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却从不说出口
1
上完高中后,我踏上了外地的求学之路,说是外地,其实距离也不是太远,论车程,也就三四小时的距离。
由于爸妈在外地上班,婆婆早逝,从小我都是由爷爷带大的,所以,爷爷在我的心中是最亲近的人。
求学在外,每每想家都是寂静阑珊的深夜,也是在深夜,才有时间想想家,写写信。
每次,想家的思念都会由在信笺纸上不停划动的带墨笔尖写成一段段文字。文字所寄托,所承载的,是求学路上的艰辛与对爷爷的想念。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而那些藏着浓浓情感的信笺却一封也未寄出,就这样那些信堆砌在了书桌一角,越砌越高,变成了我心中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墙。
家中的经济一直都不太充裕,所以即使离家不远,我还是会省下车费,攒着,想着有一天回家时能给爷爷买个像样的礼物——他爱吃的,或想要的。
爷爷从来都不会说他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所以其实我也不太确定能不能买得合爷爷心意。不过我似乎能猜到,只要我一回家,无论带什么,爷爷都会开心。
但我没料到,我回家的日子并不像预算那般。
我提前一个月回家了。
父亲由于出差的原因,会在家中呆一两天,我听到这消息还是在与母亲接通的电话中。
我初初很激动,内心的愉悦无处安放,可我还是抑制住了开心的语气,镇定的对母亲说。妈,明天我去找辅导员请假,能请到的话,我就回来。我顿了好一会。请不到,就不回来了。
电话的另一头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我以为母亲挂了电话。
好的。母亲最后只说了这一句,便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我从小便没和父母呆在一起的原因,我与他们之间总会有一种想要靠近却故作疏离的微妙关系。
我放下手机,一头倒在床上,被子被我一把抓起,盖在头上。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划到耳坡。
在那个夜晚,情绪的闸门再也关不上,泪奔涌而出,夹杂着纠结与苦涩。
第二天起床时,室友都看得出昨夜我哭了,可是她们却只是频频向我投出关切的目光,无一人走到面前来安慰我。
因为,在她们眼中,我是个常年拿奖学金的学霸,不喜欢与任何人打交道,性格古怪,难以相处。
一次我在宿舍门外,钥匙只与门孔有一厘米的距离,寝室的室友们隔着门闲谈着,而话题的内容恰巧便是以上的内容。
随后,当我打开门的一刻,所有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各自埋头干着自己的事情。
我对此也当做全然不知,因为,她们说的没有错,我也不想辩驳。
2
办公室里站了许多人,都是为了请假的同学,原因各种各样,花样层出不穷。
我排在最后一个,轮到我时,辅导员语气严厉。你们是不是觉得,星期五的课都不重要,每个都向我请假。
我站在原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星期五只有一节职业与规划的课,课时只有五周,外加还没有算学分,于我而言确实不重要。
辅导员见我没有回答,过了会,语气平缓。你也知道周五请假的人很多,开始一两个同学来找我请,我便请了,可你来的太晚了,早些来,我也就批准了,可现在老师也很为难。
我依旧站着,没有一点表示。
前几位请假的都是要考驾照,还有一位说自己是党员,必须回当地开会,你看一听他们这么说,我也不好说不准许吧。而你说回家看父亲,我理解,但不能明天回去吗。
我看着辅导员的眼睛。可以,但是周一的课我要请假。
辅导员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照例交上了假条,回到寝室收拾包裹。
周五那天,我逃掉了那节职业与规划课,那是我大学期间,唯一的一次逃课,幸运的是,老师没有点名。
我手中攥着这段时间一点点攒下的钱,一脚踏进了糕点铺,里面装潢的风格温暖馨香,暖黄色的灯光照射在略带焦黄色的面包上,眼中美味的食物不断刺激着敏感的味蕾,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将甜点,糕点都一一看了个遍,最后还是决定买了价格稍稍偏贵的桃酥,经过店员娴熟的包装后,我将早被揉皱的人民币递给了店员。
