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人(二)——祖母
我的亲人(二)——祖母
祖母,父亲的母亲。
祖母钟氏,老家武溪人氏。上个世纪二十年 ,按旧社会婚姻旧制嫁到杨柳陂,是我父亲和两个姑姑的亲生母亲,当然也是我们兄弟姐妹的亲奶奶。但是,自懂事起,我就非常奇怪,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既没有爷爷,也没有奶奶,只有叔公和叔婆。叔公非常好,叔婆又非常不好。而且,老家的种种规矩又非常多而且又非常严,作为晚辈,自然不敢多问。只有一个堂祖母,一个长年瘫痪在床,长年睡在祖屋下厅右侧厢房的堂叔奶奶,经常会给我们讲故事,给我们吃炒米,关于我祖母的点点滴滴的记忆,最早就是这个已经过逝几十年的慈祥的堂叔奶奶告诉我的。
明媒正娶过来的奶奶,年轻的时候俊美能干,与祖父感情很深。大姑出生后,不久又怀上了父亲,但脾气暴躁的太奶奶逼祖父去阳民河捞木头意外身亡的打击,让怀有身孕的奶奶心灰意冷,婆婿关系破裂。在异常困难的条件下生下父亲后,儿子的出生,又让心灰意冷的奶奶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但是,在万恶深重的旧社会,特别是客家山区封闭的农村,没有男主人的孤儿寡母的命运,注定是艰难和悲摧的。按照家族长辈的安排,本族某男子成了父亲和姑姑的继父,原以为有了男人就有了依靠的奶奶,没多久就尝到了有男人还不如没有男人的苦头。
据堂叔奶奶说,父亲的继父也是一表人才,身强体壮,但是好赌,而且是死赌烂赌的那种赌鬼,只要家里有一点点钱物,就去赌,不仅在村子里赌,还赌到镇子上,赢了钱经常买一大块猪肉,在河对岸高喊奶奶烧火煮饭,输了钱就灰溜溜进村,回家打打骂骂。小姑出生后,这个赌鬼长辈依旧赌性不改,生活艰辛毫无乐趣的奶奶,按照迷信传说,请算命先生做了一场“什么汤”,本意是问一下家庭的未来,没有想到的结果是,做“汤”的算命先生居然告诉奶奶,她是克夫克子命,她必须离家出走,否则儿子活不到二十。本来就把父亲当宝贝的奶奶,被这一结果吓得半死。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可怜的奶奶,忍住内心无尽的悲痛,抛下大姑和父亲,带着不满三岁的小姑姑离家出走,走进了几十公里以外的梁野山,并在半山腰一个叫“牛轭岭”的地方落脚。
我的亲人(二)——祖母这个现在不叫牛轭岭而叫尧禄的地方,在八九十年前,那是鬼都找不到的地方。奶奶带着小姑姑在这里落脚后,因为担心母子相克,影响父亲健康成长,再也没有回过杨柳陂,后来也有了新家庭,一直到解放后,大姑姑已经远嫁东留,父亲也娶妻生子,才托人捎信告诉父亲,自己和女儿在一个叫牛扼岭的地方。无法想象从来没有见过祖父又从小失去母亲的父亲得知奶奶尚在人世消息后的心情,也无法想象大姑姑和父亲后来在牛扼岭见到奶奶的情景。与亲生母亲重新取得联系的父亲,面对已经重要组成家庭的奶奶,父亲只好把奶奶当亲戚走动。但是,因为山高路远,交通不便,一年难得见上一两次面,加上从小失去母亲的关爱,父亲以及我们兄弟姐妹与奶奶都不是太亲,我只记得幼年时,随父亲去小姑姑家里做客,晚饭后摸黑去了奶奶家,见过奶奶一面,在当时混黄的煤油灯下,只记得奶奶摸了一下我的小脑袋,至于奶奶的长像和样子没有留下一丁点的印象。
今年元旦,在新落成的邬氏祠堂正厅里,我心情凝重地望着祖父的牌位,以及牌位上“配钟氏”三个小字,心里想,要是太奶奶当年没有骂祖父,或者祖父反抗一下,吃了早饭再去河边捞木头,也许奶奶的命运就不会那么艰辛和困苦,父亲也许就不会成为不是孤儿胜似孤儿,我们兄弟姐妹也就不会一出生就没有爷爷奶奶了。现在想想,其实,没有一点文化的奶奶,是一个相当了不起农村妇女,在那个时代的福建客家山区,敢于挑战自己的人生命运,敢于反抗和走出赌鬼家庭的桎梏,又聪明地走进比杨柳陂还要原始封闭的梁野山,既兑现了算命先生的敬告,又逃脱了赌鬼男人的欺压,还带着小姑姑一起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最后要说明一下,这里提到的小姑姑,就是简书《去县城买黄糖》和《过年往事(16)——风雨中的年味记忆(下)》里的那个姑姑,父亲称“细妹子”的那个好姑姑。虽然我们兄弟姐妹和奶奶不亲,或者没有办法亲,但是,这个和父亲同母异父的姑姑和我们十分亲,是我们兄弟姐妹无比尊敬和爱戴的长辈。我和我们家与小姑姑的往事,请容我以后专题来写。
谨以此篇,纪念虽然见过一面,但没有一丁点印象的祖母大人。
我的亲人(二)——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