺度太大”被宗教界定为异端邪说而遭受打压，因而很多记载被付之一炬，很多传说被埋葬或者遗忘甚至丢失了。

对于长达八年的创作，他说“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尽可能准确地重述这些神话故事，并尽可能生动有趣。”

他做到了，这本《北欧众神》忠实还原了北欧神话里的传说。本书主要是还原了《散文埃达》和《诗歌埃达》两本神话史诗，在参考《北欧神话字典》的同时，用现代话语、短篇小说形式再现了诸神的故事。

二、“诞生亦是毁灭，死亡亦是新生”

和其他神话体系里神是永生的不同，北欧神话里的众神自诞生便有着要“灭亡”的宿命感，这便是“诸神的黄昏”。众神之父奥丁从诞生之时便知道有那么一天要到来，于是他忧心忡忡，用尽办法逃避，却始终没有让众神逃离被毁灭的命运。

这种悲壮带着北欧人特有的精神。好像北欧漫长而寒冷的冬季，黑暗空旷的夜晚，好似没有多少阳光，这些故事里有着黑暗、邪恶，有幻想、有希望，但更多的是宿命般的绝望。

诸神们自诞生之日起就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在阿斯加德以外的巨人、怪物、矮人都威胁着他们的生命，而智慧的奥丁更是梦见过诸神的结局。于是，这些神们，始终处于战斗的状态。当然，这带着北欧人特有的性格，因为恶劣的自然环境，远古时期的北欧土著人要生存下来极其艰难，尤其是长年暴风雪和食物的缺乏。

诸神们用尽一切办法：谎言、欺骗、谋杀、甚至手足相残、父子残杀、夫妻相向，但这些还是没有能够挽救他们的命运。但这些又让诸神们有了其他的可敬：面对宿命，他们始终在战斗，不惧死亡和威胁，比如暴躁的托尔就未曾停下战斗的步伐。

诸神的黄昏

诸神的诞生是源于巨人伊米尔的死亡，他被奥丁三兄弟刺死。他的肉身造出了土地，骨头堆出了山丘和悬崖，血和汗水化成了大海，天空是他的头盖骨内壁、云彩是他的脑子（或者说是脑花），读到这里有没有毛骨悚然？

最终世界有了雏形，诸神们把伊米尔的巨人后代赶到了约顿海姆。用伊米尔的眼睫毛造了城墙，隔离了这些巨人。而被睫毛围城的世界就是米德加德，奥丁三兄弟用梣树雕刻出了男人，榆树雕刻出了女人，这就是人类的始祖，他们让人类生活在米德加德。

神和人都有了，世界诞生了。但一切并不和谐。诸神们包括阿萨神族和华纳神族之间、神族与巨人、矮人、怪兽之间为了生存都长年战争。这些战争之间充斥着杀戮、谎言、阴谋、残忍。最终一切在维格利德终结。

而终结诸神性命的正是巨人的后代，他们中的主力也是谎言和火神洛基的三个孩子。这是一个轮回，诸神杀死伊米尔创造了世界，最终又被伊米尔的后代杀死。所以“诞生亦是毁灭，死亡亦是新生。”

本书正是围绕“诸神的黄昏”，讲述了诸神的诞生、生活以及死亡。除了开头和结尾都带着北欧神话特有的悲壮，在这两部分作者的叙述是严肃而严谨的，而中间大部分关于诸神的传说则是轻松、幽默而又带着滑稽的。而正是这些真实、残忍、荒谬，又带着人性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北欧神话的不同之处。看到了一群与众不同的神。

三、一切神性不过是人性的放大

学术上说“神话是人类开始思考与探索自然并结合自己的想象力所产生的。”那么在这一点上北欧神话与中国神话是共同的，他们其实都是放大了“人所渴望自己做不到的一切”。

中国神话里，众神是做了人不能做到的事情，但碍于世俗道义和法律又必须要成为的人。“圣人”便是我们对一个人的要求，如同我们希望一个男人成为“君子”一行，他们必须德行毫无瑕疵，要无私心、私利，要绝情绝爱，为世人奉献自我；他们还要坚韧不拔，要能承受一切苦难、谩骂，当他们经历磨难还不改初心之后，才能修炼成神。

比如，八仙成神的故事，就是这么一个传说。这样的神到最后看起来“完美无瑕”，拥有世人所不能拥有的一切美好品德。所以，他们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更是不接地气。

