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 也许意味着全部幸福
中午,莲阿姨回来了,她问埃和月想吃什么两人一起去买。埃说随意,问月想吃什么,月说想吃楼下的汉堡。于是,拿了钱,月很高兴地领着埃下楼。
电梯里,一个老奶奶似乎见过月,月一言不发双眼直直地盯着老人,老人看看月看看埃,一脸慈祥。埃被这种场景弄得不自然,对老人笑了笑,问月汉堡店远不远,终于电梯到了。埃平时很怕一些场合,比如在安静的图书馆学习,比如轮流上台发言,比如充满陌生人的电梯,月喜欢盯着他人看,和埃正相反。但反而可以弥补埃的害羞,埃无法躲避了,也就直面了。
汉堡店,在小区外侧的商铺。人不多,零零散散坐在一个个桌子上,有大人带着小孩来的。柜台一个年轻女孩,接收着订单,好像还有外卖的电话打进来。“你点吧,我不经常吃这些东西。”月于是去点单,回来,两人坐在椅子上聊天,埃看到店员对着月和埃微笑了一下。“你经常来吗?”埃问道。“没有,要不是你在家,妈妈只偶尔带我来,她可能认识我。”月看了店员,对埃说。就这么慢慢地等着,埃看看四周,和月聊着,这种感觉很好,埃多久没有不那么急躁地等待着什么,像现在。月的生活很简单,她可以呆坐在任何地方,而不焦虑,埃觉得自己的生活全是情绪,自己甚至很少为了一顿饭耐心等候。埃的节奏慢慢向月靠近……
回到家,莲阿姨在打扫房间,其实地板还很干净,埃有点佩服莲阿姨,把家收拾得一丝不乱。月看起来情绪越来越好,她偷偷地对埃说,“你帮我跟妈妈说买荷兰猪。”埃看着月,露出了为难的笑。“你说吧,没事的。”埃慢慢向莲阿姨走去,“我帮您吧。”莲阿姨转身,笑了笑“不用,你休息吧。”“阿姨,月跟我说想要一只荷兰猪,陪着她,我觉得你不在家,可以让她养一只宠物。”“唉,又是荷兰猪,你都说了几遍了。宠物太脏了,弄得家里哪都是脏的,放阳台也觉得脏,不行。”阿姨严肃地对月说。埃便没话可说了,抱歉地看着月。“我来清理,你给我买一只吧。”“你先看看你自己的房间,你这么懒,还养宠物。”“我真的保证,每天清理……”“不行。”月有点沮丧,但并没有生气,“我真的想要一只荷兰猪啊——”她靠在沙发上。
下午,莲阿姨走后,埃和月坐在一起聊天。屋内很热,埃说咱们开会儿空调吧,月于是打开,月很奇怪,她所有的行为都是别人决定的,她除了偶尔说出自己的想法外,就是呆呆坐着。埃现在理解了,每当别人甚至父母坐在埃旁边,想说些什么,埃控制不住地恶心。萨特的“他人即地狱。”埃不是基于对他人的厌恶,只是对于生活的毫无快乐,对,无话可说,没有希望的人从醒来就是在煎熬中。最初休学回家,埃尚且主动说话,哪怕吃了药,脑袋晕晕的,没有力气,好像和一切都隔着一团真空,埃也努力说话。每当看着弟弟,就像陌生人,还要继续说着,埃的痛苦谁都不知道,其实埃浑身都没力气了。所以,任凭父母说什么,埃都不吃药了,对于埃来说,真实感,埃拼命想回到以前那种可以感受到外界的状态,哪怕是痛苦呢。埃讨厌吃药,埃害怕那种被药麻痹的感觉,只会增添埃的不安。很痛苦,身体和心理双重的感觉,持续了几个月。后来,当意识到一切无法恢复,埃只好接受所有,但结果是这样的,埃再也没有快乐可言,她说不出轻快的话,她的心已经被摧毁,埃没有任何对世界的想法,因为她病了,她觉得说什么都是错。
埃看着月,她的脸色还是没有血色,很疲倦的神态,为什么她的气色这么不好。但隐约中,埃甚至羡慕这样的病态,有时候一个活力满满的人不够脆弱,不够忧郁,不够有魅力。埃看了下自己,短裤下的腿白而有肉,脸微微出汗而显得红润有光,由于来回奔波甚至脸变得紧实没有了赘肉,摘掉眼镜的眼不大却有光彩。一切都是健康的色彩。“你怎么这么瘦啊,不怎么吃东西吗?”埃问道。“原来有一段时间很胖,渐渐就瘦了,吃药胃不好。”“好羡慕你,看我胖的。”埃抱怨着。“你为什么要去外地上学呢,既然你也很恋家。”月问道。“唉,我这人就是比较奇怪。高考前我还决定说什么都不去离家远的大学,但报学校时,又突然觉得在本省念大学太无趣了。我想在别的地方体验一下,不过确实有时候挺想家的。”“你有好朋友吗?”“高中时没有几个,但大学我的室友人都很好,上大学还是挺开心的。”月仿佛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在学校没有朋友。”
