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烈得水腾万里24
刘备取得汉中大胜,众文武想推尊刘备为帝,因此先来禀告孔明。孔明说:“吾意已有定夺了。”
随引孝直等入见刘备,说:“今曹操专权,百姓无主。主公仁义著于天下,今已抚有两川之地,可以应天顺人,即皇帝位,名正言顺,以讨国贼。事不宜迟,便请择吉。”
刘备摆手说:“军师之言差矣。刘备虽然汉之宗室,乃臣子也;若为此事,是反汉矣。”
孔明说:“非也。方今天下分崩,英雄并起,各霸一方。四海才德之士,舍死亡生而事其上者,皆欲攀龙附凤,建立功名也。今主公避嫌守义,恐失众人之望。愿主公熟思之。”
刘备说:“要吾僭居尊位,吾必不敢。可再商议长策。”
文武齐声说:“主公若只推却,众心解矣。”
孔明说:“主公平生以义为本,未肯便称尊号。今有荆襄、两川之地,可暂为汉中王。”
刘备说:“汝等虽欲尊吾为王,不得天子明诏,是僭也。”
孔明说:“今宜从权,不可拘执常理。”
三弟说:“异姓之人,皆欲为君,何况大哥乃汉朝宗派?莫说汉中王,就称皇帝,有何不可?”
刘备板起脸:“汝勿多言。”
孔明说:“主公宜从权变。先进位汉中王,然后表奏天子,未为迟也。”
众文武轮番劝进,刘备再三推辞不过,只得依允。
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筑坛于沔阳,方圆九里,分布五方,各设旌旗仪仗。群臣皆依次序排列。许靖、孝直请刘备登坛,进冠冕玺绶讫,面南而坐,受文武官员拜贺为汉中王。
子刘禅,立为王世子。封许靖为太傅,法正为尚书令;诸葛亮为军师,总理国家重事。封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为五虎上将,关羽假节钺,魏延为汉中太守。其余各拟功勋定爵。
两川历经多年战乱,民困兵疲,汉中王令魏延总督军马,守御东川,遂引百官回成都。与民休息,整顿士卒,广积粮草。多造军器,以恢复力量,准备进取中原。
这年益州又遭大旱,刘备于是下达禁酒令,凡敢酿酒者,处重刑。官吏在执法时,拿住一人,虽未酿酒,但在其家中搜出酿酒器具,一时不知如何论罪,来请示刘备。
刘备自登基汉中王,文臣武将在其面前,皆穿朝服,正襟危坐;只有先和衣冠不整,以手拄头半躺在席上。这时官吏上殿禀报此事,刘备说:“有工具者与酿酒者同罪。”
先和挠了挠下巴。
散会后,先和约刘备逛街,刘备欣然前往。一男一女在街上走,先和对刘备说:“这俩人要行淫,何不抓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他俩有行淫工具,就像那个有酿酒工具的人一样。”
刘备笑得前仰后合,于是下旨释放那个人。
一天,刘备要派人去册封二弟,孔明说:“黄汉升素来没有名望,如今与关、张同列。翼德亲眼见到黄汉升的功勋,自然无话可说;但云长远在荆州,要是知道了,恐怕会生事端。”
刘备沉思良久,说:“让费诗去,一定能解决。”
于是唤前部司马费诗,吩咐几句,便差他捧诰命来荆州见二弟。二弟出郭,迎接入城。至公廨礼毕,二弟说:“汉中王封我何爵?”
诗说:“五虎上将之首,假节钺”
“哪五虎将?”