午饭未吃的我匆匆赶到火车站,看着火车还要将近两个小时才发车,我走向了一旁的餐馆。
一眼望去,餐馆中只有面和套饭,套饭太贵20多元一份,一看面也很贵15元一碗,我看了看橱窗里的包子馒头,指了指馒头,服务员态度怠惰消极,只甩了句。自己看价格栏。
我又重新扫视了一遍,发现在价格栏的最右角有着很小的两行字,馒头一元五,包子二元五。
我看着价格栏上的那红烧牛肉面的配图,一咬牙,最后还是买了个馒头。
一排排高楼从眼前掠过,朝着身后远去,眼前之景在列车车厢间的摩擦声中,转换成了满眼的绿意,菜地,田野,小径,隔着车窗,都仿佛能嗅到泥土的气息。
3
爷爷,我回来了。我走进昏暗潮湿的楼道,大声喊着。
一只瘦弱的手握着冰冷褪色的门把,将同样年老的门缓缓推开,伴着刺耳的呻吟。
我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台阶,赶忙扶着爷爷枯瘦的身躯,同爷爷一起走进屋内。
回到家中,一切未变,就连爷爷那熟悉暖心的笑容也未曾变过,变得只是岁月在爷爷身上新添的痕迹,苍老的容颜,凹陷的双眼,尽显岁月沧桑无情。
爷爷忙里忙外,一刻也未闲着,一会帮我倒水,一会儿又端出盘瓜子叫我吃,嘴里还说着。很早就盼着我回来,你爸出去买菜了,说今晚要吃顿大餐。
我笑着点这头,忙着接过爷爷手中的活,眼睛却有些酸涩。
我吸了吸鼻子,将桃酥拿出来,高兴的朝爷爷大声说。看,我给您买了点吃的,不多,但应该好吃。
爷爷的听觉不好,侧耳听完,过了好一会儿,转头看我带的桃酥,瞧着精致的包装,突然板着脸。你看这肯定很贵,包装都去了很多钱,还不如我那坛子中的咸菜好吃。
我尴尬的笑着。其实正巧糕点铺做活动,我又有代金券,就顺带买了点回来。
爷爷听我这么一说,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过了会,爷爷开口道。下次别带啥东西回来了,带个人回来就好,看带着东西坐车多重。
我连连点头,赶忙让爷爷坐下,给爷爷捶了捶肩,捏了捏腿。
4
在明亮的灯光下,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摆着一盘盘家常菜,正冒着热气,我中规中矩的坐着,面前的筷子静静地放在桌上。
爷爷朝我和父亲挥挥手。快快,这天气,再不吃,这菜得凉了。媛媛快尝尝你爸的手艺,闻着都香。
父亲将中间的炒肉朝爷爷推了推。爸,你先吃。
这顿饭就在这般带着点生涩又有点家的温暖中结束了。
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台老式的电视机前,静静地看着新闻联播。
不知何时,爷爷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父亲这时开口到。媛媛,你在学校的生活费够用吗,不够给爸爸讲。
我盯着电视下方的字幕,半天蹦出一个字。够。
父亲的语气中似乎带着歉意,低低地说。够就好,够就好。
之后便再没交谈。
珍贵的时间总是那般短暂,一晃便到了该回学校的日子。
爷爷买了一大口袋的桔子,说是富含营养,硬塞到我手中叫我带回学校,顺便给室友分着吃。
我满口答应,还笑着说,我室友可喜欢吃橘子了,谢谢爷爷。
父亲则给了我一个盒子叫我带着,说是给我的礼物,叫我到学校再看,我点头收下。
就这样,我带着一大袋桔子坐上了火车。
在火车上,我还是没有听父亲的话,提前看了盒子中的东西,里面放着一支笔,一封信。
信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字,有些歪歪扭扭,爸爸致可爱的媛媛。
信的内容很简单,聊聊几个字,差不多就是,在学校没钱了,记得和爸爸说,还有在学校要注意身体,最后木讷的说了句爸爸爱你。
父亲从小便没读过书,因为家里穷,没有上学的机会,从小便认为能读书便是幸福的事。
于是他和母亲便努力挣钱,为的便是能让我读上书,成为一个幸福的文化人,不再重蹈他曾经的覆辙。
爸爸写这封信不知道花了他多少时间,多少精力,直到现在我工作了也没问过。
我知道,这信是父亲表达爱的一种方式,无声但感动。
现在的我身处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会用像父亲爱我一般,去爱我的孩子,却不会忘记多和孩子交流。
大学的那些信我可能也会一一读给孩子听,教她,不要像以前的我一样,不会表达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