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日记
一股熟悉的能量重新注入身体,我知道,我的状态回来了,我有相对充足的心力去面对接下来的血雨腥风,是时候该再次投入战斗了。
阳性居家的2周,给我的身心带来较大的创伤,整个人陷入生活的低潮,甚至会不断冒出“活着真没劲啊,只是懒得去死”的想法。阳康后的长尾效应让我意识到不对劲,我的心理健康可能出现了问题,我无法通过习以为常的自救来走出阴霾,必须要借助外力才能把自己拎出情绪的泥淖。
恰逢其时,元旦将至,我的家人刚好有了假期,打算来上海看看我。头一次,放长假哪里也不想去,就想乖乖呆在原地不动,等着他们来照顾我。我像一个因饥饿而感到不适,下一秒就要嗷嗷大哭的小宝宝,等待着独属于我的,情绪的供养者。
他们来了,长途跋涉,汽车转飞机转地铁,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两只大行李箱里塞满了家里人嘱咐要带给我的东西,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有:腊肉,香肠,辣椒酱,绿豆粉,翘头儿,油香粑粑······
据说头天一家老小在屋子里捯饬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才全部整完,耗时费力,妥妥地劳动密集型业务。都说了没几天就回家过年了,啥都不用带的,但他们还是按我的口味,准备得满满当当。
我嘴上不耐烦地抱怨着,东西太多了,冰箱都塞不下,其实心里蛮高兴的,手里那些沉甸甸的土特产,冰箱门开开合合的机械声,仿佛都在吱吱呀呀地说爱我。
爱从这里开始,我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复苏······
当晚我们煮了火锅,由于本人首次操刀,黄冰糖过量,甜味超标,极度不符合重庆人的口味,放在浓油赤酱盛行的上海,倒也还算应景。终究还是在骂骂咧咧一片啧啧声中清盘了大荤小素几十样菜。酒足饭饱,肚肥腰圆,洗洗涮涮,关灯入眠。
翌日,起个大早,奔川沙跨年。游乐场本身并不吸引我,可“一起在迪士尼的烟花中互道新年快乐”这该死的仪式感,还是牢牢攥住了我这颗大龄未婚老阿姨的少女心。正如他们说的: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
我去过号称“亚洲第一游乐园”的东京迪士尼,去过北京的环球影城,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好玩是好玩,排队时候看着或是成群结队,或是成双成对的小伙伴都是别人的,不可谓不落寞。本次选在注定人流爆棚的时间节点,花费溢价的门票去一个自己并不好奇的郊区,也许正是对前面两次独行的情绪补偿。另外,对于一个追求新鲜感不走回头路的水瓶座来说,陪人参与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东西,这本身就是极大的诚意。成熟以后,才明白“陪伴“与“成全”,是成人世界极为珍贵的爱意。我刚好有,我愿意给,这不也是一种缘分吗?
我们在瑟瑟寒风中等待着花车巡演,对着川沙妲己玲娜贝儿大呼“宝贝!”在夜幕四合之后挤进人潮,挑最佳的位置观赏绚烂的烟花表演。前面有高个子挡着,身边的大力水手就把我举起来看,帮我在无数颗大大小小的脑袋瓜之间缝隙里,找到最佳视角,然后把我的脑袋塞进去。
在2022年12月31号这天,我听到最多的不是新年快乐,而是:“看得到不?现在嘞?现在能瞧见了吗?”
谢谢迪士尼,让我这种从小戴眼镜视力不太好的选手,沉浸式体验了一把紫薇拆眼睛纱布的桥段。不过,我手上不是尔康高挺的鼻梁,而是两只在人潮里怕被冲散的汗涔涔的手。
对着绽放的烟花,我虔诚地许下3个小愿望,它们都跟爱有关。
在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日子里,我们说了很多很多的废话,产生了好多个白痴笑话的瞬间。隔着两扇磨砂玻璃门,一人在化妆,一人在拉屎。一个说:你这粉底液不太行,赶紧换掉,耽误老子美貌。一个说:糟了,我的粑粑冲不下去。还有一个正在唱大山的子孙······
原本宽敞的屋子里,一下变得拥挤喧闹起来,我的心,也终于不再空空落落。
当然,在中国人的爱里,少不了一些责怪和数落:“我真不知道你是咋活下来的,你咋连XXX都不会”,“我一直以为你在外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没想到,家里连块砧板都没有!”
我也很震惊。那些独居时不是问题的问题,在朝夕相处的亲人面前变成了罪证,变成了“你怎么能这么不好好对待自己”的愤懑。我曾一度引以为豪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结论,在更高纬度的生活家面前,不值一提,甚至有点滑稽。很快,我收到了一些厨具和家居用品。水池里怎么也刷不掉的陈年污垢也悄然离场。啊,老天爱笨小孩。
当然,除了生活琐屑的碰撞,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也会有一些形而上的思考。比如,什么是爱?爱是无所求,爱是忍不住,爱是自动自发,爱是包容万象。爱的形式与种类不同,但令人舒适的爱必然有智慧的加持。
在城市森林里,电梯门一打开,我们自动会挂上45度标准友善的微笑;电梯门一关上,面部表情自动松弛下来,恢复成冷漠的神态,随着年岁的增长与生活的重压,甚至脸上的一切都在往下掉,在冷色调之余又添上了几笔愁与苦。
而亲密的人际关系,好像一汪清水。乍一看平平无奇甚至是索然无味,走进了会发现它有恒定的令人舒适的温度。当人沉浸其中,就像一朵干掉的银耳在水里泡发,原本皱皱巴巴紧缩成一小团的心,逐渐被温度激活,被熟悉的环境唤醒,被清水洗涤,徐徐舒展开来,轻柔曼妙,灵动飘逸,仿佛重新被注入生命的活力。
为了融入城市,我们需要端着咖啡红酒香槟,在光怪陆离的夜色里觥筹交错,一边疲累着,一边暗自攥紧手心:更高,更强,更牛!
那汪清水,因为其廉价易得,习以为常,而逐渐被人抛诸脑后。当魂魄游离不定,当心极度焦渴,才发现,贵的好的固然高级,但唯有那汪水,方能回神,方能解渴,方能续命。
人在拼事业的时候,不应该有太多的包袱,杀伐果断,伺机而动,上天入地,拼的就是来去无痕的灵巧,拼的是舍得一身剐刮的勇气,拼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轻便。这会让人不分心,不分神,很快有所战绩。
但独行太久,刀会生锈,心会麻木,身会疲累,稍作停歇,便会面临“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荒凉与无措。
这是我们这些漂泊在外进城务工人员的必经之路,也是我们这代寻找价值与成就,同时又需要情感滋养的准中年人的必然抉择。人总是这样,无论选择那一条路都很难做到极度纯粹与专注,总会贪恋另一条路上可能出现的风景。无论获得多少,心中总有缺憾。但谁又不是在这种怅然若失的缺憾中徐徐前行呢?
不完满才是人生,我们这一生无非是求仁得仁。
爱是贯穿一切的主题,愿爱长相伴,今晚好入眠。