“关、张、赵、马、黄是也。”
“翼德吾弟也;孟起世代名家;子龙久随吾兄,即吾弟也:位与吾相并,可也。黄忠何等人,敢与吾同列?大丈夫岂可与老兵为伍?”遂不肯受印。
诗笑道:“将军差矣。昔萧何、曹参与高祖同举大事,最为亲近,而韩信乃楚之亡将也;然信位为王,居萧、曹之上,未闻萧、曹以此为怨。今汉中王虽有五虎将之封,而与将军有兄弟之义,视同一体。将军即汉中王,汉中王即将军也。岂与诸人等哉?将军受汉中王厚恩,当与同休戚、共祸福,不宜计较官号之高下。愿将军熟思之。”
二弟大悟,乃再拜说:“某之不明,非足下见教,几误大事。”即拜受印绶。
款待费诗,费诗完成使命,回复刘备。刘备又修表一道,差人赍赴许都。表曰:“备以具臣之才,荷上将之任,总督三军,奉辞于外;不能扫除寇难,靖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迟,六合之内,否而未泰:惟忧反侧,疢如疾首。曩者董卓,伪为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赖陛下圣德威临,人臣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降罚,暴逆并殪,以渐冰消。惟独曹操,久未枭除,侵擅国权,恣心极乱。臣昔与车骑将军董承,图谋讨操,机事不密,承见陷害。臣播越失据,忠义不果,遂得使操穷凶极逆:主后戮杀,皇子鸩害。虽纠合同盟,念在奋力;懦弱不武,历年未效。常恐殒没,辜负国恩;寤寐永叹,夕惕若厉。今臣群僚以为:在昔《虞书》,敦叙九族,庶明励翼;帝王相传,此道不废;周监二代,并建诸姬,实赖晋、郑夹辅之力;高祖龙兴,尊王子弟,大启九国,卒斩诸吕,以安大宗。今操恶直丑正,实繁有徒,包藏祸心,篡盗已显;既宗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臣为大司马、汉中王。臣伏自三省:受国厚恩,荷任一方,陈力未效,所获已过,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谤。群僚见逼,迫臣以义。臣退惟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坠:诚臣忧心碎首之日。若应权通变,以宁静圣朝,虽赴水火,所不得辞。辄顺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国威。仰惟爵号,位高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惊怖惕息,如临于谷。敢不尽力输诚,奖励六师,率齐群义,应天顺时,以宁社稷。谨拜表以闻。”
曹操在长安闻知刘备自立汉中王,咬牙切齿:“织席小儿,安敢如此?吾誓灭之。”
孙权在东吴闻知刘备自立汉中王,心道:赤壁时我全据江东,就已经是吴侯,而刘备败当阳,逃夏口,几无容身之地;如今久攻合肥不下,仍是吴侯,而刘备却踩了狗屎运,诈益州,抢汉中,咸鱼翻身成了王。
孙权越想越郁闷难平。这时鲁肃已经去世,接替鲁肃的是吕蒙。吕蒙向孙权示意,孙权屏退左右,两人密议。
吕蒙说:“当年子敬认为曹操势大,只有两家联手方可破曹。可如今形势不同了,我们如果能打下荆州,我再攻下襄阳、樊城,到时令潘璋守白帝城,令蒋钦率水军巡视长江,还怕曹操吗?何必要依靠关羽?”
“可我两家毕竟曾并肩作战,这样不大好吧?”
“主公太宅心仁厚了,只怕关羽不似您这么重情义。听说他在荆州准备了一千多条战船,北伐中原,要那么多战船干嘛?他之所以没来侵吞江东,所畏惧的,无非是主公圣明,我还活着。今天不趁我们还健在,将他除掉,后世必为子孙忧。”
“可关羽乃万人敌,如何能除?”
“关羽这几年广积粮草,图谋不轨。而负责管理粮草的正是糜芳、博世仁。他俩暗中倒卖军粮,中饱私囊。诸葛亮法令甚严,这要是查出来,他俩恐怕要人头落地。”
“卿的意思是?”
“主公可大量买进他俩的粮草,这样就握住了他们的把柄,然后许以官职,软硬兼施,他俩可为内应。”
孙权大喜,拉起吕蒙的手说:“子敬误我。还是子明深知我心。”
“我还有一计,可保万全。”
“愿闻其详”
“关羽在荆州,已娶妻室,先生一子,后生一女。其女尚幼。主公可求其女与世子通婚。”
“其女多大?”
