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一百二十一）相由心生

一百二十二、往昔归零

高原的行走，虽然谈不上大彻大悟，但至少让人如梦初醒，生活还要继续，人生尚未归零。

贾士强回到了松江市，先去看了看姑姑。

如今姑姑已经老了很多，身体也不是太好，女儿不省心，更是让她心力交瘁，她拉着贾士强的手，问长问短，听到贾士强的奔波日久，不免也有些心疼，提起当年毕业分配时的往事，也是充满了遗憾。

贾士强倒没觉得什么，反倒宽慰姑姑，留在哪个城市，去哪里，都无所谓了，一切都是命，不怪任何人。他劝姑姑说：“凡事向好的方面去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操心了，保重身体要紧，云云。”

告别了姑姑，他又沿着当年的公交路线去了学校，如今一切都变了，城市变了，街道变了，公交变了，学校变了，校园也变了……

徜徉在校园内，昔日的影子早已寻不见了，原来的学院，如今已升格为大学，昔日的古旧建筑学堂，早已被崭新的高楼大厦所替代，当年绿草茵茵的操场如今变成了砖砌石铺的艺术广场，新建的餐厅、教学楼、综合艺术楼，新鲜而陌生，能使人怀起旧的，只有永远不变的静谧湖水和矗立在那里的亭。

贾士强驻足湖边，思绪如潮，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微风吹过，阵阵花香，远处丁香花依然在盛开。

在林荫路上遇到了当年的辅导员，如今已当了学工处长，问起“黑矮胖子”，已经在前几年脑溢血去世了，又聊起一些老师和同学的近况，两个人不胜唏嘘。

得知贾士强要与李友梅联系，他拿起电话帮着问了问，最终还是未能联系上，只知道后来去了厦门大学任教了。

贾士强告别了松江市，告别了学校，辗转几日，来到普陀脚下。

穿行于古意悠然的里弄，流连于清净自然的巷陌，心自舒缓，让人不再急欲而行，往日的骄躁难安取而代之的是舒缓平和。

远远望见一间小小的书吧，装修古朴，格调雅致，门口挂着“德馨书屋”的牌子，透着窗口望进去，朦胧但明亮的灯光下，一些男女同学伴着舒缓的音乐、和煦的阳光，安静地读一本书，画面温馨而浪漫，亦如当年他们青春年少的情形。

贾士强找了个石阶坐下来，点上一支烟，欣赏着这一切，透过袅袅轻烟，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儿一点儿地将整个书屋慢慢染成金黄色，交叉的光晕不停在眼前晃动，恍如昨日重现。他在心里念叨着：“德馨、德馨......”顺手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那本《围城》，十分爱惜地抚了抚已经发皱的书角，紧紧抱在胸前。

贾士强走进书屋，迎面就是一面直抵达天花板的大书墙，几张长长的书案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条理清晰，纲举目张，整个屋内散发着缕缕书香。

这熟悉而久违的味道飘散过来，他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不由得由衷地赞叹一句，果然是书的海洋，爱书人的乐园，读书人的天堂。

厅室里的装饰画和各式摆设，中西合璧，古古旧旧，门楣上挂着的一幅对联，字体清瘦俊雅，正是“无兰陋室自然香，有梅德馨人不俗”，贾士强心头不禁猛地一紧，那种感觉就好像时光倒流，一下子穿越回大学时代，当年课堂上的那个瞬间似乎在这里定格了，时间凝固在这儿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望着对联发了一会呆，然后走到正恬静而典雅地坐在那里，手捧着一本书读着的女人面前，躬下身子，把书双手递过去，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来，还书了。”

“嗯？......是你！......”

她试着想要站起来，但没有站起来。贾士强惊讶地发现，她坐在轮椅上，他的手一抖，书掉落在地上。

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贾士强!”她终于迸发出来，似乎用了全部的力量喊出了他的名字。那是怎样的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贾士强只觉得他的名字在整个书屋里回响着，撞击着他的耳膜，震颤着他的心灵。

书屋里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放下了手中的书，有些惊诧地望着他们这面。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久久凝视，互相打量着对方，心内百感交集，千言万语齐涌却堵在喉头。

“你腿怎么了？”

“你不记得吗？我当年出过车祸，脊柱受过伤，当时没觉得如何，如今找上来了。唉......”

“不记得啊......”他努力地回想着，嘴上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不记得啊......”

许久，许久，她悠悠地吐出了一声：“老了......”语调亦如当年那样的轻柔。

他清晰地记得，当年云雨过后，她趴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年轻，真好。”

他什么也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微笑，而她也看着他，一如当年那样，浅浅地笑。

远处普陀钟声响起，悠远而苍凉......

几度春秋，

谁又看见，

格桑花开了，开在那湖畔。

隔水相望，依人依然美艳。

天涯咫尺，奈何再无轻抚相伴。

几番风雨，

谁已知道，

雪莲花开了，开在这山巅。

前世今生，知音难觅难舍。

片刻欢愉，怎抵永久欢喜爱恋。

几经波澜，

谁可领悟，

格桑花谢了，谢在那眼前。

相遇随缘，人生尚能再团圆。

相守亦难，离别自可凄美异常。

几许人生，

谁能掌控，

雪莲花谢了，谢在这心田。

情人陌路，心疼得无法呼吸。

爱不会亡，就算雾霾笼罩天堂。

几度轮回，

谁又梦萦，

恋恋浮沉过，心有千千结。

情亦难忘，回眸一笑已万年。

尘缘难解，菩提落叶终化护花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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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