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

第十二章：酒吧（一）

我们点的东西终于上来了，我拿起黑啤倒进琳面前的透明玻璃酒杯，剩下倒进了我的杯子里。我举起酒杯，说“琳，祝你生日快乐哟！希望你永远青春美丽动人！”

琳笑着和我碰了一下杯，“这是我来深圳后的第一个正式的生日，谢谢你陪着我一起过这个生日。”

听着琳这么说，我很难想象她这些年在深圳是如何孤单地度过的。我郑重其事地说，“那从今往后，你就不用再是一个人过生日了。”

琳抿嘴笑了笑，我们喝了一口黑啤。啤酒冰冷的感觉从舌头一路经过喉咙、食道钻进胃里，顿时觉得整个人清爽多了。

我们一时无言，都在看着酒吧里的形形色色的人，听着酒吧音乐。我打破沉默问道，“你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给我回信息？”

“因为我一直没有想好怎么回复你。”琳放下手中酒杯看着我。

“什么叫没想好？”我疑惑地问着。我似乎也没有问什么问题，只是普通的交流的啊。

“我能感受到你是喜欢我的，也很照顾我。但是我害怕，害怕期待到最后又是失望。”琳低下头晃着酒杯，冰块撞在玻璃壁上发出当当的清脆响声。

“那你为什么今天不害怕失望了？”我不解地问着。

“不知道！”琳抬着头，笑着望向我，反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喜，喜欢，当然喜欢啊。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感觉没准备好啊。”我挠了挠脑袋，端起酒杯喝一口酒来掩饰下自己被琳看穿的尴尬。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失望。每次想起要和另外一个人谈恋爱的时候，我总是感受到莫名的恐惧，那是一种一个吊在悬崖边的人手里拽着一根不知道什么会断了的枯枝的恐惧不安。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说的。”琳显得有些落寞，她用双手环臂抱着自己，不知道是在抵御啤酒带来的冰冷，还是抵御那恐惧带来的阴冷。

我看着琳的样子，不由地心疼起来，我很想去温暖她。我没说任何话，只是伸手过去搭在她肩上，把她轻轻搂到自己的怀里，琳没有任何反抗蜷在我的怀里，我轻轻抚拍着她的背后。我虽然听过她说起她往事的只言片语，但并不知道琳曾经都具体经历过什么让她一次次地受伤。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琳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她举起酒杯，说“谢谢你！我敬你。”说完，她把杯里的酒一喝而尽。

我小啜了一口，黑麦的醇厚和甘苦充满了我的口腔，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琳放下酒杯，继续说着“我打小就想着赶紧长大逃离家，你想不到吧，我会是这么讨厌家。”我往琳的酒杯里倒上酒，静静地听她说。

“其实我挺舍不得我爸爸的。我爸爸对我很好也很保护我，我记得我上中学的时候，爸爸每天都会风雨无阻地来接我上下课，不管多晚他都会赶到学校来接我，他就是害怕我被学校那些臭小子欺负。”琳幸福地笑着说到。

“我妈妈身体经常不好，容易生病，总是需要爸爸照顾。妈妈也因为身体不好，脾气很容易激怒，经常会骂我，说我是赔钱货，说她身体不好就是因为怀了我身体落下的病根。我妈妈只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会拿我出气，每次她骂我的时候，我站在那里不敢动。我怕我一动，她就会骂得我更凶。我心里就在诅咒她，你应该想不到一个小孩会在心里诅咒自己妈妈死吧？但我就是这么诅咒她的，这样我就能脱离苦海了。你知道吗？我天天都盼着自己能从那个家里逃离。”琳的身体不停地在颤抖，眼角划出了一道泪痕。我靠过去抱着她的肩，琳靠在我身上。琳说道，“我知道你是在可怜我，但是我并不需要可怜。我发现我虽然离家这么远了，但我还是依然这么痛苦，我梦里依然是妈妈在骂我的场景。”

我发现我此时任何的言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琳经历着那痛苦的煎熬。我很难想象，一个小女孩在妈妈床边听着妈妈愤怒的呵斥而不敢动弹是怎么长大成人的。

“后来，我上了大学，我终于有机会逃离了那恐怖的家。大学是我有史以来最快乐幸福的时光，我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在，就连晚上我都是笑着入睡的。后来我在大二的时候，我和男友相遇，他很酷，也很帅，同样对我很温暖很呵护，就像把我当成了小公主捧在手心里。我那时还想着毕业后就和他结婚，和他生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不会吃醋吧？”琳笑着抬头望着我。

“醋倒不会吃，但我会喝酒。”说完，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我只是觉得，你小时过得太痛苦了，你能在有快乐幸福的体验，这对于你来说太不容易了。”

琳垂下眼皮说“在毕业的时候，我那时一直在忙着找工作，当时我到处奔波去面试，我担心我毕业后没有经济来源，还要和家里有任何瓜葛。但是男友家里要让他毕业就出国读硕，他好几次想和我谈谈这事，但都因为我当时太焦虑工作事情，我没能和他好好谈起这事。”

“那是他不了解你内心的焦虑，体会不到你的感受。”我说到。

琳没有接话，继续说到“那一天他是很沮丧地来和我告别，他选择了出国留学，而我正兴高采烈地想和他商量一下我要选哪份OFFER。那天我是很认真听他说话，但是我也很抓狂，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在和他在一起，他却选择离开自己。最后，我们大吵了一架，他第二天就坐飞机出国了，而我就选择了空姐。我要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从此就没有和他联系。”琳说完后，喝了一口啤酒，吃了几颗花生。琳脸上一副惆怅沮丧样子。

“其实你的内心到现在还是放不下他，对吗？”我有些失落，我觉得我似乎会是她男友的影子，她描述的是男友而不是前男友。

“我觉得不是吧，我觉得我已经有自己的新生活了，他早就不在我心里。”琳云淡风轻地说着，拿起几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我知道你是想说，你是不是他的影子，其实我能分得清楚的，你是你，他是他，你和他是不一样的。我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听了，稍稍宽心，喝了一口酒。琳很渴望温暖，但是却被关系一次一次伤害，变得如此害怕有任何亲密关系。我是像她说的，我和她的前男友不一样，我是不会选择离开她，让她受伤的。

“你呢？我想听听你的故事。”琳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