“三岁”
孙权连连摇头:“如此年幼,他怎么可能同意?”
“我们并非真要与他结亲。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如此示好,也可麻痹他;如果他同意,则其女为我人质,到时就由不得他了。”
孙权依计,令诸葛瑾出使荆州向二弟求亲,令余凡暗中往江陵,公安联络子方、博世仁,收购粮食。
余凡来见子方、博世仁,说明购米之事。子方二人觉得两家盟好,不加戒备,自此经常通过余凡倒卖军粮给孙权。
再说二弟坐镇荆州多年,通过多方渠道,对盟友东吴深有了解:孙权赋税极重,徭役繁多,致使底层百姓活着吃不饱,死了无钱埋,结婚不敢要孩子,要了也养不起。孙权又成立一个叫校事的特务组织,直接听令于他。专门监视百官,稍有差池,动辄杀戮。大臣们人人自危,有一些实在忍无可忍,叛逃到曹操或刘备那里去了。孙权为杜绝叛逃,便强迫外任武将交出父母妻儿作人质,如有通敌叛逃者,灭其三族。
二弟因此深恶孙权。
一天人报:东吴使者诸葛瑾求见。二弟请入,礼毕,说:“子瑜此来何意?”
瑾说:“特来求结两家之好。吾主吴侯有一子,甚聪明;闻将军有一女,特来求亲。两家结好,并力破曹。此诚美事,请君侯思之。”
“吾虎女安肯嫁犬子乎?不看汝弟之面,立斩汝首!再休多言。”
遂唤左右逐出。瑾灰头土脸,回见孙权;不敢隐匿,遂以实告。权大怒:“何太无礼耶?”
便唤张昭等百官,商议取荆州之策。步骘说:“曹仁屯兵于襄阳、樊城,又无长江之险,旱路可取荆州;如何不取?所惧者,关羽之骁勇也。”
“可荆州我势在必得”
“曹刘势同水火。主公可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孙权只好忍耐,继续暗中和子方等往来,以观其变。
话说关公受领假节钺,可以代行王事,召集大家商议再立新功。机伯说:“樊城是我荆州门户,襄阳是我荆州重镇。如今曹操在汉中新败,元气大伤,我们何不借此拿下襄樊,退可扩大荆州战略纵深,进可以此为支撑入主中原。”
关公依计,于是令廖化为先锋,自总中军,平儿殿后,季常、机伯为参谋,点齐两万军准备出征。这廖化,字元俭。
令子方守南郡,傅士仁守公安,留一万军防守。对王甫、子方、博士仁说:“你三人前去清点粮草辎重,然后报我知道”
这王甫,字国山,西川三台县人。子方、博士仁领命退下,二人怕国山查出军粮亏空,连夜纵火烧毁仓库。
当晚二更,关公熟睡中被唤醒,报说城中仓库火起。关公急忙上马,赶来查看。子方、博士仁说:“我俩今夜饮酒。不想库中失火,烧着火炮,点燃了军械粮草。”
形势紧急,关公无暇答话,忙组织救扑,至四更方才扑灭,但库中粮草辎重,尽数烧毁。
关公入城,召子方、傅士仁说:“吾令汝二人总督粮草。不曾出师,先将许多军器粮草烧毁,火炮打死本部军士。如此误事,要你二人何用?”
叱令推出去。众人说:“未曾出师,先斩大将,于军不利。可暂免其罪。”
关公方免二人死罪,叱道:“看在大家面子上,记下你俩的人头。大军出征,粮草要是再有差池,二罪并罚,定不轻饶。”
二人面露羞惭,喏喏而去。
关公是日祭了“帅”字大旗,睡卧于帐中。梦一野猪,其大如牛,浑身黑色,奔入帐中,径咬关公之足。公大怒,急拔剑斩之,声如裂帛。霎然惊觉,方知是梦。
但觉左足隐隐疼痛,心中起疑。唤平儿至,以梦告之。平儿说:“猪亦有龙象。龙附足,乃升腾之意,不必疑忌。”
关公又唤大家来,告以梦兆。或言吉祥者,或言不祥者,众说纷纭。关公说:“吾大丈夫,年近六旬,即死何憾?”