“不会的,可能是你比较安静,我高中也是这样,但只要主动和别人聊天,别人不会不理你的。”“可是,她们从来不听我说什么,我参与不进去。”月此时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悲伤,但也很快消失,又变得无所谓。埃能想象到月在学校的状态,她总是面无表情盯着人,而说出的话并不能引起对方的共鸣,埃的真实感受就是如此。月会给别人以负担感,但埃倒不会这样感觉,因为埃上了大学以后和高中的沉默寡言完全不同,不知道是成长了还是开始注意别人的感受,埃见了人总是友好地主动打招呼,和同学做实验埃也学会了合作。埃不觉得月有负担感,她沉默地盯着埃,埃渐渐习惯了,埃会主动和她聊天,但不可否认,月并不能带给埃快乐。
但埃不能将心里话坦白给月,埃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有一两个人你能聊天的就行了,实在没有,你还可以回家和妈妈聊天。如果你想聊天,也可以在qq上找我呀,我反正在学校很闲。”月露出了一点微笑,“好的,那我以后会骚扰你的,你可别嫌烦哦。”
下午很快过去,傍晚,埃和月下楼买了两包方便面,月想要可乐和巧克力,莲阿姨中午给的钱不太够了。埃掏出了自己带的钱给老板,月抱着可乐,将巧克力放在口袋,开心地上了楼。“你要吃巧克力吗?”“你吃吧,我太胖了。”月越来越轻松,在埃面前,埃让月坐沙发等着,埃去厨房泡面。“怎么开火呀,我有点害怕。”埃向月求助,月很熟练地打开了火,这时候埃觉得月并不是凡事都靠妈妈,莲阿姨不在家的时候,她一定自己做过饭。“咱们要不直接用锅吃吧。”“嗯。”月坐在沙发上吃着巧克力回道。埃和月就这样吃完了饭,慢慢感到对对方不再拘束。埃去刷锅,月站在旁边看着,说道:“你吃过锅包肉吗?”“没有,听说过。”“可好吃了,我妈妈做过,要不明天咱们做锅包肉吧。”“可我不会,全靠你了。你问问妈妈可以不可以再说。”
第二天平淡的结束了。埃回到家,想起月在商店里想要巧克力和可乐,月虽然比埃小不了几岁,可她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愿望。莲阿姨不至于小气到不给月买零食吃,冰箱里有给月早晨喝的豆浆粉也有肉,只是月喜欢吃的东西都不太健康。
早晨,埃起床有些迟了,一路骑得飞快,埃比昨天拿了更多的钱。骑车到了小区外,旁边水果店人很热闹,埃不知不觉就停下来走了进去。提子看起来不错,埃在一群大妈中间挑选着,尝了一颗,埃倒也不单单是为了让月高兴,想到提着水果上楼,埃喜欢这种不一样。简单的变化,心情却很好,埃是这样,开心至上,和同学出去玩,看见小孩玩的风车毫不犹豫就买了也不在乎和年龄不合适,玩就要尽情开心地玩。埃还在心里想过,如果补习结束了,要带月一起去哪里玩,她一定很开心,只是想想就觉得生活美好。
开了门,月依旧没有表情,“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埃心里一阵堵,月为什么总是不在乎说出的话会让别人难堪。“嗯——今天起晚了。”莲阿姨也在,埃心里不大高兴,但不好意思发火,看来月就是这种冷漠的人。阿姨笑着说:“姐姐每天专门骑车找你,你还挑剔呢。”埃把水果递给月:“我看到水果店挺热闹就逛了一圈,顺便买了一点。”月刚刚还是一脸冷漠,此时却又不掩饰的高兴。“妈妈,姐姐给我买了水果。”埃反倒有点不好意思,“顺便买了一点。”
埃开始给月讲数学,月听得时候很散漫,埃抬头看月,注意到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课本上。但她也并不排斥,偶尔打断埃说没听懂,她貌似什么都不会,埃总要从基本概念讲起,更别提做题了。埃原本以为自己不用备课就足以应付,但偶尔讲着竟发现自己忘了很多,每当埃停顿的时候,月显得不耐烦,埃也感到羞愧和着急,可是月这种情况,该怎么辅导呢?哎。月注意到练习册下边的智力题,她把书拿起来,问埃,埃其实算不得脑子聪明的人,说到底感性大于理性,“不知道。”埃如实地回答。月好像一下子兴奋,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埃,埃一时没听明白,想当然觉得月说的不一定对。