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漫酒

你大爷的,能不能离我远点

2018-01-19  本文已影响0人  三河河水

                                                                    你大爷的,能不能离我远点

                                                                                 文/三河河水

        我真是够够儿的了。一大早出来只是想趁着太阳还没露头的空儿,弄口带露珠儿的嫩草尝尝。谁知这么热的天居然还能被火上浇油,一不留神就被搞成了热点。

        今天不和大家谈什么“驴爸马妈是为驉,马爸驴妈唤作駏”,也不想探讨马骡、驴骡饭量和体力是否成正比的科学命题,只是想把泼我身上的这盆“碰瓷”脏水抹擦一下。

        我这一生,颇为坎坷。出生虽身为男儿,却已携绝后恶疾。幼时家贫,未及长成即与父母诀别,独自出门打拼。所幸新家老汉爱我甚厚,洗涮饮遛不曾疏忽,夜里还时常添些蔬果、黍豆作为加餐,直至三岁口方唤我劳作,并缘于毛色、年龄故,为我取名“黑三”。自此,我开始包揽了这个家庭所有的重型体力劳作,拉车、耕地、驮物、载人……虽然每天忙得昏天暗地,但恩情、责任以及不劳动者不得食的亘古道理却似碗碗鸡汤给了我无穷动力。

        与我同屋栖宿的是一头两岁口的漂亮母驴,毛皮光滑,笑靥盈盈,每晚都娴静温婉地与我并排站在槽前安睡,白日里逢着高兴事则会扯着喉咙唱上段二人台。农家生活不易,所以难养闲驴。这么漂亮的小娘日常里除去戴着眼罩、围着磨盘磨豆腐外,遇到农忙时节也需要下地劳作。每到这时,我总会抢着把苦活累活抢过来,即便一同驾辕也要领先她半头。这既是为了展露雄性的阳刚和担当,更多的则是因为我心底还藏了些小希冀,渴望着凭殷勤讨好来俘获那颗芳心。都说驴唇不对马嘴,对不对骡子嘴古人可是没提的,真要侥幸能像人类样组成个丁克家庭不也是很摩登的一件事么?当然,这理想随着她三岁口那年的添丁进口破灭开来。

        我做事有劲头,干活不惜力,天性乐与忠义礼信为伍,凡事总以稳重扎实为优,从不惆怅过往,也不奢求未来,既不胡吹大气,也不伤春悲秋,只想着脚踏实地一步步博他个壮有所用、老有所养,闲暇里若能够吃得口嫩草,也便心满意足。谁料想就是这么个“小确幸”竟也能让我大祸临头。

        那个夏末农闲的上午,我在草场上围着个半径十米的圆来回踱步,之所以不出这范围倒是与悟空回没回来并无关系,只因为家中老汉给拴的缰绳就只这长。圈内的嫩草尖尖被我扫荡一空,早早填饱了肚子。伴着草原清新的空气,我不时甩甩尾巴,喷几个响鼻,偶尔在草皮上打两个滚,悠闲怡然得很。几只蝴蝶许是被零星开放的油菜花吸引,围绕在我身周调皮地上下翻飞。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达声伴随着女性特有的尖叫由远及近,到离我不远处戛然而止。几个身着花绿衣裙的姑娘大呼小叫地冲了过来,伴随着争辩我到底是驴是马的讨论一顿摆拍,剪刀手、兔耳指、扪心问天、半掩红唇等姿势不一而足。我是见过世面的,对这些女子的浅薄无知只是微微一哂,毕竟咱祖宗在商朝时可是被列为奇畜进贡给国君的。就连《封神榜》这样奇绝的鸿篇巨著里面,各个修士的坐骑不乏鹿、蛇、虎、鹤、豹,却唯独没有骡子,可想我宗族之奇崛。倒是听说大唐某节度使的儿子曾经组织过一支“骡军”想去推翻李家王朝。试想一下,这个反社会头子对着来敌大喝一声:“呔,尔等可识得你家吴元济大爷胯下的这头炳耀绝尘大青壮骡子!”怎么样,带劲不?绝对的威武雄壮。所以呢,对于这群不识我真身的小娘所做的无礼争辩我还是很容忍的。

        可接下来的情况就不妙了。这群刚与我合过影的人非要录个什么小视频,还有人假装专家的样子给出我若不动起来就会画面感不强之类的结论。迷惑的我根本搞不清什么叫“出画、入画、跟拍、外景”,只知道她们对我大声吆喝起来,指手画脚地作出各种可笑动作。我对这种突然抽风的行为大惑不解,只好瞥了她们一眼后便老神在在地继续岿然不动。见状,她们几个开始低声交头接耳,随后其中一人便冲我阴阴一笑,迈步上了停在旁边的沙滩车,启动后便向我驶来,随即几声炸雷在我耳边响起:“嘀——嘀——”

        本能让我狂奔开去,刘易斯、博尔特、鲍威尔在这一刻灵魂附体,炸了毛的我代表了世界短跑运动悠久的历史和传统,在这一刻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不是一个人!剧烈的飞奔让我胸腔憋闷、大脑空白,直至最后倒地才恍惚想起:当然不是一个人了,明明是一头骡。

        再次清醒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村西头郑屠院里。这是要闹哪样?疑惑的我试图站起身形,随之右后腿骤然传来的剧痛迅速瓦解了我的意图。我去,不会吧,难不成……

        望着郑屠磨刀的身影,我无语凝噎。试想我黑三大好雄骡,没招谁没惹谁,只是因为吃口草怎么就摊上了这么大的事。那群小娘,录个视频非找我做男主干嘛,那边不是有位列三牲的牛么,不是有号称“百骏”的马么,不是有《金瓶梅》中五事俱全占一号的驴么……那些租车的,政府明明不让在草原上开设这玩意儿,为什么就不能讲秩序、守规矩呢?沿着这么长一条天路你开个农家乐、修车店、小卖部不好么?最不济,弄些骑马、骑驴、骑骡子项目也行啊,我也不是清高到非卖艺不卖身的。那个老汉,腿折了是病,得治啊。你直接让我过来挨一刀,对得起养我的几年时光么?对得起大晚上给我添的夜草么?对得起我几年来起早贪黑的任劳任怨么。那头母驴,虽说你背着我莫名添了头小驴驹,我可是从没埋怨过你什么,每每食槽里草料伴着粮食都紧着你吃。如今大难临头你也不会为我说句公道话么?带着你那和驴叫一般无二的二人台吃屎去吧。那块郑屠家的磨刀石,你……算了,这个怨也是白怨。在人世的最后几分钟,一向秉性忠良的我终于找到整个事件的症结所在,归根结底还是那群女子不该来撩我,这下真的燥起来了吧。下辈子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遇到一群女人的机会,我一定会对她们说:你大爷的,能不能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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