于是关公坦然不疑,遂起兵奔襄阳大路而来。曹仁正在城中,人报关羽自领兵来。仁大惊,欲龟缩不出,副将翟元道:“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军以逸待劳,正可取胜,何故避之?”
曹仁从其言,领兵出城迎击关公。
关公唤平儿、元俭二将,受计而往。与曹兵两阵对圆,元俭出马搦战。翟元出迎。二将战不多时,元俭诈败,拨马便走,翟元从后追杀,汉军退二十里。
次日,又来搦战。夏侯存、翟元一齐出迎,汉军又败,又退二十余里。
忽听背后喊声大震,鼓角齐鸣。曹仁急命前军速回,背后平儿、元俭杀来,曹兵大乱。曹仁知是中计,先掣一军飞奔襄阳。
离城数里,前面绣旗招飐,关公勒马横刀,拦住去路。曹仁胆战心惊,不敢交锋,望襄阳斜路而走。关公不赶。
须臾,夏侯存军至,见了关公,大怒,上前交锋,只一合,被云长砍死。翟元便走,被关平赶上,一刀斩之。乘势追杀,曹兵大半死于襄江之中。曹仁退守樊城。
云长得了襄阳,赏军抚民。随军司马王甫曰:“将军一鼓而下襄阳,曹兵虽然丧胆,然以愚意论之:今东吴吕蒙屯兵陆口,常有吞并荆州之意;倘率兵径取荆州,如之奈何?”
云长曰:“吾亦念及此。汝便可提调此事:去沿江上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选高阜处置一烽火台,每台用五十军守之;倘吴兵渡江,夜则明火,昼则举烟为号。吾当亲往击之。”
王甫曰:“粮仓失火,恐怕另有隐情,应将糜芳、傅士仁收监彻查;而且荆州也需要一得力人看守。”
云长曰:“米芳,博士仁都是我大哥的老臣,没有确凿证据岂可轻易收监。你可暗中派人调查。荆州吾已差治中潘濬守之,有何虑焉?”
甫曰:“潘濬平生多忌而好利,不可任用。可差军前从事赵累代之。赵累为人忠城廉直。若用此人,万无一失。”
云长曰:“吾素知潘浚为人。今既差定,不必更改。汝勿多疑,只与我筑烽火台去。”
王甫怏怏拜辞而行。云长令关平准备船只渡襄江,攻打樊城。
却说曹仁折了二将,退守樊城,急令汝南太守满宠增援。满宠接令,率一万兵星夜赶至樊城。曹仁将他迎入城中,商议退敌良策,宠曰:“云长虎将,足智多谋,不可轻敌,只宜坚守。”
正言间,人报云长渡江而来,攻打樊城。仁大惊,宠曰:“只宜坚守。”
部将吕常奋然曰:“某乞兵数千,愿当来军于襄江之内。”
宠谏曰:“不可。”
吕常怒曰:“据汝等文官之言,只宜坚守,何能退敌?岂不闻兵法云:军半渡可击。今云长军半渡襄江,何不击之?若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急难抵当矣。”
仁即与兵二千,令吕常出樊城迎战。吕常来至江口,只见前面绣旗开处,云长横刀出马。吕常却欲来迎,后面众军见云长神威凛凛,不战先走,吕常喝止不住。云长混杀过来,曹兵大败,马步军折其大半,残败军奔入樊城。
曹仁急差人求救,使命星夜至长安,将书呈上曹操,言:“云长破了襄阳,现围樊城甚急。望拨大将前来救援。”
曹操指班部内一人而言曰:“汝可去解樊城之围。”
其人应声而出。众视之,乃左将军于禁也。禁曰:“某求一将作先锋,领兵同去。”
操又问众人曰:“谁敢作先锋?”
一人奋然出曰:“某愿施犬马之劳,生擒关某,献于麾下。”
操观之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