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人 |   师ˇ兄

2019-07-10  本文已影响0人  董先生official

高中的最后一年需要跟复读生一起上课,在我班里就来了几位。复读生的地位是很尴尬的,这些人处于一个并不存在的年级,眼看着自己同届的人都成了大学ˇ生,然后又要跟刚上来的人进行非胜利会师,明明是在同一个课室上课,大家却叫他们师ˇ兄师ˇ姐,简直就是身处灰色地带的人。

这些人当中我只跟一个男生熟悉,刚来的时候我还叫他师ˇ兄,但后来我就不这么叫了,原因在于我后来知道他其实跟我同年,一对比生产日期,我好像还要比他死得快,因此这样的叫法实在肉麻。

这个人比较低调,刚来那天话不多,后来被大家所知是因为高三的第一次考ˇ试,总分尤其是数学直逼年级第一,大家都惊了。当然后来他告诉我这其实都是虚的,要真那么厉害他就不需要复读了,原因其实是学校懒,把上一届去年做过的每次考ˇ试试卷都原封不动地用来给我们这一届考ˇ试,那个师ˇ兄就全做过,相当于把高三的整个剧本都走过一遍了,甚至每次考ˇ试之前他都能知道下一次出的什么题。

高三的考ˇ试非常频繁,所以没多久他就通ˇ过复读生优势打出了名气,文科班女生多,并且大多数数学不好,因此我很清楚地记得,有段时间每次下课,那位师ˇ兄的桌子旁边都围满了拿着练习册来问数学问题的女生,比校门口的牛杂摊位还要热闹。

高中女生都单纯,不知道ˇ学校是拿去年的试卷来重复使用的。

关于他的受欢迎程度,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就是某次我跟他走在一起,路上撞见了我们班的某女生,那个女生很主动地向我们这边挥手,大声说了句师ˇ兄好,而至于我,人家根本看都懒的看一眼。后来我也了解到,那天以后有人在私下讨论一个问题,就是他为什么要跟我这种没人缘没本事的人玩,简直自降身价。通ˇ过这件事,我算是解ˇ开了一个谜团,为什么当时很多人看见我都躲,原来只要跟我走在一起就会自降身价。

但这也是我依然记住这个人,并且今天用文ˇ字来记录的原因。他并没有像很多人一样在意跟我走在一起自降身价。当然,人家在数学方面的实力就摆在这里,无论他怎么自降身价,那些女的还是要来低声下气地咨询数学问题,他的数学水平就是这样的硬通货,他讲价了那些女的也只能跟着降,这一点我至今想起还是觉得好笑。

但很快那师ˇ兄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原因是一次很重要的考ˇ试,出题的不是本校,也就是说试卷跟去年不一样,再加上他当时考ˇ试的状态确实不佳,于是结果不出他自己所料,几乎把成绩打回了原型。本来这还不足以导致人们对他的看法大转弯,最关键的是他跟我玩过,所以他一考不好,那些人便有了机会藉此宣ˇ泄对此事的不满,对我的偏见也自然加在他头上了。一些可怕的流言也开始起来,女生们纷纷议论,他以前的成绩水分都很大,说他是复读生,他做过那些题目。

我都不知道是要说她们坏,还是说她们蠢,这难道不是一开始就明摆着的事情吗?

我很清楚记得,发试卷的那节数学课结束以后,到那位师ˇ兄数学摊子光顾的人少了一大半,而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满人的。

这两天我们聊起了这件事,我把这称为:数学小王子跌落神坛。

从神坛上跌下来的话,再也爬不回去了,那些流言导致他以后一考差,大家就说这是真ˇ实水平,一考好,就是题目做过。

所以无论他后来的成绩怎么变,高低起伏,来问他数学问题的人越来越少了,一些以前的铁杆粉见势头不对,也离开了。

这件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势利这件事跟钱是没什么关系的,学ˇ生穷,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就成绩这件事上势利,在社ˇ会上钱象征着地位,在学校里则是分数,这两种东西都可以成为势利的载体。

后来的一件事印证了这点,那是一个下午,我从外面回学校的路上又碰到了这师ˇ兄,他也买好东西回去,碰见了就一起走,当时我们又碰见了上次的那位女生,我看到她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一看她她就掏出手ˇ机低头玩了,而她的路线,本来是直直向我们走过来的,但几乎就在她拿出手ˇ机的同时,她的路线慢慢往一边倾斜,越往前越倾斜,那种感觉就象是下象棋的时候,我们是“🚗”,走的直线,而她是“🐴”,走的对角线。