而北欧的神话里，众神是放大了人性“恶”的一面，让诸神做了人碍于世俗道义与法律不敢做的事情。

诸神们在拥有智慧、才华等才能之外，在“神性”上面则是更多的“人性之恶”。在本书里，主神奥丁在拥有预言、王权、智慧、治愈、魔法、诗歌等神格之外，更是无情无义。

奥丁与弗丽嘉

前面提到奥丁三兄弟杀死了巨人伊米尔，用伊米尔的身体创造了世界。而伊米尔其实是他们奥丁三兄弟的曾外祖（也许是曾曽外祖），因为奥丁的母亲、祖母都是女巨人，而伊米尔是巨人之祖。

但奥丁只是残忍吗？不，他甚至还有点无耻。比如他为了获得智慧泉水，跑去哀求巨人舅舅弥米儿，好像把他杀死增外祖伊米尔的事情给忘了。被拒绝后自剜一眼获得了泉水，从而拥有了智慧。

但故事到这里没有结尾。在阿萨神族和华纳神族的一场战争后，奥丁把舅舅弥米儿作为俘虏送给了华纳神族，华纳神族又砍下了弥米儿的头颅，但“奥丁并不生气”。为了不让智慧消失，他用草药涂抹舅舅的头颅让它不腐朽，然后把这个头颅和自己的一颗眼睛一起放到了智慧的泉水里，以让自己继续拥有知晓过去和未来的能力。

除了这些，奥丁还有点无情，比如最爱的儿子巴德尔被另一个儿子霍德杀死后，他伤心不已，但很快又与女神琳达有了另一个心爱的儿子瓦利，因为出生仅一天的瓦利杀死了霍德，奥丁觉得这也算为巴德尔报仇，便不在再想着复生他曾经最宠爱的儿子巴德尔。

奥丁的众神之父也名副其实，他和妻子弗丽嘉生了儿子巴德尔和霍德，和女巨人娇德生下了最强壮的雷神托尔，和不知名女性生下了儿子提尔、海姆达尔、维达等等。

他还有点风流无情，比如为了获得“诗之蜜酒”，就是喝一口便能吟诗作赋的蜜酒，他色诱了看守蜜酒的巨人苏图恩之女格萝德，和她在黑暗中雨云了N次，骗格萝德只喝一小口蜜酒，结果三口喝完了所有的酒。

“诗之蜜酒”是矮人人给苏图恩的，用以作为苏图恩父母性命的补偿金，这引发了苏图恩和巴乌吉的兄弟纷争——关于“父母的赔偿金到底要怎么分”。奥丁正是利用了这俩兄弟的争斗盗走了蜜酒。而矮人又是如何取得诗之蜜酒的呢？是他们杀死了智慧之神克瓦希尔，用他的血泡制的。当然克瓦希尔是不死之身，后来他又复活了。

奥丁的这些故事是不是颠覆了你对于神的所有幻想。尽管书的开头作者把奥丁称为“众神之父”，是王座之上至高无上的神，但本书的小故事里，奥丁的形象却没有了智慧、坚韧，更多的是狡黠无情。

本书的另一主角，或者说贯穿主线的人物其实是洛基。从“诸神的宝物”开始到“巴德尔之死”，处处都有洛基的影子。

洛基是巨人劳菲之子，奥丁的血兄弟，奥丁曾违背了他和洛基的誓言，而洛基的故事就更奇葩。为了骗巨人免费给众神修城墙，洛基变成了一匹马（洛基的一大法力就是拥有72变），色诱了巨人的“拉砖劳动力”一匹名叫斯瓦迪尔法的马，虽然我一直认为洛基和斯瓦迪尔法都是雄性，当然可能变身后的洛基也变性了吧。总之洛基和这匹马生下了一匹八只脚的小马驹斯普雷尼尔，然后把这个“儿子”作为礼物献给了奥丁，于是奥丁拥有了绝世无双的坐骑。

奥丁与八脚骏马

而洛基婚内出轨和女巨人安格尔波达的三个怪物孩子毁灭了诸神。在奥丁梦见洛基之子会是灭世之主的时候，诸神残忍的对待了这三个怪物巨蛇耶梦加得、半人半尸海拉以及巨狼芬尼斯，但并没有杀死他们。这时候的洛基是冷眼旁观，看不出他有任何拯救的念头与行为。

洛基游走于众神之间，他给诸神们出一些关于谎言、欺骗、背叛、谋杀等等不守信用的主意，有些滑稽、有些效果却适得其反。

但诸神们面对关于道义的两难问题是特别喜欢采用洛基的注意。比如要不要用美丽女神芙蕾雅换巨人免费修城墙，要不要用芙蕾雅换回托尔被魔怪偷走的锤子。众神们包括奥丁都不愿决定，于是便采用洛基的歪主意。

