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书共鸣:叶灵凤《霜红室随笔》齐来忆阿英
叶灵凤《霜红室随笔》
最近喜得三联书店出版的叶灵凤《读书随笔》一套,如获至宝,天天都要翻翻看看,又不舍得一口气读完,要慢慢的品味。
想起海豚出版社海豚书馆丛书,就有一本叶灵凤的《霜红室随笔》,2012年的书了。从书架上取出来,对比《读书随笔二》,同是“霜红室随笔”,两本书的内容完全不同。《霜红室随笔》一书的编者陈子善先生说过,“《霜红室随笔》是拾遗补阙性质。这种“互补”对我来说,又是一重惊喜,陈子善先生编辑有功,不同的时空,叶灵凤先生的文章,“重逢”于我的书架,果真有缘。
《霜红室随笔》的第一篇文章是《文艺行脚》,叶灵凤写他1957年九、十月间到访北京的所见所闻。里面有一节写“阿英的图籍收藏”,叶灵凤回忆阿英,“从前在上海的时候,他是三马路几家专卖线装书的书坊老主顾,有什么少见的小说词曲和图籍,总是他和郑振铎几人捷足先得。”,又说“我们两人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大家总是欠了书店许多的债。”,也忆起阿英“在城隍庙的那些旧书摊上,不辞劳瘁的蹲在地上披沙拣金,搜集清末民初出版的那些小说唱本,别人弃如敝履的,他却当做宝贝。”
“有时,我们不期而然在城隍庙遇见了,我挟了两本西书,他捧了一叠民国初年出版的杂志,大家一同去吃南翔馒头或是油面筋百页结,一面吃着一面欣赏这一天的收获。这样辛勤收集的结果,他的家里就堆满了书,连洗澡间里堆的也是。”
也就只有那个时代的亲历者才能拥有如此美好的回忆。1957年,叶灵凤和阿英还有见面,“又如这次收在《中国连环图画史话》里作插图的明刻《圣迹图》和清刻《耕织图》,都是石刻,拓印精致,极为少见,也是他架上的收藏,这次都承他一一拿出来给我见过了。但是由于时间匆忙,我相信我已经见到的还不及百分之一。”
光阴荏苒,这“匆匆一见”已经是最后的见面了。
关于阿英,现代藏书家谢其章先生也有一些记录。“阿英是大藏书家,他的书房内景,却一张照片也没公之于众过,真是不该。张祖道这张拍于1961年11月的照片,也只是说:“作家阿英,他藏书丰富,坐椅后东屋,就是书库。”坐椅后面黑洞洞的,除了门框就是窗框,什么看不见。”《私人摄影的历史局限》
“以郑振铎、阿英、唐弢这三位藏书家为例,他们的藏书非常有名,都是捐献,比较境遇的话,郑振铎稍好,毕竟出版了《西谛书目》这样的纪念物,阿英最惨,连这个起码的纪念也没得着。”《现代文学战斗的一翼》
再读慕湘《阿英的晚年》
“终于书退还了。我听到这个个消息,5月间利用一个星期日又去看他。只见他的主室床的周围堆满了了书,一捆一捆直堆到天花板,还有一个大壁橱堆满了碑帖拓片。他显得太高兴了,像家里发生了喜庆事,乐得几乎合 不住嘴。他又说:“光退回书,书橱不见了,他们要把田汉的书橱给我,我怎么好要呢?”
直到1977年春节前我去看他,他又病了,已卧床一个多月。书原封未动,仍堆在那里。……但事实上在半年多的时间,他都消磨在疾病中,什么做,眼看着那一大堆书,竟连整理一下的能力都没有。”
慕湘先生的这段文字,也是从谢其章先生的书里摘录的,有书友还真的想办法找到慕湘先生的文章全文读了一遍,然后告诉我,慕湘先生也不在了,我说总有告别时。
阿英的长子钱毅,在日记里提到父亲阿英:“我把最近感到的苦恼告诉他(阿英)——没时间看书,从来稿里学不到东西——,他叫我别太心急,他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读的书还没有你多。而我,却常常为自己读的书太少而焦愁。他叫我每天多少挤一点时间看书,养成习惯。又说:“你把看稿当成读书,这是最活的书本。”这一来,我释了苦恼了。”
钱毅是阿英的长子。“1947.3.29、1977.3.2阿英两次为儿子写小传,“就其资质努力,学业成就,殊未可限量,惜为蒋贼所戕,不得永年。……余已随军鲁中,不能收其遗骸,因先次其事,拭泪为之,传。”
钱璎《忆我的弟弟》:毅弟的遗稿等受到了损失,惠弟将幸存的日记全部作了抄写。爸爸长期遭受迫害,被折磨成疾,在这种艰难的日子里,他还抱病阅读和整理钱毅的日记,并打算予以后出版,不久病重垂危,他又谆谆嘱咐我们姐弟要把这一工作继续下去。”
《编后记》:收集,整理,编辑亡友和亲人的遗作,心情是十分沉重的。一篇文稿 一页日记,都使人追忆到三十多年前的艰难岁月。陈允豪 钱璎 ,钱小惠记于1979年3月。”三联书店1980年3月出版《钱毅的书》,可阿英已经在1977年6月17日逝世,著名大藏书家,蹉跎了三十年,至死都见不到儿子的书出版。
这么一对比,《霜红室随笔》里的“阿英的图籍收藏”,叶灵凤笔下的阿英,是最体面的。1957年的阿英,也不见得真有多体面,是叶灵凤先生笔下有情而已。
放下书,心中有泪飘过,一切已经回不去了,在我们热衷于书店自拍打卡的时候,在我们热心于网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