月就给埃又讲了一遍,“哦,你说的应该是对的,你挺厉害的。”月很开心,向着门外拖地的莲阿姨炫耀,“姐姐都不会的题我会。”阿姨笑着说:“嗯,你就是小聪明,但却不努力。”埃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和一股不平的气,但埃还是应和道:“对啊,要是月认真学习,考到一个不错的学校不成问题。”月听了,好像有了自信,心情也很好。好吧,埃宁愿月因此重拾自信,很奇怪,在埃身边的朋友都会在埃这里找到自信,因为埃谦虚又低调,埃向来自卑,不喜欢竞争。
中午,月坚持要做锅包肉,莲阿姨听了月刚刚的炫耀,心里宽慰,便给了40块钱。埃和月走路,到肉铺,老板躺在躺椅上睡着了,一只猫在店外空地上,月和猫玩着。埃叫醒了老板,买里脊肉,月走近,说要40元的肉,埃觉得太多了,月却坚持。埃实在不理解月,她比埃更没有钱的概念,天真得无知。
果然,回到家,莲阿姨说买的太多了。切下一半,让月去做。月很积极,炸肉的时候,埃在旁边帮着捞出,很快就炸好了。“现在开始做酱了,醋和白糖,妈妈比例是多少?”“你随意吧。”月于是大概地倒入,做好了,月让埃先尝,味道还可以,但说不上好吃。“哎呀,醋有点少了,下次我一定做好!”月遗憾地说道。三人吃了饭,莲阿姨把埃叫到房间询问月的学习情况。
阿姨单独和埃在一起,埃还是有点紧张。仔细地看莲阿姨的脸,温柔的外表下难掩沧桑,其中淡漠的神色有几分和月相似。埃更加紧张,埃不习惯和大人谈话,父母给了埃无尽的自由,埃哭便哭生气便发火,但父母没有教给埃严肃地对话。这让埃面对外界,是温和的,即使看不惯某人,埃也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埃一直在乎他人的感受,父母教会埃的是忍受、宽容和自我排遣,可是这样的人很容易受伤的。埃尽量积极地说月好的一面,比如她并不排斥学习,只是基础不太好,但假期会慢慢给月补习的。埃说这话的时候,由于局促不安,腿紧紧并着,莲阿姨看着埃。“你别紧张啊,阿姨只是和你聊聊天。”话题从月转到埃,阿姨询问着埃在学校的情况,埃说自己很内向。莲阿姨拍了埃的肩膀安慰道,“你性格太好了,这么温柔,月跟我说你很有耐心,阿姨要拜托你多陪着妹妹,聊聊天。”
下午,下起了暴雨,埃和月坐在床上。窗外一片灰茫茫,雨很大,但隔了一道阳台门,一切静悄悄。莲阿姨由于大雨,也呆在家里,一边接着电话,她空闲的时候还会跑销售。埃觉得空虚感从门缝一点点渗透进来,是的,表面上这个家很平静日子也还不错,可就在这样的雨天,一个空位带来的哀伤便显现出来。月靠在床边,埃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想到此时父母在店里也许正把雨伞拿出来卖,人们都躲进店里避雨,一种思念便油然而生。我从来没想过假如父母不在一起的情形,埃不敢想象,孤儿呢,埃感到庆幸。月还是个孩子,她如今的病态,有多少是这个家庭带来的变故造成的,诚然,莲阿姨是爱月的,但她一个人的爱是不完满的,每当她为了生计奔波,月的心里话能对谁说呢。埃想起来,月偶尔用手机和陌生的网友聊天,聊得忘我,埃现在想想,她是在寻求现实生活中缺失的关怀和认同感,她有时发说说写到虚无感。埃那时不理解,可埃现在时时刻刻都感到虚无,埃的虚无是埃的性格或命运必然的结果,可是,月,人生最好的年华,她却只有虚无感陪伴。
埃想回家了,尽管月和莲阿姨挽留埃,让埃住一晚。埃还是离开了,出了门,雨下得很大,雨衣也阻挡不了湿了的衣服。可埃感到痛快,在高架桥下,是干的地,偶尔骑到外侧雨便落在身上。一路上,雨早已将埃的头发打湿,埃不记得什么时候像这样痛快地淋雨,雨水打在身上,肆意冲刷着。雨越来越大,桥上的水流下来,高高的像瀑布,很多人在桥下躲雨,埃停留片刻,决定冲出去。瞬间,一种莫名的畅快,一种什么都放下的轻松,埃就这样冒着雨回到了家。家里,父母责备着埃,埃却感到无比的幸福。为什么不能这样顶着雨奔跑呢,那些打着伞的过往,心是束缚着的,今天,埃终于做到自己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