洛基主动给建议，搅和在各种事情里面，让一切无德的行为看起来都好像是他所为。但在我看来诸神也一样是这些背德行为的帮凶，他们不过是让洛基说出口，让洛基背负这些骂名，而他们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神族。

故事到了最后，以巴德尔之死为燃点，诸神们忽然憎恶起了洛基，而曾经沾沾自喜于自我聪明的洛基也突然恨起了诸神。这一点来得非常突兀，当然，这也可能是由于传说断层了，作者为了还原埃达里的故事只能如此。

而被广为人知的雷神托尔，在原本叙述的故事里，更多的是鲁莽、暴躁、有勇无谋，甚至可以说无心了。

托尔和他的锤子

比如，托尔的人生处世法是，发生一件不好的事情，“先想想是不是洛基所为”，如果“不是洛基所为”，那就去找洛基解决。

为了从魔怪那里夺回锤子，他假扮成女神芙蕾雅。在婚礼上，假扮他侍女的洛基心惊胆战的跟魔怪周旋，他却不顾暴露的危险，蒙着面纱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当然酒足饭饱后他杀死了所有参与婚礼的怪物、矮人、巨人们。

托尔还常常冲动。明明从未捕过鱼，却大言不惭的和巨人希密尔打赌看谁捕得鱼多；面对前两局比赛都失败的情况下，大言不惭的对外域的洛基说“没有他喝不干的东西”。当然，你可以说他是勇敢无畏。但更多的时候，在面对危险，托尔只是一名拖后腿的“猪队友”。

除了这些，托尔还有些暴躁，兄弟巴德尔的葬礼上，只因为心情不好，就一脚把在他跟前的矮人理特踹进了火堆里烧死。

总之，诸神们最终死在了他们自己的“各种作”之下。众神们明知有死亡不可避免，原本是抵抗死亡的种种行为，却加剧了他们的死亡。就好像古希腊神话里拉伊俄斯因为被预言儿子俄狄浦斯会“杀父娶母”，就把儿子送走了。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阴错阳差之下儿子杀了自己，娶了母亲。

北欧诸神从世界诞生之始，就逃脱不了消亡的命运。这种轮回般的宿命感，会被杀死的“神”正是北欧神话不同于其他神话最大的不同，毕竟大多数神话里，神都是摒弃了人格，而拥有长生不老的神。

四、众神逐个复活

在这本《北欧众神》里从奥丁三兄弟创世开始，以女巨人劳菲之子洛基，也是奥丁的血兄弟洛基为主线，讲述了诸神们从诞生到毁灭之间的多个小故事。

这是“重述”，用现代幽默而风趣的语言，重现了两千多年前的神话。这也是修复，尼尔•盖曼前后用了八九年的时间写出这些故事，只是为了不让这些神话被篡改、被消亡。

正如他在开篇所言“这些古老的故事，献给年轻的孩子。”他希望这本书让更多的年轻人、更多的人能够从这些故事里获得快乐，希望这些故事能够被记住、被传承。

写到这里，很有感触。我是很希望我们的中国神话，那些曾在多个年代里因为种种原因而被烧毁的知识，那些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故事，能够有重现的一天。

那些因为拗口的文言文而被我们束之高阁的故事也能有人有现代汉语，原原本本的重述出来，而不是为了噱头故意制造神话人物的卖点。

比如之前那个太上老君和侍女在炼丹房调情的影视剧，真得恶心到人了。而我们更多的影视作品不是在神话故事上构建一个合理的神话世界，而是在消耗神话。

国内的作家、编剧与影视剧导演们，既没有深厚的文学底蕴，也不曾深入研究神话；在进行作品创作的时候，既不能还原神话故事本身，又不能合理想要一个神话传说。没有人去想夸父追日、精卫填海、大禹治水、女蜗补天的传说，对他们而言，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中国神话故事只是一个卖点，一个创造的源头，一个营销的噱头。

他们没能如电影《雷神》或者《魔戒》一样创造一个让人信服的世界，而是不断的翻拍再翻拍，抓着某一个有卖点的神话人物，便要把他扒干净。好像一个西游记便成了所有创作的源泉。

感触有点过多了。现在还是来看看这本北欧神话科普故事集《北欧众神》吧。这里的北欧众神们真的独树一帜、奇葩遍地，会给你一个完全颠覆想象的神话世界。

最后说下，这里面的人物名字和关系真得挺简单的，比古希腊神话里拗口又长的名字好记多了，不用担心被名字绕晕而忘记故事情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