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2018年2月14日  星期三  天气晴

只是傍山的黄昏罢了。从万里的云里透出来的金色天空和红色火烧云俯视着千万里之下的一座静默的城市。

本来是早早吃完晚饭，站在窗边刷朋友圈来消化兼消遣几分钟，可一刷难停，低头甚久，开始不舒服了才想起来转转脖子。没转成。一抬眼，便是天边的火红，从山巅一直冲击到我的双瞳，像魔法一般将我包围。那一刹，不只是我的脖子，我的目光，我的呼吸该是都定住了吧。

在我之前，在山之南，在城之上，火样的云将天空这张白纸烧出一个小洞，洞的边缘，是燃尽前的金黄。而今天最后的几缕阳光，从洞中倾泻。

总是这样的，不由自主的被这样的景色所吸引，莫名激动。这样的光，这样的氛围，似曾相识。在电影里，或在书里，抑或在梦里，我记住了这样一个场景：傍晚，雨刚停，暮色透过乌云，路上无人，时见飞鸟。可能还有从工厂里传来的单调机器声，或者是远方的老式火车路过时的“咔哒咔哒”声。湿漉漉的天地间，有晚霞的金光，不知从何而来。此时的斜阳也许在荒山，也许在弃园——我看不见。那辆火车，一定是驶过了千山万水，来追寻落日的。一切都那么冷清而孤寂，却让我喜欢得如此刻骨。

不止是这种黄昏，那些陌上的风、十二月的星光、无垠的平原山川，以及昏暗的雨天、哥特式的建筑，还有，还有阳光——无处不在的阳光，在云上、在叶子上、在芦苇上、在青山之上……都让我无法自拔地迷恋。它们曾经是我高中生活的主题曲啊！激昂跌宕，奏响了我整个的花季。

后来慢慢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于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不是哪里走错了？关于那些奇怪的感觉，我始终无法解释。那些激动的心情也无法表达。不是没有跟同学朋友聊过，不是没有找心里书看过，也不是没有专心思考过，只是我得到的回答都模糊而敷衍，只是找到的书大多晦涩难懂，只是我思考了整整两年，除了下滑的成绩，什么也没得到。

等到高考完，上了大学，我决定放弃了。不要去碰！不要去想！这些虚幻的问题再想一百年都不会有结果的！

大概就从是那时开始，我开始期盼没有阳光的日子。一直都是阴天吧！不要有光落在树梢上，不要有光夹在长风里，更不要有光在日落时染红云彩! 我可以在阴雨天里，安安静静地做我该做的事，不必激动，也不必因为想不出那些答案而烦恼。更不需要憋着一种无以诉说的情感。可晴天无论如何还是要来的，这个时候，我就不出门，窝在宿舍玩手机。即使是走到阳光下来，也总是心不安。可是我讨厌这样啊！讨厌我的眼睛酸涩，讨厌我的脖颈僵硬，讨厌我的窝囊！那你说我能拿外面铺天盖的光怎么办啊？我想不出来，我无法表达。

有一晚，独自从图书馆回宿舍。那时刚下完雨，地面在黄色的柏林灯光下闪着光。天上有清亮的星，地上有开花了的大叶紫薇。风吹过棕榈树，纸带似的叶子在夜空中起舞转动。滞留在树上的雨滴，隔这灯光稀稀拉拉滴下。走在里面，那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放慢脚步，倾听脚踩水花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哭了。

没有立即回宿舍，绕着教学楼哭了几圈才回。我觉得我需要心理辅导了。我找到学校心理咨询的网站，给心理老师写了一篇很长的邮件，就在要发送的时候，不知错按了那个键，那些带着烦恼的字都消失了，好像我从来没有将它们打出来一样。

不想哭了，也不想再写了。干脆关掉电脑，躺在床上睡好了。雨又开始下。

现在我在窗边，看着那抹红云渐渐褪色消散，看着城市的灯光陆续亮起。然后，黑夜彻底占领天空，只剩下山顶那一盏灯还顽固地发着光。

苏轼写下''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是在1082年，我在此观暮色变幻，灯火渐起，不知所措是在2018年。

如此良夜何! 如果说苏东坡会因赤壁景而感动生情，如果说三毛会被地球另一边的沙漠奋不顾身，如果说张晓风可以为秋天痴狂......那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一次太阳的告别而动情？为什么不可以为一碧如洗的蓝天歌唱？为什么不可以追逐我自己的光？从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啊！其实，我一直所追寻的不过是对美的一种执念吧？遂想起佐恩、修拉和莫奈，他们对于风景，对于美，不也是那样执着吗？

突然感到欣喜，不自觉的笑出来。明天是不是晴天呢？会有阳光吗？

不知道谁在放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夜空回荡。我看着山上的小灯，突然想起，如果把那些作家、画家们歌颂追逐的东西凑在一起，抽象起来，大概也像光一样，在夜里固执地闪着吧？不管明天是否是晴天，我决定去追光了，去追我自己的光。烟花放完了。在这灯火闪烁的城市里啊，有多少人还在追光啊？

脑袋里冒出一句歌词：我的快乐/会回来的/只要清楚曾爱得那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