就在她在我们身旁很远的地方走过去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事实,我身旁的这位曾经的数学小王子,地位已经跟我一样低了。

后来班主ˇ任调位,把我和他放在了一起,塞在课室的角落里。

众所周知,在高中,班里的座次安排其实有不成文的规矩。

后面那两个角落通常是被放弃者专属,这是因为垃ˇ圾桶通常在那两个位置。

因此我们被安排坐在一起,并且还放在角落,就属于……垃ˇ圾分类。

但你以为我会不开心吗,不会的,既然作为垃ˇ圾,那垃ˇ圾桶就是我的家,回家就应该开心,所以我被调到了那个位置就很开心。

这主要是因为这个位置够隐蔽,做什么都方便。首先我书很多,我有两个书立,放上ˇ书架起来就可以构筑防御工事,而且又在最后面,对老ˇ师的视线屏ˇ蔽效果奇好。但这只是第一层防御工事,第二层工事是抽屉,我把手ˇ机摆在里面,键盘则放在桌子上,蓝牙连着手ˇ机写小说。

没人能想到,在班级里面这个被众人遗弃了的不起眼角落中,沉迷文学写作的少年发着其他人看不见的光芒。

是金子总会发光,我这块金子就被不识货的丢到了垃ˇ圾桶,所以我身上的光他们就看不见了,真替他们感到可惜。

但稍有物理常识的人都知道,不是光源的物体要发光只能反射别处的光,而我这颗在垃ˇ圾桶中的金子之所以能闪光,是因为在垃ˇ圾桶的缝隙中透进来一道光。

这道光就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师ˇ兄,他作为同桌知道我在写小说,而且还拿来看,我开心极了,就这样我在班里拥有了唯一的读者,这也是我天天用上课时间打字的动力。

作为读者他会跟我讨论小说的情节,有一次历ˇ史课我们都不想听,就讨论起了小说,我们讨论得很热烈,甚至引起了历ˇ史老ˇ师的注意,她当着全班都面,看着我们说了一句话:“有些男生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我对此的看法是,她可以说我们上课不对,但不能说我们幼稚,这是由于她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根本不知道这是写手和读者在进行思想交流,这种神圣的思想活动怎么能用“幼稚”一词来污ˇ蔑呢,我不接受这样的污ˇ蔑,至今也不接受,以后也不会接受。我当时真想说回去,说她没文学素养。

但是后来我这金子彻底没了光,因为我们学校被举报了,收复读生是不允许的,此后那几个复读生就被ˇ迫转移到另一家私立学校就读。

而我的话,没人愿意跟我做同桌,所以直到毕业我都是一个人坐,我的小说也没人看了。

垃ˇ圾桶唯一的透光口被堵上,里面的金子再也不能发光,因此以后都没人知道他是金子了。

高ˇ考ˇ前的一个星期,所有的复读生又回来了,回来跟班里的同学们见面,唱唱歌之类的,这不重要,因为后来证明,就算唱的南征北战,大多数人还是连本省都考不出去。反而一件小事让我记忆深刻,就是那师ˇ兄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了罐咖啡,他还记得我喜欢喝。

对于这罐咖啡,我的看法是味道还不错,温度恰到好处,但不知道那位说我们幼稚的老ˇ师,和那个“🐴”步走位的女生怎么评价,总有一天我会请她们喝一样的咖啡,看看是苦还是甜。

高ˇ考如期而至,查到成绩的那一刻那师ˇ兄颓了,不多不少比去年还少了一分。

很多老ˇ师和同学都说,他这一年白读了,去年二本,今年又二本,我强烈反ˇ对这样的说法,除了成绩,这一年来丰富的人生经历就不算收获吗?我觉得,如果没这一年的复读,他首先就不会见识到人居然可以在成绩问题上这么势利,也不可能认识我,也就见识不到那些被埋没掉的人,例如我,这种处于成绩和社交层面最底层的人居然有这么好玩的精神世界。

当然,更不会成为这篇文章的主角。

可喜的是他后来的人生还算是成功,在大学里混得不错,一个学期换好几个女朋友,在我们眼里属于人生赢家。

最后我想起那位“🐴”一样走路的女生,我没有记错的话,她考得比我们都要差,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但我觉得,她当初要是能看清形势,放下偏见,跟我们一样走“🚗”的路,可能就不会这么失败,也能跟我一样喝上一杯冰咖啡。

,2019,儿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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